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淺氣急,掉頭準備上岸。這時秦昊放在岸上的電話不停地想了起來。秦昊也跟著上岸,還來不及擦身上的水,接了電話。
「爺爺,什麼事?啊?現在就想見我?」秦昊偷偷瞄了一眼在擰吧自己身上的水的沈淺,他道︰「嗯,我這就過去。」
秦昊把他帶來的浴巾遞給沈淺,「你擦擦,我先走了。」他頓了頓,欲言又止,思考一下,「拜拜。」他剛一轉身,便見到依靠在艙口的尤然。他目光冰冷,臉上面無表情,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們看。秦昊走過去,禮貌地打聲招呼,「表哥,你來游泳嗎?」
「沒,剛听到有人喊叫,來看看而已。」尤然輕輕掃了眼沈淺,不輕不重地說。
秦昊點頭。
「你快去吧,外公找你呢。」
秦昊一愣,「你怎麼知道爺爺找我?」
「你剛才不是接電話了嗎?」尤然嘴角微微彎成弧形,似笑非笑。秦昊不禁一呆,他雖與尤然不是很熟,只是知道他爺爺收養了兩個孩子,一個是他爸爸,一個是尤然的母親。尤然的母親死得早,這邊的親情早就淡薄許多。
但至少知道,他這位表哥待人即使無感情,也會面露微笑,如熙一般,清清淡淡。如今,秦昊感覺到那淡漠中帶著冰霜,讓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他點頭後便離去。
沈淺拿著浴巾正專心致志地擦頭發,並未注意艙口處一直屹立的尤然。忽然沈淺的手機響了起來,沈淺接起電話,無意識地說︰「喂?」
「你在哪?」
沈淺一愣,看看時間,發現早就過了二十分鐘,她要是說她來游泳,尤然想必會不高興,把他置之不理這麼久?她下意識的撒了個謊,「我在……在房間呢,我馬上過去。」
「嗯,你快點,我等你。」尤然直接掛斷電話,深深望著五十米處沈淺濕漉漉的背影,冷漠地轉身下去,回屋。
沈淺吁了一口氣,胡亂地擦了下頭發,靠在圍欄上吹吹海風。她懶得回去換衣服了,直接在外面吹干好了。她不停地抖身上的衣服,吹得半干不濕了,覺得差不多,便進艙口,拐到尤然的101室,按了按門鈴,尤然打開門。
沈淺很不好意思地說︰「讓你久等了。」
「進來吧。」尤然睹了她一眼,自個轉身進去了。
沈淺愣了一愣,尤然很少對她這麼冷漠,難道說在責怪她遲到嗎?她連忙進了屋,順手把門關上。
尤然的房間與沈淺的房間布局大徑相庭,只是色調不同,他的色調的橘黃色。尤然直接朝里臥走去,沈淺也跟著進去,心想,他家的淺淺應該在臥室里。
可是,他的臥室很空,他只打開壁燈,昏昏暗暗的橘光柔和地打在尤然僵硬的臉上,很不相稱。
「淺淺呢?」沈淺四周望去,見臥室里只有她和尤然,並無其他可見生物。
尤然雙手插在兜里,細長的眼逢半眯起,他打了個哈欠,慵懶地說︰「你從中午一直托到現在,只好把淺淺送到醫務人員那邊去了。」
沈淺感到十分抱歉,「對不起,我……」
「沈小姐今天定是很忙吧?耽擱你這麼長的時間,我感到很抱歉,現在也沒什麼事了,你可以回房間了。」尤然走過來,打開門,似乎要下逐客令。
沈淺愣了一愣,一時不知如何招架,尤然身上充斥著寒氣,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生氣,但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氣息告訴她︰他在生氣,而且很生氣。
他的確該生氣,明明是約好的時間,她遲了大半天不說,這次又說好的時間,驀然發現自己遲到了將近一倍的時間。他是該生氣,沈淺毫無怨言,只是她潛意識里,不喜歡讓尤然生氣,這種意識讓她慌張,她為何那麼在乎他的感受了?
沈淺只能咬咬牙,死皮賴臉地不走,她說︰「尤先生,我為我的遲到向你道歉,以後再也不敢了。」沈淺一鞠躬,見尤然無動于衷,「要麼,我請你吃一餐?」
尤然斜睨她一眼,目光幽幽,語氣冷硬,「吃飽了。」
「那……」沈淺難道一次開動腦筋哄人,「你下次放我一次鴿子?」
尤然忽然冷笑,「沈小姐,時辰不早,我想休息了,你請便。」尤然把門敞開,凜冽地走出臥室。沈淺呆立在原地,心情五味俱全。人家都說了這地步了,她要是還不走就是犯賤找沒趣了。偏偏她的腳像灌了鉛一樣,怎麼也邁不出一步,只能傻愣愣地一直站著。
直到听見「砰」地一聲摔門聲,她才冷不丁打了個顫,才開始挪著步子出了臥室,外廳里已經空無一人。沈淺死死抿著嘴,頓覺得委屈,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她都知錯要改了,他還那麼躁,是什麼意思啊?
