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啊!」李夫人搖搖頭,有些無奈地說,「你這個孩子,什麼不是算得好好的!」
「而且我還知道,你今天要和我說的,絕不僅僅是這個,對嗎?」戴文仍然是笑著,她不是想得好好的,而是習慣給自己留條後路。
「哎……算了!我想你應該不會連你父親的遺囑都知道吧?」李夫人忽然有了挫敗的感覺,她干脆也不繞圈子,把所有的話都說了出來,「你父親留下遺囑,其他的都不用說了,塔威少爺是當然的繼承人,但是如果他想要繼承爵位,就要和你結婚!」
「結婚?」戴文挑了挑眉,「我知道父親他一定會幫我留好一條路的,保證我可以名正言順地待在這個莊園里,他是世界上最疼愛我的人。只是,我沒有想到他會要我和塔威結婚,為什麼是結婚呢?」
「你那父親啊,簡直是世界上最固執的人!」李夫人沒好氣地說,「當年,他對小姐一見鐘情,根本就不在意她剛剛死了丈夫還懷著身孕,硬是纏著小姐的父親要求迎娶小姐。後來有了你,因為你長得像小姐又聰明,他就把你往死里疼,才不在乎你是不是他親生的孩子,要不是沃提斯家族里的壓力,我看他根本是想放棄爵位然後把莊園里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你!我看他根本就是想把你留在這個家里,所以才這樣做。他希望你能喜歡上他的兒子,這樣他和你母親的血脈就可以在這個莊園延續下去!」
戴文听著,然後沉默了一下,再開口的時候,免不了有淡淡的哽咽︰「明天,請帶我去父親的墓地,我早就該去看他了!」「這是應該的!」李夫人有些責備地說,「你這個狠心的壞孩子!」
「真抱歉!」戴文低下頭,她知道自己是自私的,這些愛她的人讓她有了自私的資本。
「算了,回來就好了!」嘆了口氣,李夫人繼續剛才的話題,「塔威少爺的事,你打算怎麼做?」
戴文沉吟了一下,「這就是你們盼我回來的原因?」
「戴文•沃提斯!你怎麼可以這樣扭曲我們的心意!」李夫人一下從躺椅上站了起來,她是真的動氣了,「你這樣說,實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親愛的玉珠,請你不要生氣,我並不想傷害你!」戴文走上前,擁住李夫人的身子,「我從不曾懷疑你的心意,但是,我……」
戴文說了一半,搖搖頭,放棄了。
「不確定是嗎?」李夫人看著戴文臉上的憂郁,六年的生活,除了讓她的性子變得圓滑,也帶走了那些對自己十足的信心,「你難道看不出,塔威少爺眼楮里的深情嗎?」
那是深刻的眷戀還是意識的迷戀?戴文笑了一下,沒有說什麼。
在戴文看過父親的墓地之後的隔天,一場盛大的為慶祝她回家而舉辦的舞會,在沃提斯莊園里熱鬧地開場了。
這場舞會十分隆重,邀請了眾多斯旺西知名的紳士名流。戴文其實並不喜歡這樣的喧鬧,但也明白眾人的好意,只有盡力地配合。
此刻的她,穿了一條白色的飾有羽毛的長裙,是出自法國的香奈兒,她最喜愛的牌子。這是她今天早上收到的來自塔威•沃提斯的禮物。
她感覺有些累了,就站在窗台的旁邊,將半邊身子藏在厚重的窗簾後面,靜靜地听著別人的談話。
「上帝啊!你已經知道了吧?真的打起來了,我們已經對德國宣戰了。真是太可怕了,這才安定了多長時間?這可真是個糟糕的消息,您說對嗎?」
「我相信女王陛下的決定絕對是英明的。現在的局勢,已經不容我們退縮了!」被詢問的中年男人,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如果國家決定要用戰爭來維護我們的尊嚴,我絕對支持。這是我們作為女王的忠實子民的義務!」
「我們不但要有支持的義務,還有可能要上戰場!」一個年輕的男人走過來,十分感興趣地加入了討論,「先生們,你們听到消息了嗎?政府頒布了義務兵役法案,我想就算是我們這些貴族,沒有爵位,也會被要求上戰場的!」
「先生,您這樣說,我實在是無法苟同!」中年男人皺起眉頭,不悅地說道,「就算是擁有爵位又怎麼樣?上戰場為國家的榮譽而戰是一個男人最為榮耀的事情。我們這些貴族,更應該積極地為國家效力。如果需要,我會毫不猶豫地換上軍裝上戰場!」
