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一套純白紗質長洋裝,蓋住包扎著紗布的膝蓋,站定在梳妝台前,將亮澤柔順的長發用珍珠發夾別起,黎心薇對鏡中慘白的自己擠開笑容,對自己信心喊話︰
「黎心薇,你夠了,再傷心痛苦都沒用,那個男人已經不屬于你了,你必須面對這個事實,好好振作,好好把你僅剩的珠寶事業打理好,否則你就是真正的失敗者,知道嗎?微笑!微笑!就像這三年來,你每天都在做的那樣,對所有人微笑,告訴自己也告訴別人你過得很好,很快樂。」
即便心是空的,只剩下一具空洞的,她也要強裝自己很快樂,因為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沒有抱怨或感到痛苦的資格。
在無止盡的寂寞中,偽裝自己很快樂、很幸福,這,大概就是對她最好的懲罰。
反覆練習若無其事的笑容,攏著簡便的緞面手拿包,黎心薇轉身離開位在台北市中心的豪華大廈,搭著出租車,來到這次舉辦個展的大樓。
這間大樓新落成不久,是展覽公司再三考慮比較,最後出線的地點。
有別于現今的建築風格多采現代摩登,這間大樓偏不走那樣的路線,而是走比較新古典的婉約風,跟她本身設計的珠寶風格較貼近,由此可見展覽公司的用心。
展覽開幕日訂在下個月中,保險公司已經陸續將珠寶運送來台,至于她私人收藏的骨董珠寶,則是分批由艾莉絲和保險公司一起運送。
搭車的路上,她跟艾莉絲通過電話。大概是從雪儂那邊听說了滕以聿的事,艾莉絲只叮囑她要好好照顧自己,反而刻意沒對滕以聿人在台灣一事提起只字片語。
但結束通話前,艾莉絲卻語重心長的說︰「ViVi,你已經偽裝自己快樂三年了,如果再遇到重新選擇的機會,別再听任何人說,順從你心中的渴望去做吧。」
她笑了笑,沒說什麼便切斷通訊。她沒告訴艾莉絲,已經沒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了……因為她放棄了,所以Lou也放棄她了。
他們已經走在不同的陌路上,只能擦肩,然後錯過…
步上因打了蠟而光滑晶亮的大理石階梯,黎心薇在心底對自己苦澀一笑,然後揚眸看向大樓門口,霎時一怔。
滕以聿側著高大身軀,低頭與佇立在身旁的藍可瑄交談,不知是否起了爭吵,藍可瑄對他不罝可否的哼了一聲,還扮了一個俏皮的鬼臉。
熱情、活潑、開朗、大方……而且年輕,藍可瑄外表看上去至多也才二十三、四歲,全身充滿了能量和活力,笑容可以溫曖人心。
是呀,這樣的女人比較適合他吧,而且藍可瑄望著他的眼神充滿了信任,不像她……
「啊,ViVi來了!」藍可瑄扭頭一瞥,看見站在樓階底下的黎心薇,隨即熱情地揮手,自來熟的性格在自己崇拜的偶像上發揮得淋灕盡致。
同樣一身內斂黑西裝的滕以聿也移動目光,往底下望去,兩人目光對迎的前一秒鐘,黎心薇垂下雙眸,瞠著自己的鞋尖。
深呼吸……你可以的,裝作若無其事、活得快樂,不就是這三年來你每天都在做的事嗎?
