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拿破侖說過的那樣︰色子早已扔了出去。
是的、是的,沒錯,色子早已經被人扔了出去,所以結局,也早已注定。
我從來都是明白這一點的,只是,從沒想到它會來得如此之快。就在一夕之間,我幾乎失去了所有。盡避這是早已注定的結局,然而我卻沒有想到它是如此的慘烈。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一種微妙的預感,我知道這或許是我在沃提斯莊園的最後一晚了,我有這種預感……那麼就讓我寫到這里吧,讓我自己親手畫下句點。然後,坦然地等待最終的判決。
時間又往前推移,進入陽光燦爛的季節。
沃提斯莊園也變得越來越冷清。溫蒂夫人在一個禮拜之前,動身去了位于布雷肯國家公園(BreconBeaconsNationalPark)的皇家打獵場所(FforestFawr)。這座莊園里,主事的走了兩個。剩下的,也讓他們這些佣人清閑了不少。
從海岸線返回之後,塔威便一直沒有太多的機會和戴文小姐單獨相處。這段時間,戴文小姐一直待在家中,只是偶爾天氣好的時候,會在草坪上撐起傘,讀書納涼。她似乎永遠都可以怡然自得,那樣的優雅,那樣的美麗。
原本塔威以為這樣平靜的日子可以一直過下去,可就是那麼突然的,一切都變了,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那一天下午,塔威在宮殿的大廳里,修理牆壁上月兌落的浮雕板,忽然一陣大風吹得窗簾狂舞,然後就是突然的幾聲悶雷,眼看著天就陰了下來。
大家雖然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天氣,可還是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塔威看著伊麗莎從樓梯上快速地走下來,沖到窗戶旁系窗簾關窗戶。
他對她微笑,她則是忙不迭地抱怨︰「哎呀呀,你看看,這可是轉眼就變了天。早上還是晴空萬里呢,中午的大太陽簡直曬死人,你看看,現在又要下雨了,真是討厭,這麼多窗戶,都要一個個地關起來!」
她的話音剛落,幾道閃電後,大雨就「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的上帝啊!還有這麼多窗戶,淋濕了窗簾,溫格夫人可要罵死我了!」
「我來幫你吧。」塔威放下手里的錘子,微笑著提出貼心的意見。
「噢,塔威,我真是太愛你了!沒有你我可怎麼辦?我們快點,要不就糟糕了!」
塔威並不在意她的話語,他把她當成沒長大的妹妹,小孩子的童言童語,不值得認真。他從大廳的另一頭開始行動。
等兩個人快在大門口會合的時候,雕花的厚重門板被人從外面用力地推開,溫格夫人和一個戴著高禮帽全身黑色的男人走了進來,盡避溫格夫人為兩人舉了雨傘,可水珠還是不斷地從男人的身上流下來。
溫格夫人一反常態地隨意扔掉了雨傘,大聲地對男人說︰「快、快點,李夫人和小姐都在樓上,我們快點上去!」
兩個人似乎什麼也顧不上,經過塔威的身邊時,他還听到溫格夫人嘴里小聲地念叨著︰「我的上帝啊!怎麼就出了這種事,這可怎麼辦?怎麼辦?」
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上,伊麗莎立刻充滿好奇地跑了過來,「你看看溫格夫人的樣子,真不尋常啊!那個嚴厲的女人竟然沒有把雨傘放好,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塔威,你見過那個男人沒有?」
塔威搖搖頭,「我們不要管這些了,干好自己的分內事!」
伊麗莎自討沒趣地吐吐舌頭,很快地走開了。
塔威的心里非常不舒服,窗外烏雲密布看不到一丁點的陽光,黑壓壓的;屋里面更是一片陰暗!此時一道驚雷,銀色的光芒炸開了黑暗,一剎那的刺眼光芒,並不讓人覺得舒服,反倒是陰森得恐怖。
塔威有一種預感,好像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了。
丙然,十幾分鐘之後,一陣嘈雜的腳步,原先戴著禮帽的男人和溫格夫人,還有戴文小姐和李夫人,所有的人看上去都是那樣的焦急和不安。
「親愛的,不要著急。男爵不會有事的,你好好地待在家里,家里不能沒有主人。我跟他們去,有任何消息會立刻通知你的!」李夫人走到門口,轉過身拉著戴文的手,小心地交代。
「真的嗎?當年媽媽去世的時候,你也是這樣說的!」戴文抬起頭,握住李夫人的手,臉上的迷茫,就像是個迷了路的孩子。
「戴文!不要這樣說!男爵大人是騎馬的高手,就算出了些意外,也不會有大事的!你要相信我!」李夫人斥責了一聲,然後仍是耐心地安撫。
「夫人,這些話還是以後再說吧!我們快一些上路,來的時候,那邊的情況太混亂,我怕……」男人客氣地催促著。
「行了!你去吧!」戴文松開手,臉上換上了平時慣有的驕傲,「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所有的一切,就讓上帝去決斷吧!」「不要這樣,事情還沒有到絕望的時候!」李夫人拍了拍她的臉,「你不要瞎想,等我回來!」
「走吧,別說了!」戴文松開她的手,推著她往外走,直到門口,直到李夫人一步三回頭地跟著那男人坐上馬車。
那一刻,除了雨水沖刷地面的聲音,屋里安靜得嚇人。戴文就站在門外的廊檐上,就算已經听不到馬車的聲音,也沒有轉身回頭。
伊麗莎小心翼翼地走到溫格夫人的身邊,根本無法抑制好奇,「夫人,家里出事情了嗎?」
「啊……我的上帝啊!這是怎麼回事啊?!」也許是急過了頭,溫格夫人並沒有斥責伊麗莎探听的行為,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怎麼會墜馬了呢?男爵大人可是狩獵的高手,什麼該死的動物,那只沒有本事只會亂受驚的笨馬!上帝啊!看起來情況不妙啊!這可怎麼辦、怎麼辦?」
