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雅馨已經完全忘記他那串長長的法國名,只能記住這個朗朗上口的中文名,不只是她,連正牌翻譯都跟著叫他康先生,好在康泰本人也喜歡被稱呼這個中文名字,替大家都省了不少事。
本來今天的計劃是去參觀實驗室,不過孟煜城無意間提到文泉草木染,康泰被勾起了好奇心,一番追問下,無論如何也要到文泉去親眼看看古老的印染工藝。
無意間?如果是半個月前她也許會相信,但現在她只會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孟煜城,以眼神問他,你是故意提起的吧?
孟煜城則丟給她一個你知我知的眼神,吩咐她安排好行程。
可憐她一個小小的秘書,怎敢不听老板的命令?她只好忍著酸軟的身體,認命地叫來公司的翻譯,又調來合適的車子,本來她想安排在明日,但急性子的康泰希望下午就能看到,所以在應該午休的此刻,她正坐在休旅車上,身邊坐著翻譯和康泰,前面坐著孟煜城。
這個法國設計師康泰簡直是個好奇寶寶,一路上看到什麼新鮮的東西都要問,尤其愛抓著沈雅馨問。
沈雅馨很想告訴他,在他左邊坐著專業的翻譯,可不可以請他去找專業人士談天,給她留一點點休息的時間?可惜借她十個膽子,她也只敢在心里把這句話默念一百遍,這是孟煜城重視的設計師,她懂得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藉著看風景的機會,孟煜城擔憂的目光在妯身上一掃而過,昨晚他沒有體諒她的身體,讓她過度疲憊,本來想放一天假讓她在家睡覺的,但這個固執愛逞強的小女人,無論如何也要跟著上班,看來為了她著想,未來幾天還是暫時不要縱欲比較好。
想到這里,他又想起她楚楚可憐地哀求他的樣子,她紅艷艷的嘴唇、帶著淚光的眸子……見鬼,孟煜城郁卒地瞪著窗外。
「孟先生,等一下我能不能親自做一條布?」
幸好有看不懂臉色的康泰打斷他的遐想,誰能想到向來有修士之稱的他會有這種反應?他趁機終止回憶,向康泰點點頭,「當然可以,那里現在是草木染的俱樂部,只要成為會員就可以參與染布的過程。」一條布?這是什麼神奇的量詞。
「哦,那我不是會員也可以?」
「沒問題,這家草木染是由陽凱公司投資的,你可以盡情嘗試各種不同的印染方法。」沈雅馨听著他們的對話,頭忍不住一點一點的,幾乎貼到車窗上,有事情分散注意還好,一旦無所事事,困意就立刻翻滾出來,侵佔她所有的思考能力,結果等車子停穩時,她的頭順著慣性,直直撞向車窗。
「砰。」
寂靜的車子里,這一聲引來所有人的注意,沈雅馨一驚,立刻坐直身子,茫然地看著周圍,其他人不是低笑就是搖頭,慘了,剛才一定出模了。
孟煜城皺眉,她的皮膚那麼細膩,這樣的踫撞搞不好會留下印子,他克制住想去查看她傷勢的念頭,淡淡的說︰「身體不舒服的話等一下留在車上,不要下去了。」
「沒事沒事,只是小小的意外。」沈雅馨擺擺手,第一個跳下車,示意她真的很好,其余人也都跟著走下車,山谷清新的空氣令大家的情緒為之一振。
走進文泉草木染的小院,琳瑯滿目的各色工具讓人目不暇接,沈雅馨找到機會,悄悄在孟煜城耳邊說︰「前幾天來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多,你什麼時候讓他們擺出來的?」孟煜城低笑,「這些本來就在這里,只不過之前怕損壞,大多放在屋子里而已。」
「為什麼之前不用?不是一直在染布嗎?」沈雅馨問。
「這些工具所代表的技術更加復雜精致,一般的初學者根本掌握不了,等他們學到這一步時自然會取出來。」看她眼底淺淺的青色,他不悅地說︰「叫你留在車上你又不听話。」
「哎呀,我好得很,難得見到平時只有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工藝,多有趣。」她雀躍的小臉讓他不忍心命令她去休息,他皺著眉吩咐,「好吧,下午你早點回去,好好睡一覺。」
「嗯嗯。」沈雅馨心不在焉地回答著,眼楮只管盯著一個老人示範扎纈,好神奇,原來花紋可以這樣做出來嗎?
