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曉參加了新生兒游泳,簡思的傷口恢復得不算快,不敢走動,一直沒有去看。奚紀桓拍了很多DV視頻給她看,他簡直成了奚曉的專用攝影師。簡思有點兒意外,沒想到他當叔叔當的這麼有愛心,而且耐心,很是顛覆他花花大少的形象。他曾當著一屋子老少女人宣布,他目前最愛的女人是奚曉。
梅施當場對他嗤之以鼻,指出他曾經嫌棄奚曉長得丑,齊大姐還敬業地點頭作證,奚紀桓怒目而視,死不承認,並且威脅她們不要在奚曉懂事後說起這段,影響他和佷女的感情。
簡思和其他人一起笑了,真沒想到自己還有和奚紀桓這麼輕松相處的一天。當初他對她說了那些話以後,她以為他一輩子都會對她冷漠疏遠。
奚紀桓畢竟不是奚成昊,他的愛不堅定,所以恨也不堅定,他不像奚成昊……說分手就決不糾纏。也許奚紀桓當初對她的愛太過痛苦和絕望,所以放下來或許也是他心底深處的期盼,對她的絕望給了他一個很好的理由,他終于不必再生活在折磨和嫉妒中了。他天生是個快樂而簡單的人,他的生活的確不該那麼晦暗。
因為奚曉的關系,他和她的相處變得和朋友一樣自然,她是真心為他,也為自己高興。
如果讓人痛苦的愛情被丟棄,當恨意也減淡的時候能成為朋友,她和奚成昊……在所有的一切被時間沖刷的模糊不清以後,是否偶爾見面時也能這樣淡漠而輕松?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精準地讓人悲哀,簡思知道……奚成昊來看過孩子。奚曉有時候洗澡就用了一小會兒時間,有時候卻要很久,被護士送回來的時候都睡著了。護士和李阿姨的神情也會有點兒怪怪的,和她說話的時候不怎麼自然。
他不肯來看她……是因為對她的恨意還沒消除吧。她和他之間永遠不可能愛的很簡單,當初單純的愛種下了不幸的因。他和她的分手……當然也是因為他誤會她為了達成目的連孩子都要舍棄,更多的……是愛的太辛苦。她怎麼會不理解他,正如她很愛他的時候仍會想到……他的父母害死了她的父母。他也是吧,再愛她,她仍然間接害死了他爸爸,他包容她……包容得很沉痛。
她寧可他不原諒她,這樣無論她和他都不必再活在愛和恨的交界,備受煎熬。她還是感激他的,他一直就很期待奚曉的降生,但他還是把孩子留給了她,他硬要爭取哀養權的話,她知道,以他的權勢地位,她爭不過他的。
奚曉滿月的前一天,奚紀桓很小心地來問她能不能抱走孩子一天,他沒解釋原因,她也明白……奚太太和奚成昊畢竟也是孩子的血親,自從她出院回家,他們看孩子就不像在醫院那麼容易了。
"我一定會把孩子抱回來的。"奚紀桓很認真地承諾,煞有介事,說的簡思撲哧一笑,她也產生了瞬間的遲疑,生怕孩子被抱走就不給她抱回來,讓奚家藏的無影無蹤。想想也很無謂,奚家想抱走這個孩子,在醫院早就抱走了,何必等到現在。
奚曉在李阿姨和齊大姐的陪同下,很風光地上車走了。簡思在房間的窗戶上看他們漸漸遠去的車影,原本以為自己會悵然,但是沒有。或許單純對奚太太,她不會這麼心無芥蒂,可她畢竟也是奚曉的女乃女乃,孩子能多得到一份愛——她這個當媽媽的,還是心生驕傲的。
奚曉回來的有些晚,接近夜里九點,一路放進小床都沒醒,簡思發現她的小胖胳膊上戴了一副精致的金鐲子,想來是奚家給她的滿月禮物。李阿姨怕吵到奚曉,聲音壓得很低,入夜安靜,簡思每個字都听得十分清楚。李阿姨十分唏噓地說,奚老太太愛孩子都入了痴,抱在手上就不肯放,奚曉要回來的時候老太太都哭了,懇求兒子讓奚曉在家里睡到明天早上再回去。李阿姨搖頭嘆氣︰"太太,你是沒看見那個樣子,奚先生硬是把孩子從老太太懷里抱了出來,讓我們帶回來,老太太那個哭喲——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簡思默默地拍著孩子,細看她已經變得圓胖可愛的小臉,似乎沒听見李阿姨說的話,李阿姨也覺得無趣,不再羅嗦下去了。
他……是怕她擔心,才拂逆了奚太太的意願讓孩子回來的嗎?
