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鬧,這兒以後就會安靜了。」
「是啊,安靜很好。」
「若是能將其他幾個也打發出去,那就更好了。」
薛伊珊苦笑,淡然的反問︰「舊人走了,來了新人,你覺得好嗎?」
一怔,夏荷不安的問︰「世子爺還會再納妾嗎?」
他說,後院再也不會添上一個人,還與她打勾約定,可是,他真能做到嗎?若是有不得不納妾的理由,他能夠堅持不納妾嗎?
「主子進了侯府至今,世子爺都沒踏進後院,世子爺應該不會再納妾吧。」
「若是後院空空蕩蕩的,夫人怎可能不幫世子爺納幾個妾呢?」夫人只要藉著「子嗣」的名義,可以堂而皇之往世子爺後院塞人,世子爺如何拒絕?
「可是,我看世子爺的心都在主子身上。」
薛伊珊嚴厲的看了一眼。「這種話不要亂說。」
夏荷懊惱的打了自己一下嘴巴。是啊,這種話若是不小心教人听見了,傳給夫人,主子就有麻煩了。
「世子爺待我與其他侍妾無異,知道嗎?」
夏荷點點頭。
「幾個侍妾和侍女鬧出這樣的事,世子爺有何反應?」即使她們在世子爺心里一點地位都沒有,面對這樣的難堪,世子爺想必很難受吧。
「沒有,世子爺只是讓人通知她們家人,讓人領回去。」
「是嗎?」
「世子爺還下了封口令,不準眾人談論此事,若是有傳聞流出去,讓侯府名聲有損,查到是誰傳的,他會交給人牙子轉賣到北方苦寒之地。」
薛伊珊贊賞的唇角上揚,世子爺真是聰明,一切以維護侯府名聲為重,雖然遭受難堪,他卻因此贏得侯府上上下下的敬重。
「雖然世子爺不準眾人談論此事,可是相熟的人見了面還是會談論此事,看得出來府里的風向變了。」
「府里的風向變了?」
「以前松听居的人,誰不搶著巴結奉承,如今見到松听居的人,遠遠的就急著繞路,誰都不想跟松听居的人扯上關系。」
松听居是二爺顧延霽居住的院落,一直是致遠侯府奴才們搶著進去的好地方。
「還有,如今我們松悅居的人走到哪兒都受到禮遇。」
世子爺受到敬重,他身邊的人當然跟著吃香喝辣。
「你說松听居遭殃了,姨母呢?她沒有受到影響嗎?」
夏荷神秘兮兮的靠近薛伊珊,在她耳邊道︰「有人說,夫人平日拘著二爺,深怕二爺的丫頭不安分,可是,卻成日想在世子爺後院塞人,如今可謂自食惡果。」
原來奴才們的眼楮都很亮,只是不能不當啞巴。是啊,姨母是自食惡果,成日想著如何將手伸進人家的院子,壞人家的名聲,沒想到反而因此害了兒子的名聲,不知道姨母是否會生出悔意?
不,姨母此刻想必怒火中燒,惱怒二爺壞了她的好棋,怎麼可能為自個兒在世子爺後院塞人生出悔意?
「如今姨母應該沒心思管我了。」
「祥福院今日靜悄悄的,而侯爺都在大書房,世子爺從近衛營回來之後,就一直待在大書房陪著侯爺。」
薛伊珊唇角揚起溫柔的笑意,她的世子爺是個了不起的人……她的……是啊,他是她的世子爺,屬于她的世子爺……她舌忝了舌忝唇瓣,仿佛還感覺到他留在她唇上的溫度,有著動人的甜蜜。
見主子眼角唇角都洋溢著媚人的春色,夏荷真想逗弄她,可是話到了舌尖,又縮回來了,她不也一樣嗎?還是別尋主子開心,免得反過來被捉弄,這豈不是自食惡果?她可不想像祥福院那個心思歹毒的女人。
薛伊珊猜中了,趙氏此刻忙著發火,尤其見到姍姍歸來的顧延霽,怒火更是燒得劈哩啪啦作響,根本沒想到若非她將手伸入人家院子,也許不會發生如此難堪的事,今日她顏面就不會掃地了。
「我不是叫你離老大的後院遠一點嗎?」
大哥的妾侍一個比一個還美,看得他嘴都饞了,她們媚眼一勾,他的魂也跟著走了,哪還管得住自個兒?顧延霽可不敢老實說。「我想若能夠拉攏她們,她們完完全全為我們所用,這不是更好嗎?」
「她們都是蠢貨,有好處就迷失了,哪用得著你去拉攏她們?」若非是自己懷胎十月的兒子,趙氏連他都要罵一句「蠢貨」,他是什麼心思能瞞住她的眼楮嗎?見到美色就沒了腦子,要不,她何苦花那麼多心思教他身邊的丫頭?
