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屁話他在外面听多啦,他要听的是真相,冷哼一聲,「下毒?你有這等本事就好了,你只會吞毒、吃毒,只會被人家害了,還用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來寬慰自己,你從頭到尾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快說,下毒的人是誰?」
她幽幽嘆息道︰「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爺,他選擇我。」
「二哥誣賴你,你就認下?」
「不然呢?小蝦米能對抗大鯨魚?我不笨,所以不浪費力氣。」
「有皇上作主,你不認,沒人敢逼迫你。」
「皇上已經替我作主了。」給一紙休書,還她自由之身,她能要求的不多,皇帝待自己已屬寬厚。
凝睇著她,嘴上不說委屈,眼底卻盛滿委屈,這張臉已將真相描得清楚透徹。
真相還能是怎樣,有理由下毒的人是何宛心,葉茹秧同她有滅門仇恨,二哥知道罪名落在何宛心頭上,她必無法幸免,想著皇帝對阿觀的喜愛,再憑恃自己的功勞,二哥認定阿觀會平安無事。
平安無事……她這副模樣稱得上平安無事?
齊穆笙輕嘆,「你不要怨二哥,他有他的身不由己。」
阿觀百分百同意,只不過,她想當齊穆韌的「情不自禁」而不是「身不由己」,既然他的情不自禁被佔走了,她這個人啊,不喜歡在愛情里將就,所以,再見、Goodbye、莎喲娜拉,期待他日再相逢。
「這世間誰沒有身不由己,你我又何嘗沒有。」她苦笑。
「二哥直到現在還跪在御書房里懇求皇上,你會沒事的。」
齊穆韌還沒回王府?他真以為能替自己求回一條命?凶手為被害人求情,這個句子怎麼說都不通順吶。
長嘆,她實在不喜歡這樣,不喜歡自己取代何宛心成為他的罪惡感。
「麻煩三爺轉告王爺,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認下的罪,我死或不死,他都無須愧疚。」
齊穆韌不要葉茹觀,那麼她便不要這個有齊穆韌的世界,她要回去了,既然睡不回去就死回去,每種方法都得試試才能甘心,對不?
「說這些話是白搭,只要二哥救不回你,他就會愧疚一生。」
她苦笑,言道︰「如果王爺真會因為我的死而愧疚,就請他為我做一件事——把曉陽、曉初、月季、琉芳送出王府,將我的嫁妝、家當全送給她們,因為,于我而言,她們不是奴婢,是我的親人。」
「那我們呢?我和二哥還是不是你的親人?」
突來的一句話讓阿觀不知道如何回答,想過半晌,她緩緩道︰「想當王爺及三爺親人的人很多,不差我一個。」
「如果,就差你一個呢?」他口氣里有著倔強,硬要逼出她的承認。
阿觀低下頭,不肯回應。
她知道的,心底一直明白齊穆笙對自己有好感,可她必須裝傻裝得徹底,這是為他、也是為齊穆韌,然而眼下……她誰都顧不上了,只能無語沉默。
齊穆笙真想一記敲破自己的腦袋,他在做什麼啊,難不成還期待她說︰我與你二哥散了,日後只能仰仗你,你願不願意成為我的終生依賴?