沈淺越想越郁悶,她一坐在沙發上,拿起手機給李美麗打電話訴苦。
「大隊長生氣啦?真的啊?真神奇啊,永遠春風拂面的大隊長怒啦?哦呵呵,淺淺你的功力真不錯撒。」李美麗一直講風涼話,沈淺忍無可忍,「我說正經的呢,我現在該怎麼辦啊?」
「喲,這麼在乎大隊長的情緒?」李美麗「唔」了半天,似乎思考,她憋得半天,總結了一句,「淺淺,你愛上大隊長了?」
「瞎說。」沈淺潛意識不承認。
「那你那麼在乎他生氣不生氣干什麼?他愛生氣就讓他生氣去,你洗洗就睡,不關你的事。」
「可是……」沈淺也說不清楚,心底一直排斥自己愛上尤然這個事實,「我不要他生氣,我喜歡和睦相處。」
「如果我沒算錯的話,他的淺淺會在船上生崽子,你照顧的期限也就滿了,你兩以後互不相關?他生氣就讓他生氣吧,反正你們以後沒關系。」
沈淺听李美麗這麼一說,心里有著說不出來的滋味,不良的情緒一上來,她就克制不住自己,難過地囔囔叫起來,「人家現在很不爽,我不要跟他沒關系。」
「噗……」電話那頭,李美麗正喝著牛女乃,被沈淺這鬼哭狼嚎一叫,直接噴了出來,開始爆粗話,「我擦,沈淺,你還不承認你移情別戀了?」
沈淺無不委屈,「就那麼點動心而已啦。」
「嘿,當年秦昊出國,我也沒見你這麼難過,我記得當年我也說過,你要是再不表白,你們以後的關系就是沒關系。我深刻記得,你當時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棵草來著。」
沈淺一下子沒話說。確實如此來著。
「那麼我現在把你原來這句話還給你,你洗洗去睡吧。」
「我的美麗姐,我老了,這一把年紀,小草不能吃,老草啃不動。」
「你的意思是說,你想追大隊長?」李美麗的聲音立即飆了起來,震破八方,惹得沈淺不得不把話筒遠離自己耳朵幾尺。
「我草,沈淺,你他媽腦子有病,大隊長他爸爸是尤司令,是A軍區的尤司令!是上將軍餃。你懂不懂什麼叫做門當戶對?」
沈淺一臉黑線,她壓根從來就沒考慮那麼多!她對天花板白了一眼,「我向天發誓,我沈淺從來沒想過跟尤然大隊長在一起。」
門被打開了,尤然不偏不巧走了進來,他靜靜地凝望著他,一絲不苟,目光如炬。
沈淺連忙給李美麗說拜拜,把電話掛斷,慌張地站起來,「尤先生,我……」
「你剛才的誓言要是違背了,怎麼辦?」尤然的手里牽著拉布拉多犬淺淺,顯然他剛才出去是拉淺淺回來。沈淺不想剛才那句誓言他听到了,她張著嘴,不知道如何接話。
尤然把遛狗繩解開,得到自由的淺淺飛速跑到自己的狗窩里,趴著抬起眼無辜地看著對峙的兩人。沈淺忽而渾身發涼,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去表述自己剛才為什麼要說那麼一句誓言,她真的是無心的。
尤然慢慢走過來,靠近她,拖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湊近與他對視,他慢吞吞地微笑,「要是我要讓我們在一起,你會怎樣?」
沈淺想撇頭,不去看他,但他握得很用力,只能徒勞。沈淺忽然感覺尤然渾身上下森森然然,不似平常那溫潤的男人。
「要是以後我們在一起了?嗯?」
沈淺愣了愣,把頭撇開,尤然輕笑,「那你必須向我求婚。」
「好了,沈小姐,我想洗洗睡了,不送。」
沈淺很郁悶地出了屋子。她不懂尤然的邏輯,這都是什麼邏輯?她郁悶地往自己的房間走。說起來,沈淺方向感確實不好,她由于一個彎拐錯了,竟然來到另一邊她相當陌生的船艙。
沈淺本想原路返回,以免誤入歧途。她剛思量著要找個人問路,偏巧一位中年男子走過,她樂呵呵地上前,「叔叔,去388怎麼走?」
中年男子身形一頓,機械地轉頭,只見沈淺齜牙傻笑,然而那中年男子嘴角卻泛白,「沈淺?」
「耶?你怎麼知道我?」沈淺也仔細打量他,腦子里已經沒這個印象了。
中年男子蹙眉,瞟了下沉淺來的方向,正好是直達101,他忽然茅塞頓開,但臉色卻愈發的青黑,「沈淺,我們到甲板上聊可好?」
沈淺一臉古怪,這個男人她確切沒有一點印象,但看他衣著打扮,正正經經,也不像是什麼壞人,便點頭答應跟了去了。
