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面之結發夫 第8章(1)
作者︰梅貝兒

邢阜康來到五房居住的享敘堂,被奴才請進小廳內喝茶,對于這位「叔父」找他來的原因,多少心里有數,不過想先听听看對方怎麼說。

等了好一會兒,邢東芻有些心虛,但又故作鎮定地跨進門來,身後則是跟著小妾王姨娘,果然讓他猜中了。

邢東芻清了下嗓子。「咳!你來了!我今天找你來……只是想問問秉成何時才能回當鋪,他這段日子也反省餅了,都是自家人,不要計較那麼多。」

王姨娘也代女婿說情。「秉成不過是一時糊涂,也認錯了,你就原諒他。」聞言,邢阜康臉色一凜,也虧他們還有臉這麼說,口氣更添幾分嚴厲。「身為朝奉竟然監守自盜,偷的還是客人拿來典當的貴重物品,這叫做一時糊涂?」

「呃……老爺!」她趕緊使個眼色,要邢東芻說話。

邢東芻臉皮抽搐幾下,若不是情況特殊,根本不需要對這個孽種陪笑臉。

「典當物不是都找回來了嗎?」就因為這樣,害他被賭坊的人逼得緊,還說再不還錢,要找人將他斷手斷腳,所以他最近都不敢出門,而嫁出去的庶女又回娘家哭訴,真是有夠悶的。

「幸好找回來了,才沒有失信于顧客,否則誠信一旦受損,得花更大的力氣和時間才能建立。」邢阜康可不容許邢家當鋪的商譽有一絲一毫損傷。

邢東芻哼笑一聲。「要是典當物真的找不回來,大不了賠錢……」

砰!邢阜康用力往幾案一拍,茶碗頓時翻倒,茶湯濺了一地,更把王姨娘嚇得驚跳起來。「別以為沒人知道他之所以會偷典當物是受了你的威嚇和唆使,應該反省的人是你才對。」

「你……有什麼證據?」邢東芻打算來個死不認帳。

邢阜康面無表情地斥責。「賭坊前些時候已經派人到當鋪討債,還不肯承認?一萬兩是小數目嗎?你在外頭欠的那些賭債,自己想辦法還清,敢把念頭動到典當物上頭,打算用它們來抵債,我絕不寬貸。」

「一萬兩?老爺,他說的是真的嗎?」王姨娘直到此刻才明白女婿會偷典當物是受了丈夫的指使。

而邢東芻馬上腦羞成怒地大吼。「你這該死的孽種!竟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別以為邢家當鋪是你一個人的——」

「只要由我掌管一天,我就有資格這麼說。」邢阜康過去總是念在自家人分上,凡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做不知情,如今才知大錯特錯,那只會讓對方更加肆無忌憚、為所欲為。

邢東芻見硬的不行,便來軟的,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他們說要找人把我斷手斷腳,你就真的見死不救?好歹咱們是一家人……」

站在主子身邊的金柱差點把早上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什麼一家人?這些人根本沒把大當家當做一家人,這會兒想要銀子,連這種違心之話都說得出口,還一點都不覺得羞愧。

「要我怎麼幫?」邢阜康口氣透著寒意,可惜對方听不出來。

「當然是幫我把賭債給還了。」邢東芻厚著臉皮說。

「幫你還債是不可能,不過我倒有個法子……」

他本來變了臉,听到下一句,又馬上討好地問︰「什麼法子?」

「金柱,去把管事找來!」邢阜康冷道。

金柱馬上跑得比飛還要快。

沒過多久,管事匆匆忙忙地趕來了。

「馬上去找來二十名奴才婢女,把這座享敘堂內所有值錢的東西,包括幾位太太、女乃女乃、姨娘和姑娘的衣裳、首飾都一並帶走……」邢阜康雷厲風行地

「就說是用來還五老爺欠下的一萬兩賭債!」

避事硬著頭皮接下命令。「是!」

雖然內院之事目前是由三房太太在管,就連邢阜康也不能插手,但一旦關系到金錢進出,眼楮可就要放亮一點,要知道府里一切開銷、各房的月例,還有年終的分紅,全都是靠當鋪的營收,只要掌握了金錢,誰敢不乖乖听話,也就不能不照他的話去做了。

「那些首飾是我的!」王姨娘急得直跳腳。

邢東芻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要是讓正室知道自己欠了那麼多賭債,不死也會被剝層皮。「你敢!」

「你敢賭,就要有本事還債。」他不為所動。

「你……這孽種,當初根本不該讓你出生!」邢東芻指著他的鼻子罵道。

邢阜康發現自己不再像以往那麼痛苦,因為他知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罵他是孽種,但在韻娘心中,永遠是她的相公,比任何出身高貴的人還要好,那兩個字已經不再能傷害他了。

