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羽若芽中毒的情況總算穩定下來。
此時此刻,她坐在一樓的樓梯口,手上捧著一碗又焦又硬的粥,羨慕渴望的看著坐在沙發上吃面的男人。
瞧!那男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吃著熱呼呼、香噴噴的面,他臉上的表情依然冷漠,就不知她多麼想丟下手上的碗,沖過去和他搶那碗面。
雖然她身上的毒已經解了,但體質仍過虛,除了水和清淡無味的粥外,什麼都不能踫。
整整一個星期,餐餐都吃粥,就算她再如何的忍耐,也受不了了。
羽若芽埋怨的低頭,拿著湯匙不斷翻動碗里的粥,期待慕毅在煮粥時,一時不察,丟進一片超大的肉片。
她知道這碗粥是他的用心,但是仍然渴望吃點能刺激味覺的食物。「這里有位子,你不坐,坐在樓梯口做什麼?」明顯感覺到她的視線緊緊鎖住自己,慕毅在沉默近一個小時後,終于開口。
「我才不要坐在那里看著你吃。」她語帶無奈和生氣的說,將粥送入口中,用力咀嚼,借機發泄怒氣。
「明天開始,你可以試試硬質食物。」
「你是說明天開始就可以吃面或便當?」她自動這麼解釋他的話。
「可以試試。」不是每一餐。
其實慕毅也沒想到,羽若芽對毒性的抵抗能力會這麼弱,原本只要在床上躺個三天就能康復,她竟然需要花上一星期才有力氣下床。
「沒想到你這樣的體質還能成為驗尸官。」他撇撇嘴。
「喂,你說哪樣的體質?我當驗尸官和體質有什麼關聯?」
她覺得自己受到侮辱。
「一般死亡超過三天以上的尸體,會排放出毒氣,如果是中毒死亡,驗尸時,有些人體內的毒會擴散至空氣中,以你對毒性毫無抗體的情況來說,肯定跟著遭殃,你有活到現在,真教人吃驚。」慕毅冷冷的譏笑,因為他這個星期以來為了讓她恢復健康,可是吃盡了苦頭。
憑他過去的做法,解救中毒的人最好的方式是以毒攻毒,中和體內的毒性。
但是,對一般人而言是解藥的毒物,用在這女人的身上,反而更糟,所以他才會把那個討厭的慕蕭找來。
也因為這事情的發生,他才發現羽若芽身上毫無毒性免疫力。
真是奇怪,身為法醫,在工作的過程中,即使她做再多的安全防護,百密總有一疏,受到些微的感染,為何她沒有?
「那是因為我知道如何保護自己,懂得做完善的防護措施,有什麼好吃驚的?」
什麼她能活到現在真教人吃驚?她听出來了,他又在酸她。
就算她本身毒性免疫力差又如何?她又不是制毒人,只有和他相處的這段時間才有中毒的經驗,案子結束後,她和他分開了,以後要中毒的機會可說是微乎其微。
「哼,不知死活的女人。」慕毅冷笑,露出諷刺的神情。
他那是什麼眼神?羽若芽咬牙切齒,雖然一直都知道他的心腸不太好,但是總覺得他好像很喜歡針對她,該不會是她在無意間招惹到他……現在想想,她中毒的這個星期,兩人能和平共處就像南柯一夢,一切都是她的幻覺,現在他又變成那個得理不饒人的大壞蛋了。
「說到這個,那個毒……你找到答案了沒有?」不想再和他大眼瞪小眼,她隨口找了個話題。
「如果沒有某個礙手礙腳的女人中毒,需要人照顧,特別幫她尋找解毒的藥,也許已經找到答案了。」
她想和平?他偏不。
羽若芽深吸一口氣,壓下憋在胸口的怒火。
「那還需要多久?」
「如果你別再給我找麻煩,也許會快一點。」他還是不肯放過她。
「慕毅,你說話非得要句句帶刺,把人扎痛才高興嗎?」她很生氣,一點也不想忍讓,但是……她確實給他帶來麻煩。
只能怪她常識不夠,不過誰知道毒物專用的實驗室里會充滿毒氣?難道她是驗尸官,實驗室內也會充滿尸體?
不,她沒有實驗室,更不需要做實驗,他才是那個怪胎。
「不是你突然跑進我的實驗室,然後中毒,妨礙我工作?」慕毅挑了眉,瞪著她。
「是,但……」
「不是你要人照顧,體質和一般人不同,浪費我一個星期的時間?」
「也是我,那是因為……」
「那你不是礙手礙腳?」
「當然不是,是我不小心……」
「不小心?我告訴過你,不要隨便進入我的實驗室,你還跑進去,惹出這些麻煩,浪費我的時間,該死的連一點防御能力也沒有……如果不是你笨得跑進我的實驗室,我的工作早就完成了。」這就是所謂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我怎麼知道你的實驗室里連空氣都有毒!」好狠的男人,竟然說得這麼殘忍。
「不知道?那你進入解剖室時,為什麼知道要穿上防護衣?」他流露出她是白痴的眼神。
「那是基本常識,連三歲的孩子都知道。」她提高音量,語氣有些變調。
「不管進哪一間實驗室都該穿那種東西,也是基本常識。」這麼說,是為了給她一個教訓,好讓她記住,不管到哪里,都將安全記在腦海內,免得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不也沒有穿?而且……而且我根本沒看到你家有放防護衣,就算有,我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怎麼穿?」她干嘛要為了這種事情被他罵,和他吵架?
莫名其妙!
