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之少爺?」
「嗯。」王冠之冷哼一聲,雙腳杵在門口,手肘卻輕輕的撞了旁的小女人。「快點。」
「好啦!不要催嘛!」高碧玉低聲抱怨,接著才對著高直正露出燦爛的笑臉,「伯伯,我拿老爺的換洗衣物來了。」
「謝謝。」高直正迅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伸手接過她遞向前的帆布袋,打量的眼神從她的身上游移到王冠之的身上。
「好了,既然東西已經送到了,我們可以走人了。」王冠之被高直正若有所思的眼神瞧得渾身不自在,想都沒想便挽起她的手。
「這樣就想逃了嗎?」病房內傳出王永金蒼老的嗓音,「想不到你在美國混了這幾年,學到的是玩家贏了就夾著尾巴落跑,連輸家也不敢見上一面?」
好刺激人的話啊!斑碧玉嚇了一跳。
原本急著走人的王冠之又哼了一聲,改變腳步邁開的方向,硬生生的走進病房里,低聲咆哮,「誰說我不敢?」
「啊?」現在這是什麼情形?她被搞迷糊了,愣愣的目送王冠之的背影,直到高直正輕拍她的肩膀,才回過神來。
「老爺這招‘將不如激將’用得真好。」高直正淡淡的解釋,「就讓他們父子倆好好的談一談,至于你,碧玉,伯伯也想好好的跟你談一下。」
談什麼?高碧玉有些怕怕的,卻又不得不乖乖的跟著伯伯走入另一間空著的病房。
斑直正不疾不徐,兀自在一張紙上寫字,好一會兒才開口,「我現在開列的購物清單,待會兒可能得麻煩你到附近的超市去采買,你還記得老爺慣用的刮胡膏品牌吧?」
「記得。伯伯,你需要采買的購物清單怎麼這麼長啊?」高碧玉看見高直正在說話的同時,又寫下好幾行字。
「因為你周姨不在,我分身乏術,不能離開老爺的病床邊太久,就累積了不少需要采買的東西。」
「什麼?」是啊!她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病房里的確是少了笑容慈祥的周姨。「周姨去哪里了?」
「你周姨的女兒懷孕才七個月,卻因為臨時狀況而需要緊急剖月復產,已經向我請長假,回去照顧她女兒了。」再忠誠的老員工,還是把自己的家人放在第一順位。
「原來如此。」高碧玉恍然大悟,緩緩的頷首,「希望周姨的女兒一切順利。」
「是啊!」高直正手上的筆輕輕的在最後一行字的字尾點了點。「那你呢?碧玉,你可不可能已經懷了冠之少爺的孩子?伯伯需不需要擔這個心?」
「伯伯,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她登時漲紅了臉,企圖否認。
斑直正嘆了口氣,「你不必再否認了,碧玉,光是剛剛冠之少爺那麼親昵的踫你、挽你的手,還有你居然敢對他抱怨……這種種的小動作,都說明了你們之間關系匪淺,不再是單純的主僕了。難道伯伯說錯了?」
「唔……」就是沒說錯,高碧玉才會窘到不知道應該怎麼應答才好。
看著說不出話的她,高直正的表情放軟,伸手輕撫她的發頂。「你和冠之少爺談戀愛嗎?詳細情形,願意跟伯伯說嗎?」
「呃……這個嘛……」她的臉不只泛紅,還發燙。
伯伯想听什麼樣的「詳細情形」啊?當然,她不可能跟他說得太詳細……支支吾吾,她總算在避重就輕的敘述中,很快的交代了她與王冠之之間的情事發展。
原本王冠之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如往常,年老卻精神抖擻,咆哮起來仍魄力十足的王永金……這個想法,對,也不對。
因為王永金的咆哮聲的確很有魄力,但是只剩三成的程度,精神依然抖擻,卻身體虛弱衰老的躺在病床上,似乎連抬起一根手指都有困難,只有一雙精鑠的老眼仍然那麼銳利,直視著他的臉龐。
短短幾秒間,王冠之整個人被震撤了。
原來王永金已經不是他印象中那個永遠氣勢強盛的王者,王者也是有衰老的一日……
但是,他馬上武裝起自己,別開玩笑了!這個男人早年不顧父子親情,硬是把他一腳踢開,自己還為他傷感個屁!