「這話我已經听膩了。」他無動于衷。

于是,整座享敘堂被翻了過來,一群女眷哭天喊地,想要搶回自己的東西,結果還是被拿走了。

「爹,這是怎麼回事?」邢玉蓉氣急敗壞地趕來。「他們說你欠下賭債,要拿咱們的首飾去抵債,是不是真的?」

媳婦兒章氏也忍無可忍地向長輩抗議。「那些首飾都是我從娘家帶來的,不能拿去抵公爹欠下的賭債……」

五太太氣到全身無力,讓貼身婢女攙扶過來。「老爺,你真的在外頭欠下一萬兩賭債?到底是怎麼輸的?」

「我……」邢東芻很想挖個地洞躲起來。

邢玉蓉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些是我的嫁妝啊……」

「老爺快想想辦法……」王姨娘和其他幾個姨娘也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爹,原來你每次說要出門都是跑去賭?」嫡子邢阜剛震驚地問。

其他庶子、庶女都呆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五太太兩指揪住丈夫的耳朵斥道。

邢東芻吃痛地喊著。「好疼……」

「還請嬸母好好管一管,剩下不足的金額,我會代為清還,但僅只這一次,下回叔父再欠下賭債,就直接將他交給賭坊的人處置。」邢阜康不再縱容,若不把事情鬧開,他們根本不會當一回事。

話一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享敘堂,一干女眷只好把矛頭指向邢東芻,把他罵得是狗血淋頭。

待邢阜康回到飛觴堂,天色都黑了,將東西清點完畢,初步估計距離一萬兩還相差甚遠,但也只能代為墊上,不過僅只一次,下不為例,還讓管事把這件事傳到各房,做為警惕。

「相公回來了。」韻娘已經讓麻姑下去休息,一個人待在房內。

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受氣了?」因為等不到相公回來,她讓玉梅和秀梅她們出去打听,大概知道一些狀況。

邢阜康微微一哂。「氣倒是沒有,只是累了。」

「那我幫相公捏捏。」說著,韻娘便伸手為他按摩肩頸。

他笑意更深。「多謝娘子。」

「相公做得沒錯。」韻娘贊同他的作法。「若這回代為還清那些賭債,對當事人來說根本不痛不癢,一定還會再去賭,那可是個無底洞,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身邊的人都有切虜之痛,才會幫忙盯著,這才是釜底抽薪。」

「娘子跟我有同樣的想法。」他也是痛定思痛,才狠下心來。

韻娘幫他按摩著太陽穴。「相公愈是隱忍,就愈是有人有恃無恐,何苦折騰自己呢?當然要讓其他人分擔,這才叫一家人。」還特地加重最後三個字。

「為夫受教了。」邢阜康閉著眼皮,很享受妻子的服侍。

她又按摩了一會兒才問︰「听說四房那兒也出事了,後來是怎麼處理的?真的是趙氏勾引四老爺嗎?」

邢阜康掀開眼簾,嘆了口氣。「無論真相如何,也已經死無對證,管事說趙氏的尸首還停在後院,我已經命人將她安葬,至少這是邢家唯一能為她做的。」

「我總算明白相公的意思,在這座大宅院里頭,真的有不少見不得光的事。」韻娘漸漸有這番體悟。

他將站在身後的妻子拉到面前,面帶憂慮。「你後悔了?」

「後悔什麼?」她嗔睨一眼。「我只會更慶幸相公一點都不像邢家人,你有一顆比他們善良高潔的心,應該引以為榮。」

「娘子別再夸贊我了……」邢阜康不免窘迫。「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就算出身再不堪,我也是娘含辛茹苦懷胎十月、忍受屈辱生下來的,當然希望能幫她贏得一些尊重。」

韻娘往他大腿上坐下。「相公能這麼想,就比那些自以為身分比別人高尚的偽君子還要令人敬重。」

「只要娘子這麼認為就足夠了。」他已經不會再去介意別人的看法,只要韻娘說他好,他就心滿意足。

她偎在相公胸前,更想要為邢阜康做點什麼,想要好好地疼他,讓他知道自己有多麼值得人愛。

第二天中午,由于邢阜康和人有約,對方是身為「總商」的雲家二爺,在兩淮鹽商當中,頗具影響力,兩家還有著一層姻親關系,所以必須出門一趟,正好給了韻娘機會。

「……大女乃女乃要去修心園?」麻姑瞪大眼楮看著坐在鏡奩前,重新梳理發髻的主子。「去那兒做什麼?」

韻娘將垂落在頰畔的一縷發絲撩到耳後。「自然是去見公爹……不!這麼叫也不對,還是稱呼一聲二老爺好了。」關系真是復雜,不過為了打開相公的心結,勢必得讓兩人見上一面不可,否則要拖到何年何月才能和解。

「二老爺不會見大女乃女乃的。」她說。

「總要試試看。」韻娘態度堅持。「不過只有咱們兩個,人似乎太少了,你去把秀梅和玉梅叫來,要她們也一起去,多一點人,相公才不會擔心我讓人欺負了。

麻姑攔不住她,只好出去叫人了。

待一切準備就緒,韻娘便帶著三個婢女,浩浩蕩蕩地踏出飛觴堂,擔任門房的老吳又不能不讓她出門,只能祈求不要出事才好。

這也是韻娘進門之後,頭一次有機會真正欣賞到飛觴堂以外的景致,處處可見層樓疊院、高脊飛檐、曲徑回廊、亭台樓閣的徽派建築,不只規模宏偉、布局協調,還有磚木石雕的精湛工藝。