「ViVi,你可以在我們的大樓展覽真是太贊了!」藍可瑄很不淑女的跳下階梯,熱情地拉住黎心薇的手。
黎心薇想躲,卻晚了一步,只好任她拉著一路往前,走到滕以聿面前。
等等,剛才藍可瑄說「我們的大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才剛浮現這個疑惑,聒噪的藍可瑄就替她解了惑︰「這棟大樓是我爸特別請西班牙的建築師設計的,當初我爸只是純投資,想說可以出借給公家或民營的單位,想不到竟然這麼榮幸可以當ViVi的展覽場地,哇,超幸運的!」
「從剛才到現在一直說個不停,你都不會口渴嗎?」滕以聿嘲笑藍可瑄,可听在黎心薇耳里,卻是充滿了親密感。
心底剛止血的傷口又在隱隱抽痛,她別開臉,把手從藍可瑄手中抽回,拘謹有禮的對他們兩人笑笑,然後一臉平靜的走入大樓。
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見,一顆心砸在地上,碎成千萬片的尖銳聲音。
快步走入展覽會場,裝潢工人來來去去,正在趕工布罝,顧經理和助理在旁邊交談,沒瞧見她進來。
她也沒過去打擾,大致瀏覽一圈,便靜靜的離開。艾莉絲後天就會來台灣,屆時她就不必再事事自己出面……也可以避開滕以聿和他的未婚妻。幸好,走出大樓門口的時候,令她整顆心糾結的兩人已不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卻也感到無比失落。
他似乎……總跟他的未婚妻形影不離,感情一定很好吧?看他過得快樂,她比誰都開心……真的,很開心。
走到馬路口,正想伸手招車,突地,一只男性大手握住她縴細的手腕,緊緊圈握。
她一呆,撇頭回眸,看見熟悉的高大身軀站在身後,那雙灼灼的深眸仿佛想把她整個人看穿,跳躍著她無法理解的兩蔟火焰。
「滕……總裁?」她揚起自認為合宜的微笑,殊不知她越是笑,他越是憤怒。
「跟我來。」他蠻悍的將她拉著走,不由分說地把她塞進了一輛銀灰色保時捷…
駛了一段路,最後,保時捷停在一棟花園別墅的前院,她猜,這可能是他在台灣的住所。但他沒開口要她下車,于是她動也不動的坐在車內,目光落在車窗外,就是不望向駕駛座。
打下P檔,卻沒熄火,車內一陣沉默,片刻後,滕以聿陰沉看臉色揚聲︰「你跟史密斯聯絡過?」
心跳一亂,黎心薇扭頭睞他,故意擺出若無其事的笑容。「好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已經忘了。」
「好久以前?」他冷笑,目光譏諷。「前天你不是才和他通過電話?」|
「你搞錯了,我沒有。」她繼續微笑,毫無心虛,腦中卻回憶著前天與史密斯通電話的片段。
離開的半年後,她一直想跟他聯絡,卻苦無方法,只好尋求史密斯的幫助,結果史密斯卻說他也不清楚Lou去了哪里。
她不信,一直持續不間斷的與史密斯聯系,盼望著哪天Lou會主動與史密斯聯絡,然後她便能從史密斯那邊得到他的消息。
前天……也就是與他重逢的那天晚上,她撥了越洋電話質問史密斯,是不是故意向她隱瞞滕以聿的下落,史密斯竟也不諱言的坦承。
她才知道自己被史密斯騙了整整三年,可史密斯是怎麼回應她痛哭的質問?
史密斯在電話那端說︰「你已經跟杰恩。卡萊爾結婚,又何必知道Lou的消息?你知不知道,那天你沒出現在機場,Lou有多痛苦,我從來沒看過他為了一個女人痛苦成那樣,算是我求你吧,看在Lou曾經這麼愛你的份上,別再去擾亂他,你們兩人本來就不適合在一起,當初因為你,他已經痛苦很久,好不容易這兩年比較振作,再說了,我可不想看到你父母動用黎氏家族的力量去對付Lou那對他太不公平……」
史密斯還說了很多、很多令她痛不欲生的真心話,其中不乏對她的指控與責備。
反覆思量過後,她知道是該徹底放手了……史密斯說得對,如今滕以聿已經擁有自己的幸福,她又何苦去破壞…
史密斯怎會跟滕以聿提起兩人通過電話這件事?是說溜嘴嗎?還是……算了,怎樣都好,反正都已經不再重要。
「你在對我說謊嗎?」森冷瞠著她偽裝的笑顏,滕以聿胸口的憤怒已經快將理智燒成灰燼。
「我最後一次和史密斯通電話,是在三年前,後來就不曾再聯絡。」她仍是笑笑的說,仿佛看不懂他全身上下張揚的怒氣。
「你一直向他打听我的消息,這三年來,你每周都撥好幾次電話給他,甚至到他的住處當面詢問……史密斯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你還想繼續說謊假裝嗎?」
她聞言一怔,但笑容依然懸在唇上,那是她的保護色,也是她與人保持距離的最佳面具。
察覺這一點,滕以聿憤怒更劇,目光宛若兩團火焰,想將她的笑臉燒去。
「可能是史密斯弄錯了吧,我真的沒和他聯絡。如果讓你誤會了什麼,我很抱歉。可以請你載我回去展覽會場嗎?」
為了他好,也為了她快支攆不下去的虛假笑容,她必須快點離開!
