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石破天驚一般,長孫承音被皇上責以廷杖二十的消息,很快地便在東勤王府中傳開,利落的李總管在驚慌之余不忘派軟轎前往宮中等候,準備將受傷的主子給接回府中。
不僅如此,京城里幾位有名的妙手神醫也都在第一時間被請入府中,只待長孫承音一回府,立刻就能給予最妥善的療傷及照顧。
消息以野火燎原般的態勢在王府火速的竄燒,這把火自然也燒進了車元玉的院落中,乍聞這件事,她不禁感到萬分錯愕。
那個狐狸似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做這般魯莽的事?這應該是誤傳吧。尤其那日她與康柳雲對峙時,壓根就瞧不出他對康柳雲有任何護衛之心,更別說有什麼非卿莫娶的感情了。
十幾日的時間,情勢便急轉直下,她心中雖然懷疑,但也只是冷眼看著府里一團紛亂,康柳雲毫無分寸的哭天搶地,她卻一句話都沒說。
她不擔心長孫承音嗎?不,其實在知曉他因觸怒皇上而遭杖責時,她的心也莫名為之一緊,但轉念一想,這或許是個機會。
她本就在思考該如何才能窺視到他手臂上是否有疤,如今他突然負傷回府,正好給她一個前去一探虛實的借口。
「弄兒,姐姐有點事要辦,你今日再默一次這篇文章就好,姐姐先出去可以嗎?」車元玉愛憐的撫著弄兒的小腦袋瓜,然後同她交代道。
「姐姐要去哪兒?」小小年紀的弄兒自然不知府里的情況幾乎己經翻了天,依然乖巧地讀書寫字。
「姐姐有事……要去找你爹。」
「找爹嗎?那弄兒可不可以一起去?」
天真的小臉蛋漾著一抹濃濃的希冀,那模樣瞧得車元玉忍不住一陣心疼。這小丫頭崇拜爹崇拜得緊,偏偏卻被她爹當成可有可無的存在,難怪每回一听有機會見到爹,便會滿臉發光。
听到弄兒那軟聲的懇求,她原要拒絕,但忽然想到有了弄兒在,對她想要探查的事或許更有幫助,于是便牽起弄兒柔女敕的小手一塊前去。「好,咱們一起去瞧瞧你爹。
東勤王府很大,可卻是車元玉頭一回覺得仿佛無邊無際,下人們的耳語到處都在傳主子受傷的事,不巧弄兒也耳尖听見了,她低頭瞧著弄兒那演然欲泣的小臉,心冷不防地一抽。
這個小丫頭是真心仰慕自己的爹,雖然年紀尚小,可是一听到爹受傷,著急害’舊便全都寫在她的臉上。
「弄兒別怕,你爹不會有事的。」那男人精明得有如狐狸轉世,即使有家世的加持,但能在年紀輕輕就爬到丞相的高位,沒一點手段也是不行的。「真的沒事嗎?」弄兒憂心忡忡的問。
「不然等會你瞧見爹,再上上下下好好檢查一番,看他有沒有事好了。順便翻翻他的衣裳底下,看他身上還沒有大夫落掉沒包扎到的傷。」掩下心底的在乎,車元玉笑著教導,她不能在他身上翻查,弄兒總行吧?
「好。」弄兒嚴肅的點點頭,鄭重地應承。
兩人邊走邊說,但人才到長孫承音的院落前,便被幾個下人面無表情地給擋住。
「夫人有令,誰都不得擅入打擾爺的休息。」
「怎麼,連大小姐也進不得嗎?」就知道會踫上這種情況,車元玉再次慶幸自己方才帶著弄兒一塊過來,否則只怕真要白走一遭了。
「夫人說了,誰來都不準。」
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的,都還沒成親呢,也不害臊!車元玉沒好氣的在心里咕噥,瞧著擋路的下人一副「唯夫人命是從」的模樣,便低頭在弄兒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她話才說完,正要直起腰桿,弄兒眼里己蓄積了一畦淚水,鳴咽一起,淚珠便一顆顆墜下。
「爹……我要看爹……爹……」弄兒突然嚎陶大哭,哭得聲嘶力竭,眼看就要上氣不接下氣了。
見狀,車元玉冷冷瞥向守門的下人,語氣輕淡的說道︰「我想在這王府中,主子還沒換人做,長孫承音就算受了傷需要休養,但弄兒是他的親生女兒,怎麼可能也不給見?你們領王府的薪餉,卻听一個外人的命令行事,難道就不怕主子傷好之後治你們的罪嗎?」
「這……」下人遲疑了。
車元玉冷冷聲說完,伸手便去牽弄兒的手,二話不說地轉身走人。「關于今日一切,我自會在日後見著長孫承音時一五一十的說出來,也好讓他瞧瞧你們這些奴才是怎麼欺主的。」
她這威脅凌厲得讓那些下人們背脊全都竄起一陣涼意,雖然他們或多或少都收了康姑娘的好處,也知道主子己經向康家說親,但事情終究還沒有成定局,康姑娘目前的確連半個主都算不上。
說到底,大小姐才是長孫家的小主兒,他們這麼攔著,若是晚些主子醒了,追究下來,康姑娘能為他們擔待嗎?