也許不是,但僅僅是這麼一念的感動,也讓她心如刀割。
這就是遺忘之痛吧,她不能回頭,也無法回頭,她俯身親了親奚曉的柔女敕臉蛋,時間會治愈一切的傷痛,她試過的。
看著奚曉的每一天成長,日子不知不覺就過的很快。
孩子七個月的時候,一向無病無痛的曉曉公主突然咳嗽不止,還打了吊針,簡思心疼得直哭。醫生對她說,孩子的呼吸道和心肺功能較其他孩子弱,對氣候格外敏感,本市的空氣太干燥,冷熱又分明,對孩子是非常大的考驗。
簡思回到家恨不得在各處都放上加濕器,可是入了冬,孩子還是隔三岔五地犯咳嗽,有時候還引發了肺炎。
醫生是紀曉淨介紹的,知道簡思的經濟情況,建議她不如帶孩子去南方,空氣濕潤的地區,等孩子稍微大些,心肺發育得更好,體質也增強了再回來。
梅施听紀曉淨說了情況,立刻趕來說阮廷堅在江南水鄉S市有套別墅,環境非常好,一直也空著,有兩個看房子的本地保姆,要不就帶奚曉住餅去吧,各項條件都非常方便。簡思怕太麻煩他們,阮廷堅也打來電話說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讓簡思別太可氣。簡思也覺得再買房實在過于興師動眾,就答應下來。
李阿姨和齊大姐雖然都是本地人,也願意一起去,簡思感激地加了她們的工資,讓奚曉給陌生的保姆帶,她也擔心她不適應。
梅施十分熱心,帶了李阿姨先去了S市,給奚曉添置東西,簡思沒有半點後顧之憂,對換個環境生活也不是那麼擔心。
走之前,奚曉又被抱去奚家,在這段時間內,隔三五個禮拜奚紀桓都會來接奚曉,簡思也習以為常。因為要遠行,奚曉破例住在那兒過夜,李阿姨回來對她說老太太抱著孩子哭了一夜。
那個強悍的奚太太似乎在孫女面前格外脆弱,平時冷漠堅毅的性格全都化為烏有,哭哭啼啼如普通老太太。簡思听李阿姨說的時候,心里也酸酸的,如果奚家堅決從她這兒搶走了奚曉的撫養權,明明相隔這麼近,也不能總是見面,隔那麼長時間才讓她見一見抱一抱,她也會心碎的。
因為打電話給正良和張柔說了這個情況,他們也堅持來送機,加上奚紀桓和紀曉淨,送行的場面頗為熱鬧。奚曉也很高興似的,在媽媽懷里不停地笑。
當奚成昊跟著一個表情惴惴的職員一起出現在候機廳的時候,簡思有些吃驚,他……是來送孩子的嗎?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沒勇氣看他。
職員看見奚紀桓便走過來打招呼,神色始終有些慌亂,不知道新任的董事長抽了什麼風,突然要用自己的車送他出差,這可是連集團高層都沒有的待遇,他只是一個沒和董事長說過一句話的普通員工……听組長說,董事長的秘書打電話來問是不是有人乘早上九點的飛機出差,董事長正好要去機場,順便送送。
"我……我先辦手續去了,董事長,謝謝您送我來。"職員飽受煎熬,和奚紀桓打了招呼,形同逃跑的快步走開去。
奚成昊只是點點頭,眼楮看著玻璃幕外的停機坪,奚紀桓剛才還說說笑笑,突然變得很沉悶,一聲不響地站在旁邊。
奚曉認出是爸爸,咯咯笑著拍小手,身體一跳一跳地要他抱,笑地口水都滴下來,簡思用手絹給她輕輕擦去。
奚成昊的神情一軟,伸手接過向他直撲的奚曉,眼楮只看著她,奚曉還在淌口水,咿咿呀呀不知道在高興什麼。奚成昊接過齊大姐很有眼色遞來的手絹給奚曉擦拭口水,突兀地說︰"過去了以後,一切自己多加小心。"
簡思明白這話是對自己說的,他沒看她,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一味地沉默。
他對孩子的愛強烈到胡亂找個理由也要來看看……她突然有些傷心,奚曉是他和她之間的牽絆,這一生……無法解開。