「歐洲古代的染色工藝也曾經很發達,不過自十九世紀後,一切都往工業的方向發展了。」康泰不知什麼時候湊過來,一邊看示範一邊說︰「到現在,除了有個別染料會強調天然植物,基本上都無法看到手工印染的存在。」他早就听說過扎纈的大名,也見過完成的作品,不過實際操作還是第一次見。
「手工印染帶有一分靈性,在制作過程中你要用心與染料進行交流,告訴它你想要的效果,然後才能制作出滿意的作品。」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笑著走過來,插入他們的談話,他說的比較復雜,借助翻譯,康泰才完全听懂他的意思。
「這位是文泉草木染的負責人,白義華,他掌握的染色技巧很多都瀕臨失傳了。」孟煌城沒有忽略康泰眼中的探究和興致,替他介紹道。
「康泰先生,歡迎你來文泉。」白義華微笑著歡迎客人,他就是當年放棄一切去懇求孟煜城的人,當初他作好準備等著被孟煜城百般刁難,沒想到後者不但買下這塊地,更一直資助他進行草木染的開發和研究。
「我可以親眼看看那些染色技巧嗎?」康泰和他握手,迫不及待的問。
「當然,這不是你今天到此來的目的嗎?」白義華笑著說。
白家世代以草木染為營,浸潤數百年,對草木染的了解和領悟豈能是一般人所比擬的,白義華邊講解邊示範,看得康泰大開眼界、嘆為觀止。
看到高興處,康泰自告奮勇要去掛絲,別人拗不過他,只好站在梯子旁邊保護,掛絲的竹架很高,要踩著梯子上去將絲整個鋪散開。
康泰歪歪扭扭地擺好絲,一步一退地往下走,梯子下到一半時,他突然童心大發,張開手臂歡呼,結果一個失去平衡,直接從梯子上滑下來。
孟煜城正好站在旁邊,急忙一把拉住他,康泰身高體重和他相仿,這樣一拉不但沒把康泰拉起來,反而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好在經過緩沖,兩人都沒有摔得太重,只是這樣一來,兩人頗為曖昧地抱在一起,看起來十分古怪。
大家都看過康泰皮夾里的照片,也對康泰的取向竊竊私語了多日,見到此情此景,有偷笑的、有攙扶的,更多的人大腦中想的是,完了,總經理不會被看上了吧?
康泰摔得比較重,站起來時還不由自主地抓著孟煜城的手臂,這直接導致連沒想法的人都開始聯想。
「你還好吧?」孟煜城甩甩頭,還有一絲昏眩感。
「沒事,就是頭有點疼。」康泰拍拍腦袋,剛才踫到頭了,明天大概會腫起一個包。
「要不要去醫院?」沈雅馨有點擔心,要是受傷了該怎麼辦?
「放心,我沒事,還要繼續听白先生講解呢。」康泰生龍活虎地擺了個poss。
小小的騷亂很快平息,講解繼續進行,只不過所有人都沒注意到,門外剛剛站著幾個人。
身為孟煜城的親生母親,朱語媛還是第一次有想把兒子塞回肚子里的沖動,天啊,就知道他這麼多年不交女朋友絕對是有問題,她怎麼沒早點想到這一點呢?
方才孟煜城摟著那個外國男人的情景在她腦海中不斷重播,她忍不住想哭,就算要找男人,為什麼不能找個國產男人?不不,不是這樣,他怎麼能找男人,她還等著抱孫子啊。
朱語媛回想起她今天來這里的原因,得知兒子的好友文燁然回國,她想盡辦法才捉住這個比猴子還狡猾的家伙,逼問他知不知道孟煜城的感情生活,在重重壓力下,文燁然只向她透露孟煜城最近的感情有動向,而且今天會帶著那個人到文泉草木染參觀。
怪不得文小子死活不敢告訴她具體是誰,不然他恐怕連孟家大宅都還沒跨出去,就先被她掐死了。
現在該怎麼辦,她該找誰去求助?她不想進去面對兒子,只好匆匆忙忙地命令司機直接開車回家,坐在車上,她思來想去,還是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丈夫,他一定承受不了的,于是她打電話給自己的親姐姐,希望姐姐能幫她出出主意。
為了避免司機听到,朱語媛縮在後座上,拿著手機,壓低聲音給姐姐講述了一遍事情經過,朱語妍在另一邊越听越吃驚。
朱語妍一直很關注這個外甥,她夫家的下一代多半是男丁,唯獨有一個收養的遠房佷女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懦弱听話,她想把這個女孩撮合給外甥很久了,只苦于尋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這次算是機會自己送上門來,她怎麼會放過?只不過根據她收集到的消息,孟煜城明明是和妹夫派去的女秘書在交往,怎麼到妹妹嘴里變成和男人交往了?
朱語媛的聲音已經開始有哭腔了,「姐姐啊,我雖然還有兩個兒子,可是就這一個最有出息,他要是這樣,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我拿什麼臉去見老太爺。」
「哭什麼哭,沒出息,我告訴你怎麼辦。」
避他到底是誰呢,反正她要把孟煜城和佷女撮合在一起,這樣才算是強強聯手,肥水不落外人田,至于是女秘書還是男人,這有什麼重要的嗎?
打著小算盤,朱語妍開始指揮著六神無主的妹妹,「你听我說的去做,肯定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