「我也是想讓她們好好辦事,怎麼知道會鬧出事來?」顧延霽一點都不著急,相信母親一定有法子抹平此事。
見他還是那副天下太平的樣子,趙氏真想拿起幾案上的茶盞砸人,可偏偏是自個兒的寶貝,怎麼也下不了手。「你知道我花了多心思收買她們嗎?我正要好好用她們,讓她們做一點事,你竟然去勾搭她們,真是想活活氣死我!」
「我哪知道她們這麼沒用,連個東西都收不好,輕而易舉就被搜出來了,果然是蠢貨!」
趙氏再怎麼惱恨也無濟于事了,最重要的是必須讓這個小子記取教訓,免得哪天又壞了她的苦心謀劃。「你可知道,這事若傳出去,你的名聲也壞了?」
「這關系到他的面子,他不會讓這事傳出去。」回府之前,顧延霽就听到侍衛報告此事,當然知道這事不會讓他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受損。
「他是下了令,此事確實出不了侯府,可是,你在這府里的名聲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
彼延霽連忙舉起手發誓。「兒子以後再也不敢了,過不了多久,奴才們就會忘了這事,我還是致遠侯府最風采翩翩的二爺。」
「你想要那個位置,就不要再給我出亂子︰」
「是,兒子絕對不會再犯了!」以後的日子很難熬了。
略一沉吟,趙氏終于有了決定。「你也該訂親了,不要老盯著那些狐媚子,她們只會壞了你的事,不會對你有任何幫助。」
「大哥都還沒娶妻。」
「忘了嗎?算命仙說他一世無妻。」霽兒今年二十,原本就該訂親了,只是想到老大二十二,還未娶妻,她遲遲不敢向侯爺提起霽兒的親事,再說,霽兒還沒坐上世子位,勛貴權臣之家看不上霽兒,還是再等等好了,但如今不能再等了,有個人管著霽兒,也免得霽兒總是盯著那些狐媚子。
大哥會「一世無妻」,還不是因為……顧延霽終究知道收斂,只道︰「我越過
大哥先娶妻,怕給母親招來閑話。」
「你們同時在府里的賞荷宴上相看對象,可是他過去兩年太荒唐了,親事就是談不成,這可不是我的錯,不會有人說閑話。」
頓了一下,顧延霽忍不住問︰「母親看上哪幾家小姐?」
他知道母親不可能對此事一點想法都沒有。
「我為你相看的還會比不上那些狐媚子嗎?你不必擔心,總會幫你挑一個才貌雙全的小姐。」趙氏喝了一口茶,趕緊找個話題將兒子的心思從女人身上轉開。
「那個人不是視他為眼中釘嗎?為何如今對他毫無舉動?」
「如今他深受皇上看重,連那個人都動了拉攏他的心思。」
趙氏聞言皺眉。「可千萬不要讓那個人倒向他那一邊,要不然,我們這麼多年的苦心就白費了。」
「放心,那個人可是有把柄在我手上,他可不敢舍棄我。」
「那個人也是個……」趙氏連忙閉嘴,總不能說那位王爺是個蠢才,如此一來,投靠他的豈不也成了蠢才嗎?再說,詆毀皇室可是死罪,雖然他們一直小心翼翼不要提及他的身分。
彼延霽也知道母親想說什麼,幽幽一嘆,人人都說那位王爺有才干,深受皇上器重,可是他越看越覺得經常鬧得宮里雞飛枸跳的二皇子殿下都比那位王爺機靈。
他們已經選邊站了,如今就是想轉到一向不看好的皇長子殿下那一邊,只怕不是那麼容易。趙氏還是趕緊將心思轉開。
「你對老大這次的事有何看法?這是他布下的局嗎?」
「這事我想了又想,總覺得不對勁,可是那名剌客是我派去盯老大的人,當時他確實從松悅居的後院逃出侯府。」除了對于美女,顧延霽並不是個糊涂的人。趙氏忍不住又皺眉了。「真是個蠢蛋,怎麼會往那兒跑呢?」
因為那名侍衛勾搭上大哥的侍女,當然是往那兒跑。這種話顧延霽當然沒膽子說出來,否則,又要挨一次罵了,很可能還會被說成「上梁不正下梁歪」,害得老大的後院一眨眼間就清掉四個人,如今也沒人敢吵了。
「松悅居原本就靠近後門,翻過松悅居後院的牆就是通往後門的小花園,他會從那兒逃走也是情有可原。」
這倒是,可是正在謀劃的事就此被毀了,趙氏怎麼看都不對。「我們剛剛在他後院放了一把火,就被他反過來除去我們的人,你不覺得這事太過巧合了嗎?」
