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年間京城
今日適逢中秋,又是下午用飯之時,京城最負盛名的悅來客棧內人聲鼎沸,正值最熱鬧的時段。一些孤身在外的浪子游俠也趁著這中秋佳節,呼朋引伴前來歡聚一番,順便聊聊時下最熱門的江湖新聞。
三杯黃湯下肚,該說的不該說的便全部傾腸而出。
「你們知不知道?」路人甲放下筷子,準備一吐為快。眾人立刻集中精神側耳傾听。
仿佛一下子金光滿身,他霎時精神倍增,「據可靠消息透露,兩個月後的嵩山武林大會,萬梅山莊的西門吹雪會在嵩山露面!」
此話一出,客棧內頓時嗤聲四起︰「吹吧你!江湖上誰不知道西門吹雪雖譽為劍神,卻是從來不問江湖事,就算武林遭受滅頂之災,只要他大少爺不高興,照樣是冷眼旁觀,你這消息不準確,不準確!」
似乎早就料到會被反駁,他氣定神閑地啜了口酒,開口道︰「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吧!西門吹雪不與任何人交往,但有一人例外……」
「哦——」眾人做恍然大悟狀,相視而笑,的確,除了那個人,再沒有什麼事能成為西門吹雪前往嵩山的理由了,不過……
「那人不是死了嗎?」
「是啊是啊,七年前就听說他死了,怎麼……」
路人甲若有所思地看著眾人,半晌才緩緩道︰「傳聞他確實已經死了,可是半個月前,有人親眼看見他出現在揚州的萬花樓,想必西門吹雪正是為此事前去參加武林大會!」這麼一說,倒還真像那麼回事了!于是,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幾乎整個京城都知道了這件事。
萬梅山莊之所以在江湖上久負盛名,不僅僅因為西門吹雪。可想而知,能被稱為「萬梅」,莊中的梅花自是多不勝數,沒個萬兒八千的怎能稱得上「萬梅」呢?而事實也的確如此,整個山莊總計下來,約有幾百處梅林,梅種更是叫人眼花繚亂,凡是世界上能夠叫得出名的梅花都可在莊中找到,另外,萬梅山莊的象征——傲寒梅,則是獨一無二的品種,放眼天下,除了西門吹雪,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夠種出如此傲絕天下的花了。
第七年了!
西門吹雪站在走廊外的亭子間,仰頭望著圓月。七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至少……已經足夠讓他忘卻一些事情。景依舊,物依舊,連這冰冷的氣息也未曾改變。白衣勝雪,誰都知道,只有西門吹雪身著白衣,誰都知道,只有西門吹雪比雪更冷!但沒有人知道,白衣,只為了悼念;勝雪,只為了忘卻。
淡淡的感傷流于眉間,卻在身後的腳步聲中瞬間斂起,恢復平日那傲然冷漠的西門。
「莊主,已備好熱水,即可沐浴包衣!」
「知道了,退下吧!」西門淡然道,回頭望了望圓月,在心中幽幽地嘆息一聲,好景不常在,這月兒,也快沉下去了吧!
自古美人愛泡花瓣澡,那美人若是換成了七尺男兒,又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呢?
