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要跟他走?」西門吹雪的劍在顫抖,他從來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他從來佛擋殺佛,神擋弒神。可是現在,面對這個擋在他劍前的人,他卻無論如何殺不下去。她是他的妻啊,他這輩子最不願意傷害的人。
瑩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秒,手中的劍即擱上了另個人的頸上。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闖,今日我若不殺你,就實在太對不起你多年來的教養了!」她冷聲喝道。
這樣的轉變讓在場的眾人都傻了眼。
夜輕狂笑睨了一眼貼在他頸邊的劍,不以為意地道︰「用這種方式招呼自己的未婚夫!瑩瑩,我可不記得有教過你這樣的禮貌呢!」嘖,脖子好像開了道口子,好鋒利的劍,西門吹雪不愧是劍神,萬梅山莊隨隨便便一把劍都是極品。
他的輕松讓瑩瑩更加憤怒,劍又往內移了一分,鮮紅的血沿著劍鋒流向劍尖,點點滴落。
「我說……」話音落下的同時,形勢瞬間逆轉,他的動作快得讓其余人等根本來不及反應,待回過神來的時候,瑩瑩已經落入他懷中。
「我是不是把你寵壞了?」他輕撫上她細女敕的肌膚,無奈地道。
西門的怒氣頓時飆升,劍勢激起濃烈的殺氣,直向他襲去。
他帶著瑩瑩左躲右閃,乍看之下,步伐錯亂狼狽,卻總能躲過西門的劍,眾人在心中唏噓不已,看來此次西門是真的遇到勁敵了!
「我听聞西門吹雪乃江湖上劍術最高的劍客,不過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夜輕狂一邊避閃,一邊嘲諷道。
西門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已動搖。他對自己的劍最滿意的便是速度,沒有人能在西門吹雪出劍之後還可以避開的,可是這個人不但避開了,而且避得游刃有余。甚至可以說,他壓根就沒把他的劍放在眼里,對西門吹雪這樣一個劍客來說,這無疑是比生命更嚴重的侮辱!
殺氣愈發濃烈,劍勢更加凌厲,招招致命,步步殺機。
然而在夜輕狂看來,還是不夠!
他將懷中的瑩瑩輕輕一帶,推進白煞的懷里。空出手來與西門對招。
百余招後,劍到了他手中。
「你的劍現在只有怒氣和殺氣,這樣的劍是傷不了我的!」他將劍擲于他面前道。
「真正無敵的劍不是殺人的劍,而是救人的劍!」他重新將瑩瑩拉入懷中,因為他知道,白煞制不住這丫頭。
「給你五個月時間,讓我見識一下真正劍神的厲害,至于瑩瑩——」他瞟了一眼在他懷中努力掙扎的瑩瑩,笑道,「我就先帶走了,若三個月後你贏了我,我就將她還給你,如何?」
西門冷冷地注視著他,「我拒絕!」
「哦?」他有些詫異地眯了眯眼,「怕你自己贏不了我?」若傳說中的西門吹雪只是個這樣的角色,那他寧願瑩瑩再恨他一點,也不會將她交給他。
「我從來不懷疑自己!」西門傲然道,「但瑩瑩不是物品,我可以將命抵給你,可絕不會把她當成抵押品!」
說得好!夜輕狂在心中贊道,果然是個有擔待的男人!
說得太好了!瑩瑩感動得熱淚盈眶,先前對他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已煙消雲散。
「答應他,阿雪!」她哽咽道,「只要你打敗了他,我就嫁給你!」
「嘖嘖,瑩瑩,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這可是很不道德的!」夜輕狂戲謔道,誰也沒有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楚。
「哼,是你教導有方啊!」她冷哼一聲。
「不!瑩瑩,我不要我們的未來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西門搖頭道。
「你……榆木腦袋!」瑩瑩氣得大吼,「听著,你若無法打敗他,我們就沒有未來可言,我跟他之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你要我,就必須殺他,或者,你就等著我們的孩子跟他姓吧!」
「不可以!瑩瑩,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西門急了。
「總之,你自己好自為之吧!」她別過臉不去看他。
「好了,話別結束,五個月後,地點就定在杭州雷峰塔頂,西門莊主,後會有期!」言畢,他堂而皇之地擁著瑩瑩揚長而去。
翌日清晨。
正在林中練劍的西門首次覺得手中的劍變得如此沉重。
他七歲學劍,十三有成,至今已二十余載,劍一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遠遠勝過其他事物,然而現在,他卻要為了女人與人決斗,用他最寶貴的劍!這已經悖離了他長久以來對劍的尊崇。可他明白,對現在的他而言,那個名叫瑩瑩的女人已經超過了劍的重要,曲飛說得對,他可以放棄劍,但絕不能放棄她!可是……
「在想什麼?」不知何時來到他身旁的曲飛倚樹問道。
「現在的我……能打敗他嗎?」他看著手中的劍,輕喃道。
「你說過從不懷疑自己!」曲飛挑眉。
「可是我也從不自欺欺人!」
曲飛望了他半晌,才道︰「還記得他說過的那句話嗎?他說,真正無敵的劍不是殺人的劍,而是救人的劍!現在你要用你的劍救出你的妻兒,所以,你必須打敗他,沒有能不能的問題!」
「必須打敗……」他緩緩低吟。
「西門!」快步來到他們身邊的風滿樓遞給他一張紙,紙上的字跡有些歪扭,似是孩童初學字時的涂鴉之作。
「這是什麼?」曲飛湊上前來問道,「好難看的字!」
「雀兒今日去找青鸞時,發現她房中無人,桌上壓著這張紙!」風滿樓解釋道。
西門蹙了蹙眉,低頭看那紙——
西門大哥!靶謝你多日來的照顧!你說我是你妻子,可我實在記不起,既然如此,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瑩瑩很愛你,你也很愛她,你們才是一對,祝你們幸福!