「說不定就是如此巧合,母親不必看得太嚴重了。」在顧延霽眼中,顧延霆就是一個莽夫——不愛讀書,只懂得動手動腳的莽夫。
「你不要太小看他了,我越看他越不簡單。」趙氏這會兒可是一而發,就是因為瞧不起那個小子,以至于輕忽他的一舉一動,沒想到不經意之間,他不但在近衛營站穩腳步,還受到皇上青睞,更成了侯爺引以為傲的兒子,如今要動搖他的世子位竟變得如此困難。
「近來他在近衛營確實頗受重視,可是他先前劣跡斑斑,兩年來的臭名已經根深蒂固,不是那麼容易擺月兌。」
沒錯,近來的改變不可能一下子洗去兩年的臭名,不過,若是他一直在近衛營表現得如此杰出,半年,一載,他曾經有過的放浪形骸都會教人遺忘。
「不行,我們得想個法子挑起他的傷心事。」
「母親此話何意?」
趙氏陰冷的一笑。「摔下馬,他什麼都忘了,也忘了心愛的女人與一個小小的侍衛私奔,我們得想個法子提醒他。」
彼延霽兩眼一亮,他最愛看老大沒出息的樣子。
「如何提醒他?」
「安排幾個人私下議論兩年前的事。」
「父親下了封口令,不準府里的人再提起此事,而且,如今府里突然傳起兩年前的事,會不會引人懷疑?」
「此事過去兩年了,誰記得侯爺下了封口令?若是事出有因,就不奇怪了。」顧延霽想了想,明白的點點頭,可是,又擔心作用不大。
「他每日天未亮就去了近衛營,奴才們私下議論的事,想傳入他耳中不容易。」
這倒也是,趙氏略一沉吟,陰森森的笑了。「你再去將那個半仙找回來。」
「半仙……那個騙子嗎?」
趙氏厲眼一瞪,告訴他多少次,別叫那個半仙騙子,免得教人發現異樣。
彼延霽縮了一下脖子,吶吶的道︰「兒子立刻派人出去找。」
「還有,最近別派人跟著老大,免得又惹出其他麻煩。」
「我知道了。」
「還有,你鬧出這麼丟臉的事,這幾日多多去大書房陪侯爺,讓侯爺相信是老大的侍妾不安分。」侯爺這幾日不願意回祥福院,就是在責怪她沒有將兒子教好……近來侯爺對她越來越不滿意,這還不是因為兒子不懂得討侯爺歡心。
彼延霽敷衍的點點頭,無論到何處,人人都夸他贊他,京城的姑娘還封他「京城第一佳公子」,可是,父親見了就只喜歡嘮叨,好像他有千般不是……父親原就不滿意他,只是大哥令人失望透了,唯有盼著他,如今大哥有點像樣了,父親就迫不及待丟棄他,他何苦去父親那兒找罪受?
薛伊珊坐在藏書閣二樓的榻上,望著窗外,看著那些矮小的桂花樹,忍不住喃喃自語。
「今年只怕聞不到桂花香,也沒辦法做桂花糕了。」
「你果然很喜歡桂花糕,念念不忘拿它們做桂花糕!」
薛伊珊已被顧延霆如同貓兒走路的本領訓練到處變不驚,笑盈盈的轉頭看著佇立在另一個窗邊的身影。「世子爺來了啊。」
「窗子關上吧。」雖然跟蹤他的人都撤了,可是若有人經過這兒,就會見到他們在此相會。
薛伊珊趕緊將窗子關上。
「為何喜歡桂花糕?」先前他只是猜想她喜歡桂花糕,畢竟她喜歡桂花,喜歡桂花的香氣,因此愛屋及烏,她也應該喜歡桂花糕。
「因為父親喜歡桂花糕,每逢飄起桂花香的時節,姨娘總是會親手為父親做桂花糕,而我總是跟在一旁,偶爾搭個手,也因此,我特別擅長做桂花糕。」
有時候她覺得,其實她喜歡的並不是桂花糕,而是與姨娘在一起的那段快樂時光,不去想如何在府里生存,只是單單做一件令她們都歡喜的事。
彼延霆走到她身邊坐下,兩人面對面。
「八月,我帶你去莊子住,莊子上有棵桂花樹,你就用那棵桂花樹的花為我做桂花糕。」
「莊子……」她不記得上次去的莊子有桂花樹。
「我名下的莊子,就在通州。」
薛伊珊歡喜的點點頭,可是突然想到一事。
「世子爺又不喜歡桂花糕。」
「你親手做的,我就喜歡。」
她害羞的臉紅了,他越來越肆無忌憚的對她表露情意,這讓她歡喜,卻也讓她憂心……是啊,怎能不憂心?他們之間不是只有他和她,還有著揮之不去的陰影。
