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在窗外啁啾,晨光在窗簾縫中閃爍著。
高毅被那光線照得睜開了眼,發現自己的腦袋在床尾這一側,才會被那從窗簾縫中偷溜進來的陽光刺著眼。
他閉上眼,撇開腦袋,閃避那刺眼的陽光,卻察覺有個溫暖的物體緊貼著他的身側,還有毛發搔著他的鼻端,讓他鼻子有些癢。
那溫暖的物體有點香,且有心跳、呼吸。
他愣住,再次睜眼,垂眼只看見那女人貼著他,腦袋趴在他胸膛上,半張著小嘴呼呼大睡。
他眨了眨眼,懷疑自己所見,但她仍在,沒有不見,他非但能感覺到她的體溫、心跳、呼吸,還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
她依然閉著眼、張著嘴,還發出小小的呼嚕聲。
他無法相信她會和他睡在一起,但昨夜的回憶,慢慢浮現,讓心跳加快,身體再次熱燙起來。
和這女人在一起的感覺,比想象中好上千萬倍……
驀地,她睜開迷茫的雙眼,看見他。
為了他說不出的原因,他屏住了呼吸,等著她下一個反應。
她拉開嘴角,露出好甜好甜的笑。
他能看見她嘴角那顆愛吃痣因此上揚,讓他的心也莫名飛揚了起來。
「嗨,博士……」她說著,然後挪移那柔滑的身軀,吻了他,笑著啞聲道︰「早安……」
那個小小的吻只是火上加油,當她笑著和他道早安,他忍不住將她拉了回來,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加深那個吻。
她嘗起來有威士忌的味道,因為他。
喝酒的是他,不是她。
這女人就像顆包著威士忌的巧克力酒糖,誘人、香甜、火辣,讓他想將她含在嘴里,細細品嘗,慢慢融化。
因為他。
她喘息著,輕笑著,申吟著,伸出雙手擁抱他。
他能看見,她還未完全清醒的迷茫黑眸中漾著被他點燃的渴望。
……
哇。
紅痕在男人寬闊的背上,一條又一條的,清楚又鮮明,像才剛和野貓打了架。感覺到那男人偷偷溜下了床,裝睡的娜娜才敢把眼楮睜開一條縫,從枕頭上方偷瞄他,然後在看見他背上那縱橫交錯的紅痕時,紅了臉。
好吧,她得說,在這之前,她確實有點小看了他。
可誰曉得一個阿宅竟然能這麼生猛呢?
剛睡醒時,看見他,她還以為自己仍在做夢呢,怎知一切都不是幻覺,而是活生生、火辣辣的現實。
那家伙走進了浴室,洗臉刷牙。
他動作很小心,還關上了門,但她依然多少能听見一些水聲。
她能感覺得出來,他盡力不發出聲音,剛才他下床時,感覺起來就捏手捏腳的。
若非這里是他房間,她還真有種一夜之後,男人想趁早開溜的感覺。
不過,因為對象是這家伙,她猜他只是不想吵醒她。
更別提就算他想溜,也不能去哪里,他住在這地方,她是他的保鏢,他遲早要面對她。
或者該說,她遲早要面對他。
娜娜面紅耳赤的對自己翻了個白眼,坐起身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什麼,這男人照理說才應該是比較純情的那個,她自從在青春期偷嘗禁果之後,這些年也試過和幾個看對眼的男人在一起,但大部分她認識的男人都很大膽、自信,事實上他們有些還真的是自信過了頭,讓她很快就和那些自大的王八蛋說永遠不見。
像他這樣的家伙,還真的沒有,害她在那火熱的晨間運動之後,完全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盯著眼前那扇緊閉的門,娜娜皺了下鼻頭,頓了半晌,才和自己承認。
好吧,這是假的,她猜她其實知道自己在害羞什麼。
稍早,在她沒完全清醒前,她真的以為那是夢,所以完全放了開來,徹底的、盡情的享用了他。
天知道,她還真不知她可以叫成那樣。
憶起稍早自己的雞貓子鬼叫,娜娜莫名又紅了臉。
她以為是夢,所以還開口指導他,事後回想起來簡直羞得無地自容。
因為太羞恥,她只好假裝睡著。
本來她是想趁他熟睡時偷溜的,大部分男人忙完都會小睡一下,誰知他體力這麼好。
看那透進窗簾里的天光,現在大概已經九點了,早超過了兩人平常的起床時間,她還以為他會因為今早的晨間運動,再補一下眠,怎知他壓根就沒想睡的樣子,只是從地上撿起被兩人弄掉的枕頭到床尾讓她枕著。
因為太舒服,有那麼幾秒,她大概真的失去了意識,她听見自己打呼的聲音,但他才開始移動身體,她瞬間就清醒過來,那嚇死人的雞貓子鬼叫,和尷尬與羞窘也同時回到腦海。
她用盡了所有的意志力,才維持全身放松的熟睡模式,撐到他下床離開。
話說回來,既然他在洗澡,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但她這一溜,不是擺明了她被他迷得頭暈腦脹、神魂顛倒,恨不得倒貼八條魂?