「你總算敢出現在我的面前了,贏家。」王永金眯起眼,嘲諷的說,「我還以為我王永金的兒子變成孬種了。」
「不對,孬種的人不是我,是你的另一個兒子。」王冠之或許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衰老的父親,卻知道怎麼應付余威猶存的王者,一邊語帶諷刺的說,一邊反手帶上門,整個人靠在門板上,雙手交抱于胸前,雙腿有如準備作戰一般微微岔開,用力踩在地上。
作戰,是的,他突然發現這一點,早在自己被迫離開王家的那一刻起,他就矢志要與王永金對峙到底,也作戰到底,即使目前是自己佔上風贏了,但是難保王永金下次不會扳回一城。
「坐下來說話,省得我還得花力氣抬起眼皮看你。」下一秒,王永金垂下眼皮,以衰弱的聲音說話,「人老了,就不中用了。」
怎麼?現在是改采哀兵姿態嗎?
王冠之並沒有听從王永金的話馬上坐下來,反而挺直身子,作戰的姿態絲毫不減,與床上的老人形成強烈的對峙感。
「不用了,有什麼話,站著也能說。」他的嗓音冷列,完全拒絕對王永金感到心軟。
「也是。」王永金沉默半晌,「那我就直接說了。你現在應該還在進行公司轉讓所有權的準備工作吧?進行得怎麼樣了?」
王冠之頗為意外的挑高一邊劍眉,「真是令我驚訝,你居然會關心這個問題。」
永金的企業體系和其它公司大同小異,同樣是實行股東投資公司持有股份的做法,不過當公司的領導者有異動的情況時,新的領導者需要原先領導者正式的書面授權,以及其它大股東的親筆簽名同意書,地位才算正式成立。
換句話說,王冠之雖然已經擁有永金企業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但是要能擁有真正完整的所有權,必須得到除了王永金以外,公司內部其它有力人士的全面支持,才算大功告成。
重點來了,王冠之從沒想過,當他憑借巨額資金與高超的商業手腕拿下永金企業的經營權後,卻遲遲無法擁有永金企業真正完整的所有權,讓他恨得牙癢癢的。
因為一旦沒能擁有永金企業真正完整的所有權,他便覺得自己像是代替王永金暫時經營公司的傀儡,而不是真正當家做主的人。
「我是老了,也病了,可又不是死了。」王永金的口吻淡然卻犀利,「再怎麼說,永金企業目前的負責人仍是掛我的名字,我當然會多注意點。更何況你打算斥資收購其它大股東親筆簽名同意書的風聲,也都一一傳入我的耳中。」
「喔!那些老頭子打電話跟你哭訴些什麼?要求提高收購價碼嗎?」王冠之不听還好,一听就一肚子悶氣。他在國外收購企業是何其簡便的事,銀貨兩訖就皆大歡喜,哪知道回過頭來,在自己老家這里反而踢到鐵板。
永金企業的那些大股東都說自己和王永金是多年好友,不會因為他幾個沒良心的銀彈就出賣友情,而且人老了,連棺材本都準備好了,他再三提高收購價碼,還是換不到任何一人的同意書。
就這樣,他陷入進退維谷的僵局,在商言商,他絕對不可能放棄永金企業,偏偏又只差一步才能真正的、完整的擁有……
「冠之,」王永金出聲,「你過來,拉開櫃子的第二格抽屜。」
「干嘛?」王冠之半是納悶半是不耐煩,但還是依照王永金的命令行事,走向病床右手邊的置物櫃,拉開第二格抽屜。「這是……」他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看著放在里頭的文件。
「那是我的同意書。我,王永金,親筆簽名以示同意你,王冠之正式擁有永金企業完整的所有權與經營權。」王永金慢慢的,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出文件上的內容。「永金企業就交給你了,冠之。如果你拿著我的同意書再去拜訪其它大股東的話,我相信他們應該不會再拒絕你了。」
王冠之並沒有大聲歡呼的拿起同意書,僵凝片刻後,反而逼近到父親的面前,與他對峙。
「為什麼?」
「沒為什麼啊!」王永金完全懂得他在問些什麼,「只是交班的時候到了,你也向我證明你的能力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我沒有理由不把永金企業交付給你。」
「哼!你說的是真心話嗎?那麼我也老實的告訴你好了,等我將其它老家伙的同意書都拿到手後,會立刻把永金企業支解,一點一點拆開來變賣產業,教你看著一生的心血化成一無所有。」王冠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這些話,但就是說了。
「嗯,隨你高興吧!」王永金平靜的看著他,「反正永金企業是你的了,我相信你會作出最好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