「這……先生,您誤會了……」
正當年輕的男人訕笑著想要解釋的時候,樂隊奏響樂曲,舞會就要開始了,幾個男人也就各自走開,尋找舞伴。
戴文松了一口氣,然後若有所思地微皺眉頭。
簡單的開場曲之後,樂隊開始演奏演奏歡快的《綠袖子》。戴文听到第一個音符,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主人沒有跳開場舞,賓客們也只能干等在一旁。
戴文閉上眼,輕輕地跟著音符哼起曲子來。
「親愛的小姐,我有這個榮幸,可以邀請您跳第一支舞嗎?」
低沉又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戴文露出笑容,知道無論她躲到哪里,他都會找到她。穿著銀色燕尾服的他是那樣的俊朗、迷人、令人沉醉。她沒有猶豫,伸出手,看著他站直身子,微彎腰,然後牽起她的手,帶她走入大廳的中央,隨著樂曲邁開腳步。
「看起來,你的舞步進步了不少!」戴文看著塔威流暢的步伐,打趣地說道。
塔威顯得有些無奈,他略帶羞澀地回應道︰「如果當年我的笨拙娛樂了您,我會感到非常榮幸!」
「我剛剛听到有人說,我們已經對德國宣戰了?」戴文把听來的消息向他求證。
「非常遺憾,這幾天不斷有消息傳過來。女王已經宣布了這件事情,我們以及法國正式對德國宣戰,澳大利亞、新西蘭和印度也會加入進來。盡避戰爭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但非常遺憾的,現在看來,戰爭已經開始了!」
戴文沒有發表看法,似乎陷入了沉思。然後忽然對他笑了一下,閉上眼楮,隨著音樂哼唱起來︰「Greensleeveswasallmyjoy,Greensleeveswasmydelight,Greensleeveswasmyheartofgold,AndwhobutmyLadyGreensleeves……」
他們的步伐和諧、姿態優美,俊男美女的組合引來了無數關注的目光,塔威看著她寫滿愉悅的可愛面孔,心中充滿了滿足。
忽然,她不再唱,睜開眼楮,認真地說︰「玉珠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對我說了,包括我父親留下來的遺囑。」
他愣了一下,然後低下頭,明顯地躲避她的目光。
戴文不以為然,她揚起嘴角,像是不經意地說道︰「如果你現在想對我提出什麼要求,無論是什麼,我都會答應!」
這是她幾天來考慮的結果,她並不排斥他。但她不會直接告訴他,這是她最接近告白的言語,如果他沒有反應,她便永遠不會再說。
她知道他听得清清楚楚,也必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只是撇開了頭,沒有開口。
直到舞會結束,戴文都沒有听到她預期中的那句話。不可否認的,她在這天晚上獨自品嘗到了失望和辛酸的滋味。
通常快樂的時光不會長久,就算是平靜的生活也常會被意外攪亂。
就在舞會結束後的幾天,沃提斯莊園收到了征召塔威入伍的正式通知。從這一刻開始,莊園的天空上開始籠罩了一層厚重的烏雲。
佣人們開始議論紛紛,除了當事人和一向冷淡的戴文小姐,其他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增添了些許哀愁。尤其是厄爾和伊麗莎,這兩個人的表情幾乎可以用愁雲慘霧來形容了。
這天晚上,塔威被叫去軍營談話,龐大的餐桌上,除了厄爾之外,就只剩下女眷。
用餐進行到一半,小小的厄爾一反常態,忽然推開椅子,跑到戴文身邊,皺著小小的眉頭,臉上寫滿了憂愁,似乎是已經隱忍很久了,飛快地說道︰「戴文小姐,我想請求您,不,是懇請您,請您嫁給威威好嗎?這樣他繼承爵位,也許就可以不用上戰場了!」
戴文揚了揚眉,模模他的頭頂,笑著說︰「你這是在替他向我求婚嗎?」
小小年紀已經十分嚴肅的男孩,誠實地搖了搖頭,「不,這是我和伊麗莎想出來的辦法!」