他伸手撫平她越鎖越緊的眉頭,調侃的道︰「我比你這個小矮子還高上一個腦袋瓜加上一個脖子,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噗哧一聲笑出來,她調皮的反過來一問︰「世子爺的腳比我長,天真塌了,世子爺應該急著想逃開,我怕跟不上世子爺。」
「你跟不上,我就背著你跑啊。」
「世子爺背著我可能跑不動,還要背嗎?」
「我們來試試如何?」顧延霆起身在她前面蹲下,背對著她。
眼淚無聲的落下,薛伊珊激動的撲上去抱住他,緊緊的,以至于他無法背著她站起身。
「用不著緊張,我不會將你摔下來。」
雖然她一直沒有明說,但是他們心照不宣,她是夫人安排在他身邊的棋子,而今日她決定婉轉的向他坦承。「若是我拖累世子爺,世子爺可以將我舍棄。」
「你看本世子是這麼沒本事的人嗎?」
她听得出來他不高興,覺得她看不起他。
「不,我相信世子爺是有本事的人,世子爺一口氣就讓後院變得安靜祥和,只是,世子爺不怕給自個兒惹麻煩嗎?」世子爺如此大刀闊斧除掉那麼多人,夫人怎麼可能不反擊?
「若他們安安分分,今日也鬧不出這樣的事。」說真格的,若非他這副身子的原主太教人看不起了,他也不可能一口氣就反將了對方一軍。
「世子爺最好別再對後院有任何舉動。」
「你擔心我應付不了嗎?」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你是擔心來了新的嗎?」
「我……我不是吃醋,而是真心為世子爺著想,舊的知根知底,新的卻不知道是哪方派來的勢力,若來了一個潑辣的女子,成日找世子爺的麻煩,怎麼辦?」奇怪,怎麼有一種越描越黑的感覺?她的解釋好像只證明一件事——她其實很在意此事,擔心新人來了會搶走他的關心。
彼延霆低聲的笑了。
薛伊珊懊惱的咬著下唇,悶悶的道︰「世子爺在笑什麼?」
「我喜歡你話里那股酸酸的味道。」
「嗄?」
「我喜歡你吃醋,這表示你在意我,表示你心里有我。」
她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是啊,她在意他,她心里有他,要不然,又怎麼會一心一意的想幫助他?
「我們不是有過約定,還拉勾,記得嗎?」
略微一頓,薛伊珊輕輕的點點頭,一刻也沒忘,可是,她不敢當真,因為他是世子爺,他將來要承爵,他終究要正視子嗣的問題。
「我說了,後院再也不會添上一個人,這絕不是虛言。」
「世子爺要有子嗣。」
「你會幫我生孩子吧。」
她應該習慣了世子爺偶爾不同于常人的「驚人之語」,可這會兒她還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不過,卻又感到歡喜。
「怎麼變啞巴了?沒有你,本世子如何生出子嗣?」
這教她如何回答?世子爺不來後院,她怎麼生出孩子?
「別擔心,本世子不會容許任何人在我後院塞人。」他知道自己現代人的說話方式教她招架不住,可是,這不是比較簡單明了嗎?
世子爺不提生孩子,她應該松一口氣,可是,怎麼又覺得很失落?
遲遲不見她出聲回應,他拉開她圈著脖子的手,轉過身回到她身邊坐下。「你還在擔心有人會在後院塞人嗎?」
薛伊珊輕輕的搖搖頭。「我相信世子爺。」
「不擔心了?」顧延霆戲譴的挑起眉。
嬌嗔一瞪,薛伊珊噘著嘴嘀咕道︰「世子爺就愛欺負人。」
他是很想欺負她,不過,是用另一種方式……顧延霆伸手一勾,四片唇瓣相觸,就如同干渴的魚兒遇到了水,歡喜跳躍。
唇舌嬉戲,情意纏綿,時而如夏日熱烈,時而如春日和風……直到夏荷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兩人才眷戀不舍的分開。
「主子,天色暗了,該回去了。」
緩了一口氣,薛伊珊力持鎮定的道︰「再一會兒,我將書擺好了就走。」
「三日後酉時我在這兒等你。」
薛伊珊點點頭,起身整理一下衣裳,依依不舍的瞧他一眼,轉身快步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