偌大的浴池內花香四溢,霧氣迷蒙了雙眼,西門閉眼靠在池邊,任輕輕流動的溫泉淌過他的胸口,昂然身軀在這花池中卻絲毫不覺突兀,反覺花瓣柔化了他冰冷的眉宇,相形之下,竟是如此恰合。
「歐陽姑娘!」西門吹雪突然開口,「偷看男子沐浴似乎不是大家閨秀所為!」
窗外響起一陣銀鈴般的嬌笑,只見一紅衣女子大大方方地推門進來,「西門公子此話差矣,小女子原就不是什麼大家閨秀,自然不懂她們的那些規矩,況且……」
她走到池邊掬起一些水,灑在自個手臂上,眼底閃著戲謔,「公子身材那麼好,難得來拜訪一趟,若是不看個夠本,很浪費的!」
西門吹雪依舊閉著眼,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姑娘要找的人不在這里,若無其他要事請盡快離去,萬梅山莊不留女客!」
話說到這里,歐陽情也不是不識時務之人,听他口氣,那死鬼果然還活著,既然如此,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她就不信他能躲一輩子。
「多謝西門公子提醒,今日多有冒犯,望請恕罪!」果然也是爽快之人,語畢,便起身依舊從大門出去,待她離去,西門方睜開眼,面無表情的俊臉竟露出些許輕快之色。
目光掠過窗台,一炷香已快燃盡,他于是起身,正欲上岸更衣,一陣響徹雲霄的尖叫自頭頂壓下,他愕然抬頭,只見一團東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疾墜而下,想要躲避為時已晚,他只得眼睜睜看著那團東西「撲通」一聲栽入水里。霎時,水花飛濺,花瓣淋了他一身。
意外!真的是意外!水瑩瑩掙扎著露出水面,口中連咒著三字經。歹勢,實在是太歹勢了,她怎麼知道那井會深到這種地步!包不可思議的是,下面居然還有水!這算哪門子的枯井!要不是她水性好,真是怎麼死都不知道,不過,這井水倒還挺舒服的,暖暖的像是溫泉,還有花香……等……等等!花香?溫泉?不會吧……
她很鴕鳥地閉起眼打算用裝死來逃避一切。五分鐘後……偷偷地張開一條縫……
「媽呀!」一聲驚叫,她以極不淑女的姿勢往後倒去,後腦好死不死地撞上大理石鋪成的池壁,痛得她忍不住鼻子發酸。抬起盈滿淚水的雙眼,她微惱地望向「罪魁禍首」。
不看還好,這一看真的不得了!一波災難未平,一波災難又起。她但覺兩股熱血直沖入鼻,隨即像兩個沖鋒陷陣的戰士般勇猛地噴射而出,阿門,主啊!原諒她吧!她真不是有意偷窺的,真的不是因為對方太性感才熱血沖動的。不奇怪,不奇怪,美男她看得多了,又不是沒看過男人,沒什麼大不了的,真的沒什麼!她拼命在心中安慰自己,卻仍是止不住不斷往上沖的鼻血,于是她只得狼狽地一手掩鼻一手遮眼,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再看下去,她真的要充血而亡了。
西門吹雪冷眼看著她手忙腳亂,見她噴鼻血,他微微皺了皺眉,手一揚,一襲白衣箭一般飛來,他飛身套上衣服,隨即像拎小雞般拎起瑩瑩的後領。
頓覺不適的的瑩瑩忙不迭地掙扎,可惡,這男人當她是什麼啊?他不知道這樣很難看嗎?
「放……放開!」由于掉進水池時嗆了太多水,她此時的聲音啞得像只破了嗓子的烏鴉,果然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吶!
「小表!你弄髒我的池子了!」西門冷冷開口。
小……小表?瑩瑩詫然地低頭望了望自個兒的胸部。她小姐芳齡十八,自認發育得還算不錯,至少該凸的凸,該翹的翹,小表……太侮辱人了吧!真是過分!不行!主權絕對得捍衛,這可是身為女人的尊嚴。
「可惡的男人!你給小姐看清楚了,小姐我……喂……喂喂,你干什麼?帶我去哪?喂,放開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這放肆的東西……」
西門吹雪拎著濕答答的她往囚室走去,聒噪!這來歷不明的小表比曲飛那家伙還聒噪!
囚室
「莊……莊主?」昏昏欲睡的守衛以為自己做夢了,他怎麼看到莊主拎這一只……呃……一個女孩進來?
西門吹雪並不理會他,左手推開牢門,他一把將瑩瑩丟下。
「先將她關在這里,我明日再做處理!」沒有起伏的語氣,平靜得像是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是……是是!」終于弄清楚自己不是在做夢,守衛頓覺一下子飛上了雲端,莊主跟他說話呢!那個一天說話不超過十句的莊主在居然破天荒地地跟他說話了!太榮幸了,這輩子簡直沒白活了!
步出囚室,西門再次抬頭,已隱進雲層的月兒正漸漸從雲中鑽出,淡淡的清輝灑了他一身,他低嘆︰「今晚的月色……真美!」
傻了眼的瑩瑩目瞪口呆地看著西門吹雪視她如無物般來去,氣……氣死她了!這無恥、狂妄、粗魯、可惡的臭男人!