對望著他雙眼,她的心好痛,胸口好似快炸開,三年多的寂置和思念快將她撕裂,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聲,更怕自己會像瘋子似的撲進他懷抱。卻也怕極了,他會冷冷的,極盡嘲諷的,將她狠狠推開。與其那樣,不如讓她保有最後一絲絲的幻想。
她笑得像個女圭女圭,甜美柔媚,卻空洞沒有溫度,就只是靜靜地笑著……
滕以聿目光一凜,胸口如遭重擊,心髒猛地抽痛,他伸出雙臂將她抱住,低下頭,狂烈地以唇抹去她令人心痛的笑。
熾熱的,瘋狂的,充滿思念的,他火熱的舌侵入她溫潤的芳腔,用力吸吮,翻弄她柔軟的香舌,將彼此的氣息融為一體。
她瞪大美眸,鼻腔內全是他的男性氣息,心中的思念瞬間潰堤,她無力抗拒他的索吻,甚至主動地探出舌蕾與他交纏,激切熱吻。
奇異的酥麻在胸前擴散,她垂眸,看見男性大手搓揉起豐軟,即便隔著衣物和胸衣,那敏感的仍是悄然繃挺……
不!
她不能再錯下去,不能擾亂他的生活!
迷蒙的雙眸倏地睜開,黎心薇將一臉沉迷的男人推開,然後舉高左手,讓他看清楚無名指上的婚戒。
「我已經結婚了。」而他也已經有未婚妻。
她這句話,像融雪的冰水,將他眼中狂燃的yu\望澆熄…
憤怒與忌妒在胸口煎熬,他握緊拳頭,撇開緊繃的俊顏,藉由幾個深呼吸平息體內的亢奮與沖動。
「滕總裁,麻煩你載我回展覽會場,謝謝。」壓抑看心中滿滿的情感,她強裝鎮定,臉上依舊漾著空洞的笑容。
滕以聿不發一語,打檔掉頭,從來時路返回。
黎心薇雙眼直視前方,心中的傷口卻在淌血。眼淚不能流,就往心底去,至少在他面前必須用力保持笑容。
好巧,車上听的電台,竟跟那天街邊商家播送的一樣,同一個DJ,播放同一個女歌手的歌曲,就像他們注定各自回到原點一樣
忘了時間忘了人會改變
忘了虧欠忘了夢只剩一瞬間
看你還肯依戀我也舍得淪陷
對你已無語言一心想擱淺
必上門窗鎖住長夜漫湯
陪你一段卻賠上我一生遺憾
無力愛到永遠至少留住纏綿
不懂愛情有那麼多苦難
我愛你到明天從此不再相見
任誓言一千遍一萬遍一千年一萬年
牽絆我不能如願
我愛你到明天不留一句怨言
任咋天心再痛愛再甜風再冷人再遠
任一切如雲煙我也心甘情願
留你到破曉決心把你忘掉
夜夜盼你到比心死還煎熬
早知道你對我太好
只是不能到老
倒不如愛過了就夠了
苦過了就忘了
你我形同陌路天涯海角……
《破曉》主唱︰許如芸詞︰許常德曲︰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