每天下午午睡醒來,帶奚曉出去玩耍曬太陽是簡思必做的事情,S市是水鄉,河流縱橫,阮廷堅買房子的小區中就有一條小河流過,河邊栽種了一排柳樹,很有詩情畫意。奚曉熱衷的兒童游樂區正好在河邊的一個小便場上,簡思陪她玩耍時坐在長椅上看著水岸拂柳,總有悠然避世的寧靜之感,人也慢慢變得開朗平靜,她覺得好轉的不光是曉曉的身體,還有她的心情。
日子過的雖然安逸悠閑,她卻不再總是回想過去,糾纏她的不過是些是非對錯,她發現自己不再執著地去分辨,那種總是縈繞在她心間的陰霾便龜縮在她可以不去顧及的角落。這和逃避不同,她學會漠視自己和別人的錯誤,她已經從這個錯誤里有所收獲,這……就足夠了。
奚曉一歲多,熱愛玩沙子,小區的兒童區里有最上好的細白沙,擊敗了簡思和朋友們買給她的所有玩具,成為她的最愛。她自己挖坑,堆山,不要別人幫助,簡思只用笑眯眯地在沙區外看著就好,省心省力。
沿河的小路上緩慢走來一個挺拔的身影,離的還有些遠,卻還是讓簡思立刻認出了他。他……是來看女兒的嗎?簡思無法注視他,轉而愣愣地看著正挖沙挖的不亦樂乎的奚曉。
奚成昊停在距離她兩米遠的地方沒有再靠近,他也在看奚曉,簡思站起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畢竟半年沒見,說陌生……也的確有些。
"孩子……最近好麼?"他說。
她連忙點了點頭,簡單地復述醫生最近的診斷,原本以為能消耗些單獨見面的尷尬時間,沒想到居然幾句話就說完了。她有點兒突兀地停頓,顯得剛才那段像是匯報的話沒頭沒尾。
奚成昊看了她一眼,又直直轉回到絲毫沒有察覺爸爸到來的奚曉身上,"曉曉……還認識我麼?"
簡思還真是無法回答,離開時奚曉還是個咿咿呀呀剛會發聲的女乃女圭女圭,現在已經可以說些簡短的字句了。照道理應該不記得他……她又不怎麼忍心說出真話。
她叫了曉曉一聲,奚曉抬頭咧嘴笑了笑,即使沒正眼看奚成昊,她也听見了他驚艷般地輕聲喟嘆,這半年奚曉的變化還是很大的,胖乎乎的小臉長出了可愛的小尖下巴,李阿姨很權威地說將來她會有最漂亮的瓜子臉。秀氣的嬰兒長成了個小美人胚,而且……十分像他。
和她一起挖沙的男孩叫小成,比奚曉大了2歲,早不是玩挖沙子的年齡段了,但只要奚曉出現,他必定放下手邊比較"成熟"的游戲,陪奚曉挖沙,數十天如一日。小成的父母在國外,是爺爺女乃女乃帶的,听保姆說了小成的"異動",身為某集團董事長和夫人的兩位老人還特意趕來觀察,對奚曉的"美貌"贊不絕口,簡思覺得幸虧奚曉才1歲多,要是十七八,這兩個愛孫成痴的老夫妻非把奚曉替孫子搶回去當媳婦不可。
小成三歲多,自主意識自然比較強,他的堡壘搭在奚曉的"拱橋"邊,招致奚曉強烈不滿,抗議未果,干脆動手強拆。
奚成昊眯著眼看女兒的惡霸行為,沒有出聲。簡思有些心虛地喊了一聲曉曉,生怕奚成昊怪她把女兒教得太驕橫。孩子的脾氣是寵出來的,曉曉可愛漂亮,大人難免格外遷就她。每當她有不對過分的地方,簡思剛想責備,一歲大的女圭女圭居然就很會察言觀色,往她懷里嬌嬌地一偎,簡思也就卸甲投降,責罵的話全都說不出來。
小成的勞動成果被奚曉的幾胖腳化為烏有很是惱火,委屈地抬頭瞪做了惡事毫不慚愧的小胖子。剛把話說利索的奚曉,雙眼亮晶晶,看著蹲在地上和她也差不多高的小成說︰"你要听我的話。"
那神態簡直和奚成昊如出一轍,簡思大感頭痛,都說耳濡目染,她自問不算是個愛發火耍橫的人,她父母從小愛她如珠如寶,她也這麼對待女兒。顯然奚曉和她很不一樣,完全沒她乖巧柔順的性格,她和奚成昊相處也不多,神態和口氣卻不知怎的學了十成十,簡思悲哀地覺得,奚家人的霸道個性估計是先天遺傳。
小成瞧著奚曉,腮幫一鼓,很無奈地甕聲甕氣說︰"好吧,我听你的話。"很有黃蓋的風範。
奚成昊撲哧笑了出來,好看的眉眼染了笑意,賞心悅目。簡思听見他笑,無心地看過去,他那對她來說久違的俊美笑顏竟讓她的心刺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