這念頭,教她擰眉,雙手叉在腰上。
不,也許她該等他出來,拿出她最自信的笑容,假裝剛剛那一切,很正常、很自然、很普通,他也只是拜倒她裙下的眾臣之一,一點也不特別。
深吸口氣,她露出自信的微笑。
沒錯,他和其他男人沒什麼兩樣,她也不過就是叫得比較大聲一點,但反正這家伙沒經驗,也沒有什麼比較的準則,她大可以落落大方的告訴他,她抓得他滿背是傷很正常——
浴室的門,在這時開了。
她嚇得瞬間撲倒回床上,腦袋還因此在枕頭上彈了一下,嚇得她小心肝噗通噗通的跳,生怕他發現她膽小的所作所為。
幸好,那家伙像是沒有察覺。
他輕手輕腳的在房間里移動,她偷偷又睜開一只眼,看見他在腰上圍了一條毛巾,黑發微濕,背上的紅痕因為洗了熱水澡,看起來更明顯了。
他小心的從五斗櫃中拿出吹風機和干淨的衣褲。
噢,可惡。
眼前的風景如此誘人,看得她心癢手也癢,如果他這時就在觸手可及之處,她八成會忍不住伸手去拉。
然後,他轉身朝她走來,娜娜迅速閉上眼,听見他來到身邊,感覺他彎腰替她將絲被拉上來蓋好,他粗糙的手指,往上滑到她臉頰,將她臉上散亂的發撥到耳後,然後在她敏感的頸項上停了一下。
她強迫自己維持規律深沉的呼吸,卻無法阻止心頭狂跳,她以為他會發現她在裝睡,她能感覺他溫熱的氣息拂上了臉,可他在下一秒挪開了手,伸手觸踫她擱在枕上的手腕。
她愣了一下,感覺他小心的將她的手翻了過來。
直到听見他吐出一口長氣,她才發覺他在做什麼。
無法控制的,她睜開了眼,瞧見他蹲在床尾,大手捧著她的手,輕握。
男人的側臉近在眼前,黑陣低垂,長長的睫毛也垂著,瞧著她的手。
不知怎,這畫面,讓心莫名暖了起來。
她的手很好,一點傷也沒有,但這男人依然小心的確認檢查著。
確定她兩只手腕都完好無缺,沒有紅腫瘀青,他才起身拿著他的衣物和吹風機,開門走了出去。
她臉紅心跳的看著自己的手,無法控制的將手從枕頭上收了回來,藏在被子里。
只差那麼一點,她就要忍不住將他拉回床上,幸好他在那時抽回了手。
這不代表什麼,那男人只是擔心他的手會不知輕重傷了她。
但曾被他小心握住的手,變得好熱。
你情我願的,她不會傻到以為他對她真的有什麼更深一層的感情。了不起,就是第一個女人。
第一個撲倒他的。
不知道為什麼,這念頭讓她有些得意,還興起一點點小小的佔有欲。
好吧,或許第一個是真的有那麼一點了不起,那男人非但生猛火辣,還有顆超級金頭腦呢。
驀地,她想起一件事,娜娜火速爬起來,偷偷拉開他床頭旁的抽屜,里面有一整盒全新的,只拆了兩個。
她認得盒子的大小,她一個月前替他代收過這個尺寸的包裹,她拿起來查看,發現制造日期是兩個月前,證實了她的猜測。
這男人想她想很久了,想到都付諸行動了。
娜娜咬著唇無法自制的竊笑兩下,關上抽屜。
確定他已經下樓了,才下了他的床,溜回自己的房間。
「你傳來的資料,我看過一遍了,我想這在技術上是可行的,只是有些問題需
要修正,你問過莫蓮了嗎?」
「我已經把資料傳了一份給她。」
「她那里現在是深夜,應該已經去睡了。」螢幕里的男人抬起湛藍的眼眸,瞧著他道︰「我差不多要去吃飯了,晚點肯恩來,我會讓他也看看,剩下的就明天再說吧。」
吃飯?
