雷佑楠開著車,在等待紅綠燈之際,扭頭望向坐在旁邊閉目養神的她。
似是感到他的注視,齊柏恩沒有張開雙眼,緩緩地開口。「怎麼了?」
「我說,你今天的心情應該不錯吧?」他問,幽湛眸光凝聚她每個細微的表情。
「為什麼這樣子問?我看起來像心情很糟?」她偏首望向他。「就因為我不吃你做的飯菜?」
她下班回去以後,他已做好了晚飯等待她,她卻硬拉著他離家,說要在外邊吃飯。
他沒承認也不否認。「我可不認為自己的廚藝及不上外邊的廚子。」
「我也沒有這樣子想。」她笑咪咪地回應。「一時興起,不行嗎?」
她最近被向銀行申請貸款一事弄得心神俱疲,擔心要是未能成事的話,公司將會逃不過清盤的命運。
罷巧紅綠燈換回綠色,他于是踩下油門,所以來不及留神她的笑靨有一絲不可察的澀意。「行、行,你說什麼都行,這樣子可以嗎?」他分神想湊近她偷香。
她及時兩手擋住。「喂,專心開車。」
「遵命。」他不甘不願地調回視線,好看的薄唇稍微噘起,一副被欺負了的模樣。
對于他孩子氣的表現,她都不知該笑還是該生氣,唇畔掛上一抹壞心眼的微笑,她忽地傾身吻了他的嘴角一下。
「別鬧別扭了。」她笑看他愕然的神情,掛于嘴角的弧度不斷地增大。
「你很狡猾!趁我沒辦法還擊的時候偷襲。」他抱怨。
她但笑不語。
不一會兒後,汽車停在餐廳專屬的停車場,兩人跟著服務生走進了包廂。
吃著說著,在醉人的環境下,兩人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加上喝光一瓶香檳的關系,他們在動身前往餐廳入口處的時候都有點腳步不穩。
「小心一點。」酒量不俗的雷佑楠及時扶著她,乘機與她十指緊扣。
「嘻嘻……」她笑盈盈。「我沒事的。」
「還說沒事?」他伸指戳了戳她微紅的臉蛋兒。「這里都紅透了。」
「是嗎?」她微微仰首,朝他甜笑。
因為她的笑容,他顧不得身在什麼場合,就要低頭吻住她微張的小嘴——
「咦?這不是柏恩嗎?」
一道聲音忽然間在他們身後響起,如同一盤冷水倒在齊柏恩身上,讓她陡地驚醒過來,她及時回過頭,看見身後三道富泰的身影。
「趙伯母、顏伯母、張伯母,」酒精瞬間消散了,齊柏恩急忙甩開雷佑楠的手。「你們好,你們剛到?」
她們三人是母親的麻將搭子,最愛道人是非。
而雷佑楠則定定地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心坎隱隱作痛。
「剛去洗手間,差不多回去了。」眼尖的張伯母看見她剛才的動作,遂問︰「柏恩,這位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幾乎在對方語音終結之際,齊柏恩便開口。「他是……同事,剛才跟客戶會面。」
「是這樣呀,不過我看他也不會是你男朋友,應該比你年輕一兩歲,對不對?」張伯母沒有質疑她。「什麼時候結婚呀?你年紀也不小啦,我的女兒年底也出嫁了。」
「恭喜。」她道賀。
「你別開口就問這個嘛,柏恩是女強人,根本就不希罕結婚。」顏伯母道。「不過,也別終日埋首工作,為自己的將來多打算一下。」
「嗯,我會,」她回應。「呃,不好意思,我們還要回去公司,失陪了。」
匆匆告別三位伯母,她率先走出餐廳門口,心中不斷回想剛才的那個瞬間,安慰自己在那昏黃的光線下,她們並不可能看到他如何確切地牽著她的手,更不可能留意到雷佑楠的打算……
對了!他……她回頭,只見跟在身後的他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情緒,平靜得讓人模不清他的真實想法。
「齊小姐,這麼晚了,你確定要回去公司嗎?」雷佑楠淡淡地開口,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她剛才甩開自己的那只小手上。
「我……」他生氣了!從他疏離的語氣,她知道他為剛才的事生氣,而她……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合理化自己的行為。
「你什麼?」他追問。「我對你來說,究竟是什麼?」他忍不住調高了聲線。
他們不是在數天前確定了彼此的心意嗎?為什麼她羞于向別人透露他的身分?
「夠了,有什麼事上車再說好不好?」她回頭看向餐廳門口,深怕三名伯母于此時離開。
「為什麼?你就不能大方承認我們的關系嗎?」他故意大聲地說,就是希望附近的人都听見他的話。
她為之氣結。「就說不要在這兒大聲嚷嚷了!」她越過他,往停車場走去。
他亦步亦趨跟在後面。「我有說錯嗎?還是這不過是我一廂情願?」
齊柏恩當然明白自己剛才的動作傷了他的自尊心,然而在那一刻,腦海唯一的念頭就是︰千萬別讓人發現她跟雷佑楠的關系!
這意味什麼?
她會毫不猶疑地甩開雷佑楠,是因為她根本沒有打算承認兩人的關系?那麼,他對她來說,到底是什麼?
一個在床上很合得來的男人?一個可靠的男佣?還是說,她打從心底害怕被人知道她在供養男人?
