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答應!」她斷然拒絕,並非她懷疑自己的能耐,而是她不想浪費太多的時間在這兒。
應祈眯起黑眸,「是嗎?那也無妨。」他自然有辦法讓她答應。
他差人前去喚來霍劭,沒多久,霍劭立刻出現在大廳中。
「老大找我有什麼事?」方才正在後頭忙著的霍劭搔搔腦袋問。
「她不願答應教導鷹家堡里的人識字,我們鷹家堡更不留白吃白喝之人,我看你把她賣到鎮上的紅花院,應該能賣個不錯的價錢。」仿佛這樣的話已經說過許多次,應祈眼也不眨,起身便要離去。
「啥?」霍劭驚愕得眼楮都快要掉出來。
老大是要他把這個女人賣到妓院去嗎?可是……過去老大曾經說過,鷹家堡雖然會搶人財物,但可不干殺人、逼女人賣婬的勾當啊!
海冷梅瞬間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他他他……這個男人是打算把她賣進妓院嗎?
而且,他怎麼可以用這麼雲淡風清的語氣把這種話說出口?
「你站住!」她氣沖沖地擋住應祈的去路,「你怎麼可以一點罪惡感都沒有地說出這種話?你這樣做是犯法的!」
把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子推入火坑這種事情,這男人還可以說得這麼無所謂!
應祈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過去數十年鷹家堡搶了多少百姓的財務,從來沒有官府敢來辦,你以為憑你一個默默無聞的老百姓,就算被殺了棄尸在路邊,會有誰停下腳步替你收尸?」
世道就是如此殘酷,每個人都自掃門前雪,誰願意無端惹禍上身?
「你……你……」抖著嗓音,她又氣又怒地指著他的鼻子,無計可施。
他聳聳肩,滿不在乎地將問題丟還給她。
「要我救你,很簡單,只要答應我的條件,我保證讓你完好如初地回到你家人身邊。」
無奈地瞪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堅強如海冷梅也不禁因自己的遭遇感到哀怨。
一陣鼻酸,她無力地佇立在原地,眼見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一咬牙,她朝他大喊。
「我答應你的條件!」若不答應他們,恐怕這幫土匪真的會沒血沒淚地把她賣到妓院去。
倒不如先答應他的條件,再想辦法找人帶她回家。
走在前頭的高大身影微微一頓,應祈揚起預料之中的勝利笑容。看來鷹家堡改變有望了。
****
夜晚寒意正濃,在陌生的地方過夜,海冷梅睡不著,她點亮燭火,透著光亮看著外頭的黑夜。
她是頭一次有這種極為孤寂的感覺,而且一點安全感也沒有,即使她強迫自己躺在床上,也沒有辦法讓自己入睡。
難道她真要在異鄉度過不曉得多少日夜,只能思念著家人嗎?
既然睡不著,海冷梅索性到外頭透透氣,順道模索這兒的路要怎麼走。
走著、走著,她听見一道道清晰的舞劍聲,便朝聲音靠近。
應祈打著赤膊,揮動著手中的長劍,薄薄的汗將他一身古銅色的身軀映照得更加清晰,海冷梅微微別開眼,不敢看。
這麼冷的天他還打著赤膊?不怕著涼嗎?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應祈終于放下長劍,拿起一旁干淨的布,胡亂地擦拭臉上及身上的汗水,抬頭一看,發現了站在長廊的人兒。
「這麼晚了還不睡?」他問道,朝她走去。
「我……我睡不著。」海冷梅發覺他朝自個兒走來,不禁往後退了幾步,離他遠些。
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何況他此刻赤果著上半身,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
「喔,認床?」
應祈走進長廊,奇怪她怎麼越站越遠,往下一瞧,發現她那雙小巧的蓮足正悄悄地往後移去。
「你怎麼一直往後退……」話說到一半,他才發現她臉上正漾著一抹紅暈,那含羞帶怯的模樣頓時讓他明白,他此刻實在不宜見客。
只是這一眼,應祈也察覺到她的容貌確實標致,那半垂的星眸,微微斂起的朱唇,眉宇間盡顯小女兒嬌態,說有多嬌媚就有多嬌媚,頓時他微微看楞了眼。
他怎麼一直站在那兒動都不動?