在心里很快地分析一回利害關系,原本冷著臉的下人頓時露出一抹討好的神情,朝著車元玉說道︰「不如,我進去看看主子醒了沒,請示一下再來回復行嗎?」
「嗯!」看來是個機靈的下人,她只不過點了一下他就開竅。
車元玉領著己經收起淚水的弄兒好整以暇地等著,她相信,長孫承音一定會見她們的。
車元玉牽著弄兒的手,怕驚擾了長孫承音似的,兩人踏著輕緩的步伐進入屋內。
她的手才放開,弄兒便猴急地爬上床榻,一雙水眸望著長孫承音,咬著唇小心冀翼的問道︰「爹,您還好嗎?」說著,一顆豆大的淚珠也跟著落下,惹人一陣心憐。
「爹沒事。」長孫承音微笑安撫她,終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怎麼會不疼?冷落了弄兒,只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當一個爹啊!
「真的嗎?」弄兒眼角掛著淚珠,雖然得到爹的保證,卻還是忍不住憂心,看了爹半晌後又想起了車元玉的話,便問道︰「爹可不可以讓弄兒瞧瞧?」
這丫頭怕是嚇壞了吧?
長孫承音心疼地輕輕領首,任由女兒在他的身上東翻西瞧,確定爹親是否安好。
就在弄兒翻起他右臂的衣袖時,一條清晰的疤痕毫不遮掩地落入車元玉的眸中,令她心神一震。
真的是他?
盡避心里已經有底,但當親眼瞧見那道能證明他身分的疤痕時,她還是無法克制的震驚。
「你在擔心我嗎?」看車元玉臉色陰晴不定,直勾勾地望著他,長孫承音不禁月兌口而出。
他向來不是弱不驚風的男人,挨了廷杖二十也沒啥大不了的,當初更是毫不猶豫地計劃此次的計謀,只是他倒沒想到自己的苦肉計對八王爺一黨成功與否都不確定,反而先招來了弄兒的淚眼汪汪和車元玉的滿目憂心。
「我……我沒有。」一向對他說話不留情面的車元玉,此刻在回答時突然一頓,再無昔日那種氣勢。
「喔?那是有事?」意識到她的異樣,他不管弄兒還在他身上翻來看去,關心的問道。
「我、我沒事。」她勉力自持,用最鎮定的語氣說道。
心情太紊亂了!在她還沒決定好該怎麼做時,並不想讓他知道她己經想起、也認出了他是誰。
「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說著,本來趴躺著的他竟要掀被下床,探手欲模她額頭,看是否著了風寒,否則臉上怎會如此蒼白。
「你別動。」見他如此輕忽自己的傷勢,只顧著關心她,她眉頭一皺,連忙往前走一步制止他。
長孫承音停下動作,望向她的眼神深濃,除了關懷,還夾雜著一抹像是溫柔的情緒。
迎上那日光,車元玉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心慌意亂中,她口氣略顯粗魯地說道︰「我沒事,再說,你該關心的是你自己吧?」被人打得血肉模糊的人是他,他干麼一直顧著她啊?
她有些不自在的撇過頭,不想正視他火熱的眸子,她怕……怕自己會因為他那關愛的眼神而萬劫不復,自瞧見他臂上那道她一輩子都不會忘的傷疤後,她的心便無法再如以往一般平靜無波。
「廷杖二十不是開玩笑的,若是不小心照顧,傷口久久不愈,到時要了小命也是有可能。」終究,她還是忍不住地喃聲提醒著他。
「放心吧,這不過小傷罷了。」雖然她的態度別扭,但他仍能感受到她叨念底下的關心,!絲欣喜驀地自心中竄出來。
即便不知道她的態度為何改變,但肯這樣和顏悅色地同他說話,他己感到很開心,也心滿意足了。
她光是一點小轉變,便足以讓他喜不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