「很嚴重嗎?」伊麗莎已經推斷出了大概,並深刻地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廢話,不嚴重會這麼著急地要人過去?明明夫人就在啊!真是的……」
塔威的耳朵自動地接收到她們的談話,可是她們後來又說了什麼,他已經听不到了。他默默地走過去,撿起溫格夫人剛剛丟下的大傘,打開它,走到門外那個在廊檐下,淋了雨也一無所覺的人兒身旁。她的臉色蒼白,眼楮陰暗看不到底,幽幽地望著遠方,臉上是一種說不出的表情。塔威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為她撐著傘。
她沒有說話,甚至連動作都沒有,盡避他明白她知道他在她的身邊。
餅了好一陣子,她才開口問了一句︰「如果我爸爸死了,你會為他難過嗎?」
塔威愣了一下,沒有想到她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樣的。
「當然!雖然我沒有這個榮幸,沒有和沃提斯男爵大人相處很長的時間,但是,我深深地明白,男爵大人是真正的紳士,正直、威嚴而善良,坦白地說,我甚至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成為像男爵大人這樣的人……也許有些痴人說夢,但是,我真是這樣想的!」塔威說出了心里話,如果是別人,他不會說,因為會遭到嘲笑,一個窮小子也想像天生的貴族一樣嗎?但是,她是戴文小姐,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公主,所以他不加隱瞞。
「是嗎?」她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看著他,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小姐,請您不要太擔心,男爵大人不會有事的。上帝會保佑他!」塔威還是忍不住安慰,也許強勢如戴文小姐,在這種時刻,也還是需要信心的吧?
「也許吧!」她笑了一下,蒼白的臉上的笑容顯得是那樣的令人心疼,「我一直相信,這世界上的事情,該來的總會要來的。如果一定要面對,何不坦然接受呢?」
「不,你要相信,男爵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的!」他不明白戴文小姐為何這樣悲觀,他說著肯定的話,希望給予她信心。
「呵……這世界上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呢?」她定定地看著他的面容,漆黑的眸子里有微弱跳動的閃光,「也許,你明天起床,就不會再見到我了,你說這可能嗎?」
「不、不會的!」又是那樣縹緲的光芒,他在心慌中拉住了她白皙嬌女敕的手,「小姐,您不要胡思亂想。」
她又笑了一下,抽出自己的手,低下頭往屋子里面走去。經過他的身邊時,她低聲地說︰「謝謝你,塔威!祝你有一個美妙的夜晚!」
他看著她上樓的背影,心跳又開始加速,這是第一次,她叫出他的名字。
這天晚上,因為沉重的氣氛和惶惶不安的心情,他很晚才睡。睡下了也一直翻來覆去,無法成眠。直到快天亮的時候,他才真正睡熟,可不過一會的工夫,就模模糊糊地听到響動,他怕是出了什麼事情溫格夫人來叫,強令自己睜開了眼楮。
誰知一睜開眼,那人就坐在他的床邊,他心里一驚,一時竟然分不清自己身處何地。
「我可愛的孩子,你醒來了?」
塔威咽下哽住的那口氣,是溫蒂夫人。此刻的她,穿著一身黑色裙裝,頭上戴著小巧的別著黑紗的帽子,但原本整齊的頭發,已經變得零亂。這樣狼狽的溫格夫人,讓他感到十分的陌生。
「夫人,您怎麼到佣人的房間里來了?這實在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親愛的,我剛剛回來,趕在他們之前,連夜坐馬車趕回來,我的上帝啊……我不能控制我的激動,上帝啊!我盼了18年啊!我在他們的陰影下,這些年來戰戰兢兢,連話都不敢大聲說,我受夠了!我終于得到解月兌了!」溫蒂夫人伸出手,顫抖著,想要撫模他。
塔威偏開頭,躲開她的手,他不知道溫蒂夫人到底怎麼了,但他抓住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你回來了?那李夫人呢?男爵大人是不是沒事了?」
「男爵?你是在說厄爾頓•沃提斯?哈哈哈……」溫蒂夫人忽然放聲大笑,「那個混蛋,他死了!下地獄去了,這個莊園,現在是我們的啦!炳哈……」
她說話的時候神情瘋狂,突然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他,塔威很震驚,他用力地推開她,「夫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男爵死了,那小姐呢?李夫人呢?塔威想著,就掙扎著要爬起身,但被她用力地拉住。
「噢……我親愛的,你看我實在是太高興了,竟然忘記對你說最重要的事情了!我親愛的塔威,我親愛的兒子,你要好好听好了!我就是你的母親,你的親生母親!」
溫蒂夫人的話就像一顆炸彈,炸飛了他所有的思緒,他整個人愣住,所有的動作猶如上了定身咒,這實在是、實在是……
「親愛的,你是我和厄爾頓的孩子,你才是這個莊園的主人,未來的男爵!如果不是婉妮•沃提斯那個賤人的詭計,你本來就應該在這里長大的!啊……對了,還有文件!」女人嘮嘮叨叨的話忽然一停,然後猛地拉起他,「你還不滿十八歲,我們要趕緊去修道院,趕在所有人之前簽好文件,快點,如果李玉珠回來就完了,我們快點走!」
她拉起塔威就往外面走,此刻的塔威只覺得天地在旋轉,腦子里一片空白,像是個木偶一樣,任由溫蒂夫人拉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