他對自己苦笑,搖頭說道︰「你暫時還不能離開,我先送你回牢房,月季她們幾個整理了好些東西,我已經讓牢頭給你送進去。
「記住,你要好吃好睡,再也不許折騰自己,就算你不顧念二哥,也得想想月季她們,如果你真的把她們幾個當成家人,就應該能理解她們有多擔心、多焦急。」
她朝他點頭。
「我明白的,請三爺轉告她們,我一切安好。」
「你要我公然說謊?就不擔心我下拔舌地獄。」他試著將氣氛變得輕松。
「善意的謊言不算謊,哪日三爺果真下了拔舌地獄,肯定是昧良心的生意做太多,與此事毫無關聯。」
「你!」齊穆笙笑了,又想戳她腦袋,可依她現在的情況絕對閃不開,君子不趁人之危,就算這個君子熱愛昧良心的生意。
齊穆笙打橫抱起阿觀往牢房走去,前腳才剛踩進,就聞到那股濃濃的尸臭味,再看見地上的嘔吐物,及那盆比餿水還可怕的食物,齊穆笙滿肚子的火氣發作了,怒聲一揚,他對著隨侍在旁的獄卒破口大罵︰「你們就讓王妃吃這個?」
「沒有、沒有,王妃從進來以後,連半口都沒吃。」
一名笨獄卒連忙否認,可這個否認比不否認更慘,齊穆笙火大至極,抬起腳就要踹人。
阿觀連忙阻止。
「喂,你要是把我給摔了,看我怎麼修理你。」
齊穆笙這才收回腳,將阿觀抱得更緊些。
阿觀嘆氣道︰「你傻啦,我是來這里當囚犯,又不是來當王妃的,難不成你要他們天天好魚好肉供著我,如果當犯人待遇這麼好,誰不想到牢里來住蚌三、五年,過過不事生產的舒心日子。」
齊穆笙想反駁,偏偏她字字句句全在理,滿肚子火沒處泄,他只能對著獄卒發飆,「去,去給王妃騰一間干淨屋子來,得有桌有椅有床有褥,若是弄得爺不滿意,爺就叫你們不舒心。」
屋子?他當這里是飯店啊,阿觀又想笑了。
阿觀試著告訴自己,她不是笑覺神經出問題,而是天性豁達、不懼生死,笑看塵世浮沉,眼界開明了,便是重如泰山的生死大事也輕如鴻毛。
所以這回她笑得大方,笑得不壓抑,笑看被齊穆笙嚇呆的獄卒們連滾帶爬地去張羅齊三爺的命令,心想,權勢還真是好東西。
不過一個時辰工夫,干淨屋子就擺弄出來了,那屋子干爽不潮,不只有桌有椅有床有褥,連梳妝台、臉盆架子、小癟子全給弄上,他們想得周到,還用長長的布圍出一小塊地方,讓阿觀可以洗澡更衣。
齊穆笙這才臉色緩和,拿出一張百兩銀票交給他們,「好好照應王妃,日後三餐萬客樓的伙計會定時送過來,你們別想從當中撈油水,下回爺過來,若是見著王妃瘦了,她瘦一錢,爺就從你們身上給刮下一兩肉,明白沒?」
他的口氣威風凜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齊穆韌那個威武大將軍。
「是,奴才一定照辦。」獄卒們瞄了眼銀票,眼楮發亮,笑得闔不攏嘴,也不枉他們將頭頭小妾屋里的東西全給張羅過來。
「行了,下去吧。」
獄卒們恭敬地退出牢房外,齊穆笙把曉陽讓他帶來的東西給一一歸位,不多久,桌上有筆墨紙書,櫃子里有換洗衣物和日常用品,阿觀看見那些胭脂珠翠、白玉霜、美容乳時,忍不住笑出聲,「關在獄中還上妝的,我可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念天地之悠悠……」她收口,後面那兩句實在不宜。
「全是你「親人」們的用心,廢話別多說,我離開後,先把藥給上了,下回我過來,若是你的傷還沒好,恐怕再送進來的不是這些瓶瓶罐罐,而是你那四個丫頭了。」
「知道,我會好好照料自己。」
齊穆笙點頭,轉身離去,走到牢房門口,他腳步遲疑地轉身,忍不住問了句,「嫂子,無論如何,你都沒辦法與何宛心共事一夫嗎?」
阿觀梗了喉,這個時候還問這種話,他是瘋了還是傻了,就算她念頭轉換,也沒有這等機會了吧?不過,她依然實話實說。
「三爺覺得,把老虎和山羊關在一起,幾天後會出現什麼狀況?」
和和美美、雙獸同樂的情況是別想了,他也實話實說,「會剩下一只吃飽的老虎和一副山羊骨架子。」
阿觀認同他的答案,點頭。
「你是老虎還是山羊?」
「你說呢,誰看起來比較像是待宰的模樣?」
他無奈地指指她,阿觀又是百分百認同地點了下頭。
他嘆氣,像是保證又像承諾似的說︰「放心,爺定會給你出這口惡氣,爺在此發誓,會把你這只山羊完好無缺給救回來。」
這回她不認同了,所以敷衍笑兩聲,不再言語。
齊穆笙看看四周,再叮囑獄卒們幾句,讓他們把阿觀當姑女乃女乃伺候著,才安心離開。
凝視著他的背影,阿觀深吸氣,再將那口堵在胸口的氣慢慢吐盡,齊穆韌有何宛心,齊穆笙呢?人生總要愛過那麼一回才不遺憾,她但願他也能轟轟烈烈愛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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