正打算開門出去,卻發現門被鎖了,她愣了愣,這才發現自己竟被關在地牢里,地牢?這種幾百前的東西現在居然還有?!太落後了吧!這牢門竟然還是木制的,扯扯就壞了吧!這樣想著,她試探性地拉門,沒想到,在她看來不堪一擊的木門竟如此堅固,她不信邪地加重力道,門照樣是不動如山。
氣悶地踢了踢門,她轉身在冰冷的石床上坐下,刺激過頭的腦袋此刻才冷靜下來。她仔細地打量四周的石壁,思量著自己是否誤闖了他人的住宅,難怪別人要這樣待她了,一定是把她當成小賊了。可是……這也不能怪她呀,誰知道那枯井下面會別有洞天呢?真是莫名其妙,好好的地上不住,要住在這種鬼地方……看他們穿的衣服就知道,八成以為自己還生活在古代呢,現在還真是流行復古呢!
唉!煩!她重重地倒在床上,雙目無力地合上。不管了,天塌下來也是明天的事,先睡一覺再說。
「喂!小泵娘!」守衛拍了拍門,扔進來一條棉被,「入秋了,夜里寒氣重,蓋了輩子再睡吧!」
被突然壓上來的重量驚得從床上跳起來的瑩瑩愕然望著他。
「嗚……大叔……你實在太好了!」她感動得只差沒沖出去抱住他。
「不如你放了我吧!我保證不跑!」一雙溜溜大眼閃也不閃地注視著守衛,可憐兮兮的語調企圖博人同情。
守衛果斷地搖搖頭,在牢門外的椅子上坐下,「這可不行!莊主將你關在這里,你就是我的責任,我必須確定明天之前你是安全的!」
「莊主?」瑩瑩眨了眨眼,好奇怪的稱呼。
打了個哈欠,守衛懶懶地瞥了她一眼,「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她應該知道嗎?「呃……那個……我真的不知道!」
她說錯話了嗎?怎麼這大叔一臉傻掉的表情?
「不知道你還敢模進來?」這小女賊也忒大膽了吧!
「我也不是自願的啊!」她委屈地癟嘴,「誰知道你們莊主那麼小氣!」
「你拿了什麼東西?」若不是非常重要的寶物,也犯不著莊主親自關押吧!這姑娘看起來也是被逼迫的,真是可憐……
「也沒什麼啊,只不過看到他洗澡了嘛!」
……
她想她一定是說錯話了,而且錯得相當厲害!因為自從她說了那句話後,這位大叔的嘴巴就沒有再合起來過,她都懷疑他是不是下巴月兌臼了。
「喂!大叔!」她努力伸長手想幫他把下巴接回去,可惜手不夠長,只能愛莫能助了。百無聊賴之下,她眼尖地看見一只飛竄的老鼠。
「你給我站住!」她激動地大喊。那老鼠頓了頓,將鼠頭轉向她看了一眼後,非常諷刺地抬腳準備離開。
「你敢走一步試試看!」瑩瑩沉聲道,口中發出一聲悶悶的低嘯,那老鼠渾身打了個寒顫,竟听話地乖乖走進牢里來。
瑩瑩冷哼一聲,轉身在床上坐下,盤起腿準備好好拷問一番,這目中無人的家伙,竟敢對她視若無睹!想她從小在動物群中一呼百應,這第一次踫了壁,怎不叫她生氣?她水瑩瑩別的本事沒有,就是對動物有一套,眼前這耷拉著腦袋、一副知錯模樣的小東西也休想逃離她的掌心!
「說!為什麼看到我也不打招呼,這是基本的禮貌,沒人教過你嗎?」她豎眉低斥。
可憐的老鼠「吱吱吱」地解釋,手舞足蹈看得門外的守衛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瑩瑩一邊听一邊點頭,時而出聲訓斥幾句,直到那老鼠唯唯諾諾地點頭才放它離去。
「唉!」她重重嘆口氣,還無法消化剛探到的消息。永樂年?她這一跳居然跳回了六百年前?!太叫人難以接受了,她得好好想想才行。
伸手拉鎖,發現鎖還挺堅實,一個不爽,她用了五分力把個銅鎖硬生生地捏成了兩半。打開門出去,那呆若木雞的守衛這才如夢初醒,跳起來便要來擋。她揮揮手,撒了一包催眠粉,看著倒下的守衛,她又是一聲嘆息,原本打算若是被天煞追上了,便用身上這些寶貝耍些陰招,誰料……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