兩人靠在圍欄上,夜里的海風輕撫著臉龐,潮氣襲來,聞到一股淡淡的海潮的味道。那位中年男子目光看向遠方,眉毛擰成一團。
「我知道當年司令太沖動,沒問清事實,就告訴然然一個假的消息,造成你們在最相愛的時候分手。後來听說你出車禍了,然後消失了,司令以為都是他所致,一直很內疚。但他就那麼一個寶貝兒子,為了不影響他學業,只好動用自己的私權,想將錯就錯,可到最後看尤然這樣子,司令還是說出了事實。」中年男子朝她歪嘴一笑,「還好你們現在在一起了,以後然然就拜托你了。」
沈淺听得雲里霧里,不禁失聲一笑,「我只是跟你所說的沈淺長很像而已。我不是。」
中年男子一愣,爽朗一笑,「這世上同名同姓不奇,奇的是左耳朵上會一致打上七個耳洞?身材一致的火爆?沈小姐真會說笑。」
沈淺抿著嘴,緘默不言。他說的沒錯,好巧,巧得讓她都無法辯解。
中年男子看了下手表,嘆了口氣,「本想帶你去見見司令來著,不過現在這個時候司令正合秦老爺子玩牌呢,不宜打擾,後天給他個驚喜好了。雖然他一直知道然然現在跟一個女孩子在一起,但不知道是沈小姐你。」
沈淺說不上話,只感覺胸口極悶。她好似胸口被人重擊一下。
「我得先回去了。」中年男子說,「後天訂婚典禮見。」
沈淺目送他離開。這個中年男人似乎與他口中的沈淺很熟,臉上一直帶著笑。而且也一直知道沈淺會理所當然地回到尤然的身邊?
沈淺的心頓時七上八下。她會是他口中的沈淺?她不敢篤定,可心里竟有一絲絲期盼。要是她是沈淺的話……那麼她和尤然就有過曾經……
唯一能證實的人,只有媽媽。那個一定知道她過去的媽媽。沈淺頓時忐忑不安,她來回在甲板上踱步,咬咬牙,狠下心撥打了媽媽的號。
那頭很快就接了電話,「你不是說去環游世界了嗎?」
「媽……」沈淺欲言又止。
電話那頭很靜,似乎在等沈淺說話,可沈淺此時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直到電話那頭傳來嘆息聲,「淺淺,你還是放不下過去嗎?」
「媽,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就一個問題,好不好?」
電話那頭又靜默了一陣,沈淺深呼吸,小心翼翼地問︰「媽說我曾經有個男朋友,我的那個男朋友是不是叫尤然?尤司令的兒子?」
媽媽沒有說話,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的態度,讓沈淺很著急。
「淺淺,你答應媽媽一件事。」
「嗯?」
「永遠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是于天陽的女兒。永遠。」
沈淺一愣,這是第一次從她媽媽口中說道她父親的名字,媽媽繼續說︰「也許,你已經跟那圈子的人接觸,早晚會知道。媽媽不反對,也攔不住你繼續接觸。這也許是命。當初媽媽不攔著你和尤然那孩子交往,如今媽媽也不攔著你,那孩子為你吃了不少苦頭,媽媽知道。只是,你必須答應我,不準告訴任何人,你父親是誰。」
媽媽承認了沈淺的身份,但也一再強調,沈淺的職責。
沈淺掛完電話,癱坐在甲板上,任海風吹打著自己的愣怔無神的臉。她做夢都想不到,她就是傳說中的神秘女友。沈淺聯想到耳洞的湊巧,聯想到對尤然這種模樣的人總會有特殊的好感。聯想到尤然手指上那清清楚楚刻有「沈淺獨家私有」字樣的戒指,還有他平時輕柔低喃的叫喚,淺淺……
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尤然明明認出了她,卻不與她相認?她不明白。難道是沒了感情,相認也毫無必要的原因?沈淺的心一下子亂了起來。
她立即爬起來,給尤然打了個電話,那頭一直處于忙音之中。
沈淺只好站起來,沖向艙內,親自去找他。她方向感極其不好,又找不到北了。此時,她只想抓狂,終于找到101室,沈淺按了門鈴。
沒人開門。
沈淺繼續按門鈴。好不容易,門打開了,一股酒氣撲鼻而來,尤然依靠在門廊邊,面無表情地問︰「沈小姐還有什麼事嗎?」
「我只是想來問你,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