海冷梅擰起秀眉,一抬眼,便不經意闖入他那雙深若幽潭的黑眸,那里頭有著令人猜不透的心思,而他正目不轉楮的直勾勾瞧著她。
她無法看出他正想些什麼,只知道他這樣盯著她瞧,她渾身不由自主地激蕩出一絲含著yu|望的情緒。
但她不明白自己怎會有這種奇特的情緒,有絲羞惱,便嬌聲指責道︰
「你……你還不快把衣服穿好?這樣怎麼說話呀!」
丙然是粗魯的土匪,哪有人這樣對待還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而她竟然會在林子里初見到他時以為他是權貴子弟,真是瞎了眼!
應祈被她的嗓音敲醒,飛快地將衣物穿妥,俊臉上有著尷尬。
雖然他性子大剌剌,對任何人都直來直往,沒有男女之別,但怎麼面對海冷梅就變得很不一樣,竟然會覺得在她面前上半身是一件很可恥的事?
「你常常在大半夜舞劍?」她好奇地問。
「是啊。」
「為什麼?」大半夜不睡覺,刻意挑這種時刻練劍,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
「深夜沒有嘈雜的聲音,總是比較容易讓人冷靜。」應祈坐在長廊旁的石椅上,拿起一塊布擦拭著劍身。
這是他弱冠以後才發覺的能夠讓他心緒沈穩的方法。
當他還是個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子時,行事總是沖動欠缺周詳的思慮,好幾次讓自己陷入危機中,幸虧族里的長老們救了他,並明白地道出他過于沖動的缺點,要他深刻反省。
有一次,他同樣遇到令他情緒低落的事,半夜睡不著覺,只好拿劍狂舞宣泄,也在那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在夜空下最能夠冷靜思緒,後來他就養成在夜里練劍的習慣。
「夜晚這麼冷,你就不怕染上風寒。」海冷梅笑了,覺得他的想法好奇特。
他瞄了她一眼,滿不在乎地說道︰「習武之人哪有那麼容易就染上風寒?」
「就算是習武之人,也同樣是肉做的啊!還是小心為妙。」海冷梅搖頭又笑了。
應祈沒有再回話,專注地擦拭著長劍,直到明亮的劍身反映著光芒,才將劍收入鞘中。
「你怎麼還不回房去睡?」
「還是睡不著。」海冷梅苦著小臉。
「難道要我說故事給你听,你才睡得著?」他打趣地說道。
海冷梅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娃兒。」
應祈哈哈大笑,然後抬頭仰望著沒有半點星光的夜空,知道明天又是個沒有太陽的陰天。
這一刻的寧靜,是他從來不曾感受過的。
他從來不曾與人在黑夜中並肩而坐,當然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毫無防備的和人聊天打趣。
身為鷹家堡的當家,他從小就听聞長輩告誡,要他不可與人太過親昵,以免遭受傷害。
即使是面對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霍劭、霍青兩兄弟,他也很少像現在這樣輕松自在。
這丫頭可說是頭一次讓他卸下心防,相處起來毫無負擔的人了。
應祈不禁多看她幾眼,然而看得越久,卻隱隱約約察覺她的笑容中總有一絲淡淡的哀愁。
雖然她是笑著,然而眉宇間仍然不由自主流露出很淡、很淡的陰郁,他忽然發覺,他不想看見她不快樂。
「怎麼了?為啥這樣盯著我瞧?我臉上有東西嗎?」海冷梅模模臉蛋問。
「沒有。」他狼狽地收回視線。
敝了,她只是個和他談交易的女人罷了,他何必在乎她快不快樂,悲不悲傷?
就算她心里藏了很多秘密和哀愁,也不關他的事不是嗎?反正這樁交易結束,她就要回到她所處的世界去了。
思及此,應祈忽地站起身離去,留下一臉茫然的海冷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