「厄爾,你這個超級大笨蛋!」出主意的人終于忍不住,怒罵道。
「我想也是,沒有人指使一個孩子怎麼能說出這種話!」戴文了然地看著不顧餐桌禮儀粗魯地撞開椅子站起身的伊麗莎,帶著諷刺地說道。
「你少得意!」伊麗莎狠狠地指著她說道,「要不是因為娶你可以讓塔威不上戰場,我們才不會這樣說,你這老女人根本配不上塔威!」
「噢……」戴文挑了挑眉,非常不以為然地說,她的心思她早就看得清清楚楚,「那依你的意思,什麼樣的人才配得上他呢?像你這樣年輕美貌的小姐嗎?」
「你……」被說中心事,伊麗莎立刻漲紅了一張臉,張著嘴卻說不出話。
「算了,親愛的!她也只是擔心塔威罷了!」李夫人好言好語地勸道,現在這種時刻,誰被打擊都不好受。
「哼……」戴文冷哼一聲,「看看你們現在的表情吧!你們已經給塔威•沃提斯判了死刑嗎?他是要去戰場,不是上絞刑架!」
「你這個冷血的女人!」溫蒂夫人握著餐刀的手顫抖地指著她,聲音已經接近尖叫,「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他早就繼承了所有的一切,根本不用去戰場上送死!」
「是嗎?看來你們認為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了?」戴文冷淡的神情上染上了一層薄怒,她站起身,冷冷地說,「如果你們真覺得塔威•沃提斯先生應該做些什麼,那就請他親自來對我說吧!」
說完,她推開椅子,轉身離開。
到了睡覺的時間,戴文仍然感到煩躁。于是她獨自走到湖邊,享受微涼的晚風。
身後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打破了此刻的平靜。
她轉頭望過去,看到塔威穿著蘇格蘭呢子長大衣,臉上有無法掩飾的疲憊和焦慮。
「我想,您會在這里的!」
「有什麼好消息要對我說嗎?」她把目光移回寂靜的湖面。
「不、不是的!」他輕輕地吸了口氣,似乎有些緊張,「我是來對您說抱歉的,我听說了晚餐時的事情!我真的非常抱歉。她們並沒有責怪您的意思,這里面您一點也沒錯,不應該這樣被對待。她們、她們只是很擔心我。」
「你就想對我說這些話嗎?」她眼楮盯著湖面,聲音緊繃。
「是、是的!我听說這件事就趕過來了!請您不要生氣!」
他越是這樣好言好語地道歉,戴文越是生氣,她猛地轉過身,「你現在都自顧不暇,還有空來關心我是不是生氣?!」
他被她的動作和罕見的怒氣嚇住了,愣了一下,才傻傻地說︰「您真的這麼生氣嗎?我真的很抱歉!」
她為他的遲鈍而生氣,她猛地上前兩步,無法容忍地直接挑明︰「容我提醒你,你就要去戰場送死了。你還有最後的機會對我說些什麼,也許能夠改變你的命運,讓你免去白白送死的危險!」
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他還是搖了搖頭,翠綠的眸子黯了下去,臉上淨是苦澀的表情,「不,戴文小姐。我不能!首先,作為大英帝國的公民,當國家需要我的時候,我應當義不容辭地去應征,這是一個紳士最基本的品質,我不能逃避。其次,您也知道,我並不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得到您的青睞,這不是一個紳士的行為,更是對您的一種侮辱。」
他說完這段話,兩個人就陷入了一陣沉默。
塔威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才又說道︰「戴文小姐,我知道我這樣說有些過分,但我、我……如果我能活著回來,而您還沒有遇到喜歡的人,那就請您……」
他伸出手,帶著些顫抖地想拉起她的手,但卻被她狠狠地拍開。
戴文抬起頭,眼楮里散發出凶狠的光芒,「請什麼?你就帶著你的紳士守則下地獄去吧!」
說完,她用力推開他,踩著怒氣沖沖的腳步,徑直離開。
可憐的塔威,就這樣被獨自留在冷風中,用力地思索自己到底做錯、說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