瑩瑩說,喜歡一個人,就不要讓他跑掉,昨天,我看到了那個我喜歡的人,所以我要抓住他,等我抓住了他,一定回來親自向西門大哥道謝!
事出突然,不及與你當面說明,望見諒!
青鸞敬上
喜歡……的人?三人的臉上齊齊現出黑線來。青鸞在萬梅山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會有喜歡的人?
「呵呵!懊不會是昨天那三個人中的一個吧!」曲飛開玩笑道。
其余二人狠狠地瞪向他,他干笑兩聲,識相地閉上嘴。
曲飛說得沒錯,青鸞喜歡的人正是白煞!她昨日听聞有客,一時好奇,便躲在會客樓門外偷看,這一看可不得了。看到只有一面之緣的心上人就在里面,她跳起來便要沖進去,幸得當時銀雀在她身旁,及時拉住了她。
一計不成,她又生一計,說是身體不適要回房休息,趁此時間匆匆收拾了些細軟,夜輕狂等人前腳剛邁出萬梅山莊,她後腳便跟上。算算,至現在,她已足足跟了他們十天有余。
「阿瑯,那只小老鼠跟著我們多久了?」夜輕狂輕啜了一口酒,悠閑地問。
「回主子!已經十日有余!」巫瑯恭敬地回答道。
「你到底想干什麼?我不會讓你傷害她的!」瑩瑩怒目而視,眼角瞟了瞟離他們五步之遙,正在另一張桌子上用飯的青鸞,真是個笨蛋,這麼爛的跟蹤術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她一出萬梅山莊,就被他們發現了。
「她是西門吹雪的妻子!她死了你不是該稱意嗎?」他笑瞅著她。
「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樣齷齪,她是不是他的妻子,你應該是最清楚的!」她哼了聲。
「呵呵!」他但笑不語。
巫瑯看了他們一眼道︰「需要屬下去將她處理掉嗎?」
「處理?你要怎麼處理?」瑩瑩當下便跳了起來,惹得客棧內的視線都往他們這桌集中過來。她忙坐下,瞪著巫瑯道︰「她雖然只是個復制品,可既然你們創造了她,就應該對她負責!」
夜輕狂聳聳肩兩手一擺,光明正大地推卸責任︰「與我無關,不是我把她做出來的!」
「沒你的命令阿瑯怎麼會去觸犯生命的禁忌?你是罪魁禍首!」她豎眉低斥。
「是是是,我是罪魁禍首!不過人家不遠千里一路跟來,可不是針對我的!」他意有所指地瞄了瞄巫瑯。
巫瑯面上一赫,匆忙起身道︰「屬下這就去打發她走!」
「急什麼?」夜輕狂笑道,「看她跟得這麼辛苦,不妨就讓她與我們同行吧!免得哪天我們若是忘了等她,把她給丟了,瑩瑩又得問我要人!」
「是!」他沒有二話,立刻三步走到青鸞桌前,傳達了主人的意思。
「真……真的可以嗎?」她怯怯地望著那張夜夜思念的俊顏,心怦怦跳。
「嗯!」他僵硬地點頭,面對這個自己親手創造出來的女子,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青鸞!」瑩瑩招了招手,「到這邊來!」
「哦!」她不舍地望了一眼心上人,起身走到瑩瑩身邊。
「你怎麼這麼糊涂!江湖險惡,你一個單身女子獨行,有多危險你知道嗎?」瑩瑩正色道。何況她長得這般美,難免遭惡徒垂涎,這幾日,若不是他們暗中保護,她早不知死幾次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語。
「你……唉,算了!」看她那樣,瑩瑩就氣不打一處出。
「阿瑯,她就交給你了!」夜輕狂朝他揚了揚下巴。
「是!」除了這個回答,他有其他選擇嗎?
答案是沒有,誰叫你把她做出來?
于是,四人行變成了五人眾,向江南出發。
天淡星稀,花明月暗,薄霧輕漫,暗香盈袖。
夜輕狂抱胸立于湖畔,湖上夜霧初發,流煙朦朧。
他輕嘆一聲︰「你想問什麼?」
身後一陣??,瑩瑩緩緩走出。
「你該知道我想問什麼?」她冷冷道。
「人老了,腦袋也不靈光了啊!」他自嘲道。
「她去哪了?」她不再拐彎抹角,幾日來,晶晶一直不見人影,她知道她沒死,那樣的傷至多讓她變成個廢人。
他低下頭,望著湖中自己的倒影,與十幾年前變化並不大,只是氣質上多了份內斂,加了幾分霸氣。
見他不語,瑩瑩心中一沉。
「她到底去哪了?」
「不知道!」他輕輕地說了一句,很輕很輕。
此時月籠寒山,冷光連野。煙橫遠岫,萬物俱寂。
「什麼意思?」
「她走了,不會再回來了!」是的,她不會回來了,他知道她的,她愛得深,傷得也重,此次離開,怕是究其一生,也不會再出現了。
「是嗎……」她喃喃道。
「她走之後,我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喜歡她的,不同于對你的喜歡,而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可惜太遲了!」她硬聲道,恨恨的。
「我知道,以前我一直以為喜歡的是你!可是,仔細想想,或許喜歡的,只是當時的自己……」
看他現在的模樣,瑩瑩實在說不出什麼傷人的話。
或許我們都沒有錯,只是悔悟得太遲。
「也許……她還會回來的,她還有我這個妹妹啊!」
他淡笑,「是啊,也許吧……」
抱著這樣的期望,或許大家都會好過一點,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