他動人的情話,怎麼說也及不上面包實際,要她不在意別人的目光,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她的沉默,傷了雷佑楠的心,讓他覺得心髒如同被人砍成兩半,他以為她或多或少有點喜歡上他,以為她只是口硬不願意承認,但原來,她是……不屑承認他們的關系?
就因為他是個無業游民?
那麼,是不是只要亮出他的家世,她便會巴著他不放?
這樣一來,她跟其他女人又有什麼分別?為什麼她要那麼在意別人的眼光,難道相愛的人一定要承受世人批判以後,才能相守嗎?
他們男未婚、女未嫁,到底有什麼原因不能公開彼此的關系?
「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們回去吧!」他驀地說,快步走向座車停泊的位置,如常地為她開了車門,然而臉上經常帶著的笑意,已不知掉在哪兒了。
大概,是掉在餐廳里吧!
一路上,雷佑楠都半聲不吭,不若平常會逗她開心,車廂中寂靜得連耳窩深處也禁不住掠過高頻率的聲響了。
回家以後,兩人誰也沒有開口,度過最寂靜的一個晚上。
案前是堆積如山的文件,齊柏恩微嘆一聲。
這些都是她必須要確認的,因為還有三天便是跟銀行洽談貸款的日子,要是成功的話,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所以,她必須熟讀全部資料,爭取銀行的協助。
翻開了活頁夾,她仔細地閱讀每一項條文,只是半分鐘以後,她又嘆氣了。
雷佑楠已經三天沒有跟她說話了,盡避他如常地打點一切家務事,可是圍繞家里的低氣壓,卻教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明白都是她造成的,可是她不知道該怎樣解釋,說她是一時情急?還是說緊張過頭所致?
這樣的理由,听在耳中都只是借口吧?
要是你喜歡我的話,我會回報十倍以上的愛情。
她能毫無保留地對他敞開心扉嗎?他開出的條件是那麼的優渥,她哪會不動心?只是,她能嗎?
看在別人眼里,會變成怎麼一回事?
要是她有他一半的豁達便好了,那麼她一定可以對別人的眼光毫不在意。
然而,她快要受不住家里那窒人的氣氛了,或許她應該跟他好好談一談,讓他知道她心中的不安,她只是不想別人覺得是他高攀了自己。
再多的愛情,也難以抵御別人帶有惡意的目光。
就在這個時候,秘書以內線致電她。
「什麼事?」她按了擴音器,視線沒有離開文件。
「萬鈞銀行的蔡先生來電,想邀請齊總進行午餐會議,所以想問一下你的意見?」秘書問。
「咦?可是已經安排了會議,對方有沒有說原因?」她感到奇怪,于是問。
「我有詢問,可是對方沒有正面響應,只是推說銀行的高層有這樣的要求。」秘書回應。「齊總,你的意思是?」
「嗯,替我安排吧!」她答允以後便掛上了電話。
她從沒試過這種事,已經確定了會面的日子,怎麼臨時會有如此要求?她是很想往好的方面去想,說不定對方真的對他們的計劃很有信心,相信他們的計劃會大賣。
但是,她硬是覺得不是這樣的。
不安充斥心坎,讓她不由得懷疑對方的目的。
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現在有求于人的是他們,人家要是沒半點興趣,犯不著要求待會兒見面,只是她始終沒法子感到高興,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直到午餐會議前,她一直都坐立不安,甚至比預計時間早了二十分鐘來到餐廳,在等待之際,心情更是忐忑。
「是齊小姐嗎?」
有別于萬鈞銀行蔡先生粗啞的嗓音,在頭頂揚起的是一道富有磁性的男嗓,讓她本能地抬眸看向來人。
她的第一個想法是眼前這張臉好眼熟,可是她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
「你是……」她遲疑地開口,狐疑地看著男人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坐下。
「這是我的名片,」男人邊說邊將一張燙金的卡片推至她面前,又道︰「你正在跟我們銀行洽談貸款,我也有看過計劃內容,挺不錯的,看來應該是穩賺不賠,這樣一來,「澤田」便可以逃過申請清盤一劫。當然前提是,有銀行接受申請。」
她瞄了一眼卡片上的名字,不敢相信萬鈞銀行的行政主席會親自前來見她,她暗地調整呼吸,掩去心中的訝異。「我不太明白雷先生的意思。」
咦?她定楮于卡片,這男人叫作雷佑樺?她之前一直以為名字踫巧相似,因為當時忙得不可開交,也沒有花太多的心思在疑問上打轉,但是現在……
「是嗎?我以為看樣子便會知道呢!」他笑了笑。
的確,他跟雷佑楠太像了,只是眼前的他長相比較粗獷,不似雷佑楠的陰柔。齊柏恩頃刻間想到兩人的關系,更濃重的不安涌現胸口。
耳邊掠過男人好听的聲線,「我想,齊小姐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對不對?」
雷佑樺笑說,同時看一眼手表,又道︰「不好意思,我下午還有一個會議,期待你的答復。」語畢,他旋即離開了。
呆滯地看著他遠去,齊柏恩感到一絲刺痛自掌心蔓延全身,她這才發現自己剛才一直緊握著拳頭,指尖扎于掌心,烙下一個個指痕。
燙金的卡片折射燈光,提醒她片刻之前的一切並不是幻覺,只是她並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偏偏,她的手機于此時響起,教她的思緒不得不返回現實。
望一眼手機屏幕,是母親的來電。
她機械化地按下接听鍵。「喂,媽,找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