他愣一下,瞄了下電腦上的時間,才驚覺已經下午五點多。
當高毅驚覺自己竟埋首工作超過八小時,連午餐都忘了吃,那女人竟然也沒下來叫他吃飯時,他的心頭猛然一跳。
之前他邊吃邊工作都會讓她不爽了,更何況是完全沒上樓吃飯,而且還是在兩人在一起之後。
察覺自己干了什麼好事,他立刻調出保全畫面,搜尋她人在哪。
她在廚房,站在爐子旁,掀起鍋蓋,拿湯勺舀了一口湯試喝,一邊還在用藍牙講電話,看起來很正常,但那只是看起來。
「高毅?」
屠震的叫喚,讓他猛然回神,將視線拉回那男人身上。「你和娜娜最近相處得怎麼樣?」螢幕里的男人問。
「她很好,我們很好——我是說,她很……」沒料到這男人會問這個,他有些慌張,尷尬的幾次改口,才粗聲道︰「她煮的飯很好吃。」
那金發藍眼帥到不行的家伙挑起了眉。
他感覺臉有點熱,只能鎮定的道︰「我已經習慣她了。」
屠震將右眉挑得更高。
他被看得坐立不安,忍不住粗聲又補了一句。
「我不想再重新適應另一個人。」
「我了解。」屠震瞧著他,道︰「抱歉硬塞了個人給你,但我們必須確定你的安全。」
「我知道。」
「很高興你和她解決了你們兩人之間的歧異。」屠震說。
他頓了一下,老實承認︰「我也是。你是對的,她很厲害,並不會因為她是個女人,就做不好她的工作,她把她的工作做得很好。」
「她一向把她的工作做得很好。」屠震噙著笑,道︰「那是我們為什麼會找她的原因之一。」
之一?
那表示有之二。
他幾乎想要開口追問,但他不認為這是個好時機,眼前這男人似乎看出了什麼端倪,他不想因此回答更多和她有關的問題,所以匆匆結束了這個話題。
「她很好,我已經知道了。你去吃飯吧,我明天再和你連絡。」
「OK。」
屠震說著,切掉了通訊。
他松了口氣,關掉電腦,立刻轉身,三步兩並的匆匆上樓,臨到廚房門口,又覺忐忑,莫名緊張。
自從她開始供餐之後,他沒漏掉任何一餐,他知道這感覺起來像什麼,像是他在躲她。
他沒有。
只是今天早上看著她,讓他腦袋靈光一閃,想到該如何克服之前那小小的障礙,所以他洗了澡,換了衣服就下來工作,那個主意是可行的,讓他一開始就停不下來,完全忘了時間。
即便不曾和女人交往過,他都知道這很要不得,雖然他也不是在和她交往,但他和她畢竟住在一起,他並不想讓她覺得不愉快。
他深吸口氣,然後硬著頭皮推開了門。
那男人推門走了進來,她抬眼瞄他,看見他來到餐桌旁,替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然後才轉頭看她。
「抱歉,我中午忙得忘了時間。」
「沒關系。」娜娜朝他微微一笑。
她的笑,沒讓他放松下來,她看見他戒備的瞅著她,小心的、慢慢的走到桌旁,拉開椅子坐下,試探性的問。
「有東西可以吃嗎?」
「當然。」她說著,放下手中剪到一半的昆布,洗了手,拿了一個碗,打開爐子上那鍋湯,拿勺子舀了一碗給他。
瞧她態度這麼好,又願意賞他吃的,高毅悄悄松了口氣,略微調整了下緊繃的肩頭,他看著她把那碗湯拿過來,擱在他身前。
他低頭一看,瞬間傻眼。
那素雅的碗是白瓷做的,素雅的瓷碗里,只有顏色淡到不行的清湯,清到能見底的湯里,除了一輪白蘿卜,什麼也沒有。
他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但里面真的就只有一塊白蘿卜,一塊又白又圓的蘿卜,外面那一圈還帶著皮。
她連皮也沒削過,只是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後就這樣把蘿卜煮了。
白皙的小手,又出現在眼前,這一回,拿來一根白色的調羹,她把那調羹放到那碗里,然後說。「吃吧。」
剎那間,肩背又僵硬緊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