「認識我的、有點腦袋的、想活命的人都知道,別隨意進入我的實驗室,我之所以不用穿防護衣,是因為我本身就是毒。」長年累月待在充滿毒氣的實驗室里,他早就有了抗體。
再說,他家也沒有防護衣,因為一年到頭有勇氣踏進他家的人寥寥無幾,準備那種沒作用的東西當擺設嗎?
「夠了,你這難相處的男人。」她火山爆發。
「沒大腦的女人!」冰塊就是冰塊,吵起架來盡是諷刺,但聲調沒有任何抑揚頓挫。
「這世上絕對沒有人會喜歡你這個自大、討人厭的毒怪物。」她很不喜歡生氣,但是跟這家伙相處短短數星期,他就是有本領讓她抓狂。
「你也不差,智商低,又愛自言自語的瘋子。」
「你……慕毅……」掛在她臉上的和善面具崩裂了。
「我怎麼樣?笨蛋羽若芽!」慕毅聳肩,毫不在乎的微笑。
那是真正的笑容,少了冷漠和酷寒。
羽若芽站起身,再也控制不了體內熊熊燃燒的怒火,大步走向他。
避他什麼救命之恩,她是腦袋混沌了才會感激他,這男人真的有夠討厭,是這世界上她最討厭的人。
她的舉動和神情……慕毅有些驚訝,不自覺的屏氣凝神。
原來她生氣的模樣是這麼的驚人和美麗,仿佛復仇女神,讓他難以移開目光,逐漸被攀升的狂熱氣息包圍。
她站在他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睨著他,揚起甜柔的笑靨。
他的呼吸一窒。
「你知道嗎?」羽若芽的眼中散發出妖媚的光芒,語氣轉柔溫和,「你真的是世界上無敵討人厭的沙豬……」
說著,她將碗里的粥倒到他的頭上,再把空碗覆蓋在他的頭頂。
「別小看女人,有一天你需要我幫忙時,就換我拿喬了。」雖然這機會微乎其微,不過她是說來安慰自己的。
她像個驕傲的女王,挺直身子,揚高下巴,優雅的轉身,打算上樓。
「羽若芽。」慕毅迅速阻擋在她的面前。
她的眼中浮現驚訝和不安,直盯著他。
這個男人深遠的眼中跳動著危險的火焰,渾身散發出詭譎陰沉的氣息……
她好像真的把他惹火了。
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雖然她一點也不想表現出害怕,但緊張和不安的行為是無法控制的。
看著他那幽詭的笑容,羽若芽無法否認自己正害怕得打冷顫。
是的,老天!她竟然發現他毫無溫柔可言的笑容正不斷的對她發射出警訊,告誡她有膽子最好快逃,否則下場會很慘。
她沒有來由的感到害怕,怕死了但仍逼自己挺著身子硬撐,
她才……她才不想讓他發現自己怕他呢!
唇瓣微微顫抖,羽若芽強迫自己無論如何都得與他對視,別被他恐怖的雙眼打敗。
「這世上你是第一個敢對我這麼無禮的人,真是不知死活。」慕毅的語氣和緩,平淡無波的臉龐明顯的告訴她,他很生氣,體內的怒焰正熊熊燃燒。
然後,他竟然發現,她引起他濃烈的興趣。
嘖嘖,從出生到現在,有誰敢挑戰他的能耐?
沒有。
知道他是施毒高手後,哪個不是避他如蛇蠍?誰敢與他針鋒相對?
沒有,一個也沒有。
而她,是唯一的例外,這可有趣了。
「那……那又如何?對待……咳,對待無禮的人,就是應該如此。」
老天,別再把他惹火了,她到底在說什麼?難道她就這麼想沒命?
羽若芽困難的吞咽唾沫,腦中浮現可能被他殺死的一百種下毒方式。
她的身子在發抖,手在發抖,心在發抖,胃在發抖,連腿都軟得快要撐不住。
「你……」他的臉慢慢逼近她,專注、認真、凝重的注視著她布滿懼怕的小臉,似乎想理清什麼。
她的頭皮發麻,直到現在才發現,他的眼睫毛好長、好濃密、好漂亮。
如果不是他的個性冷漠難相處,應該有不少女人喜歡他吧!
他的臉龐不若一般男人那麼剛毅,反倒有些陰柔;他的臉蛋不是古銅色的,是白晰的,干干淨淨,沒有半點傷痕;他的鼻子高挺,戴上眼鏡,看起來充滿濃濃的書卷氣息……
如果他不是個毒物研究者,如果他的心不是這麼冷殘,說不定他會成為萬人迷……
四目相接,有那麼一刻,詭異的曖昧氣息在彼此之間游蕩,慕毅緩緩的伸出厚實的大掌,輕輕撫模她的臉龐。
突然,門鈴聲響起,驚醒不正常的兩人。
羽若芽立刻恢復理智,有些不知所措,慌亂的低下頭,逃避他的踫觸與眼神。
慕毅眼中流露出殺意,他正在確認某件事,不過不知道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家伙有膽來按門鈴,這令他非常不滿。
「看來我家最近有不少人來光顧。」英皇集團的成員少有機會來他這里,因為他是冷酷無情的「黑毒」,但這會兒好像特別喜歡來串門子,這可不是一件好事,看來他有必要讓那些家伙重新體會他可怕的劣根性。門鈴聲持續叫囂,在屋內回蕩。
慕毅垂下眼瞼,隱藏眼中的異樣的溫度。
今天就先放過她吧!
轉身,他朝大門方向前進。
羽若芽松了一口氣,身子差點癱軟在地上。
老天!這真是太可怕了,她竟然因為他的舉動而心跳紊亂,嚇出一身冷汗,他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無處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