「大女乃女乃,萬一二老爺還是不見你呢?」麻姑扶著主子的手肘問。

她停下腳步,抬眼看著門樓上磚雕的百子圖,一點都不著急。「要真的連我都躲著,怎麼都不肯見,咱們自然就回去了。」

走在後頭的秀梅接腔。「說不定二老爺會見大女乃女乃。」

「是啊,二老爺或許不好意思拒絕大女乃女乃,只好見了。」玉梅不禁這麼猜。

韻娘回眸一笑。「若是這樣就好。」

待她們終于來到修心園的院門外頭,麻姑便上前敲門了。

餅了片刻,邢五才來應門,他燒毀一半的臉孔,讓外頭的韻娘著實愣怔住了,他像是知道嚇到人,連忙用完好的那一面示人。

「有什麼事嗎?」他問。

麻姑趕緊為他介紹。「這是咱們二房的大女乃女乃,想見二老爺一面。」

「能否進去通報一聲?」韻娘收起驚愕,客氣地問。

邢五這才多看韻娘一眼,也明白了她是誰。「小的這就進去問。」說完便又把院門關上。

「大女乃女乃累不累?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坐著休息?」秀梅問。

她搖了搖螓首。「我不累,不過他的臉……是被火燒傷的嗎?」

玉梅說出听來的八卦。「好像是很多年前跟著二老爺出門,因為投宿的旅店突然發生大火,走避不及才會受傷,還好命揀回來了。」

韻娘輕蹙秀眉。「二老爺呢?他沒事吧?」

「二老爺倒是沒事,听說是身邊的隨從把他救出來,不過那名隨從可沒那麼幸運,傷勢很嚴重,撐沒幾天就死了。」玉梅遺憾地說。

「想不到還發生過這樣不幸的事。」她感慨地回道。

又等了好一會兒,修心園的大門才又打開。

「回大女乃女乃,二老爺說他誰也不見。」邢五低著頭說。

「還是誰也不見嗎?」韻娘嘆道。

邢五不敢抬頭,怕又嚇到她。「是,大女乃女乃還是請回吧。」

「那麼可否替我傳幾句話給二老爺?」

他躬身回道︰「大女乃女乃請說。」

「二老爺不見任何人,尤其是我的相公,是因為無法見容他的出身,所以才想用這種方式來折磨他、懲罰他,讓他痛苦,好消心頭之恨呢?」

韻娘希望用這些話能把人給激出來,也順便替丈夫出口氣。「還是因為沒有保護好妻子,讓她遭受莫大的污辱,這份罪惡感令二老爺非得躲在里頭,沒臉出來見人?」

韻娘就是在賭,賭自己這席話會得到什麼回應,總要把原因找出來,才知道該怎麼對付這位二老爺。

她的咄咄逼人讓邢五為之語塞。

「可否代為轉達?」她又問。

邢五一臉為難。「這……」

她朝秀梅和玉梅使了一個眼色,在來這兒之前,就已經擬好應對之策。「既然你不肯代為轉達,那麼我只好自己進去跟二老爺說了。」

「大女乃女乃,你這是強人所難,還是請回吧!」他才要把門關上,秀梅和玉梅早就各擋住一邊。

「我並不是想要強人所難,只不過想請你傳個話罷了。」韻娘聲音嬌軟,但又多了幾分強硬。

就在雙方僵持之際,大房嫡長子邢阜翰听了派去監視的奴才說韻娘終于踏出飛觴堂,想到有機會見她一面,馬上興沖沖地趕來。

「……堂弟妹怎麼會在這兒?」他擺出一副正好路過此處,于是上前打聲招呼的樣子,免得讓人看出是蓄意,做做樣子也是必要的。

邢阜翰兩眼須臾不離地盯著穿了杏紅色襖裙的嬌俏身影,當他听說韻娘被送去別莊時,自然明白邢阜康的用意,真是恨得牙癢癢的,以為再沒機會親近對方,想不到又搬回邢家大院,而且還比第一次見面更加嫵媚嬌艷,宛如一朵盛開的牡丹,祖父都能強佔自己的兒媳,小嬸母或是堂弟妹又算得了什麼?禮教倫常比得上美人在懷嗎?只要別傳到外頭去,誰能管得著。

「他是誰?」韻娘問著護在自己身前的麻姑。

麻姑回了一句「他是大房老爺的嫡長子」。

「遇上什麼麻煩了嗎?」邢阜翰故作關心地問。

擋在主子面前的麻姑可不會讓他有機會接近主子半步。「我家大女乃女乃只不過是有點事來見二老爺。」

邢阜翰怒斥一聲。「你擋什麼?給本少爺閃到一邊去!」

秀梅和玉梅也來到主子身邊,當她的左右護法。

「我要跟你們主子說話……」他橫眉豎目地喝道。

邢五見情形不對,連忙進去稟告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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