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後
歲暮年初,「刺桐」各地都是鑼聲喧天,各地都彌漫著春節的熱鬧氣氛,人們總要穿上自己最好的新衣,出門去給親朋好友,以及往年照顧自己的商家相與們恭喜拜年。
自然,從年初一開始,「鳳鳴院」就是門庭若市,無論是官員或商賈,就算是見不到鳳熾也好,在他們的心里,一年的開始沒來這兒走一趟,心里總是有些不踏實。
鳳熾一向不是喜歡被打擾的人,不過,他也絕對不會怠慢客人,落人話柄,所以,按照往年的慣例,「鳳鳴院」從年初一開始就會開辦流水宴,凡是來拜年的客人,就算鳳熾無法抽空見他們,也都能在他的府邸里享用一頓美味佳肴,因為來往皆是權貴仕紳,大伙兒趁此機會聯絡感情,談談生意,宴席的菜色則是匯集大江南北的奇珍美味,所以,春節來「鳳鳴院」賀年,竟也成為官員商賈們到年末最期待的盛事之一。
「鳴兒,不準笑。」鳳熾臉上帶著微笑,一臉淡定若素地對身旁把他拉出來看熱鬧的柳鳴兒說道。
「這天候穿貂裘,他們真的不熱嗎?」柳鳴兒努力地憋住笑出來的沖動,美麗的眸光直盯著那些權貴仕紳,這景象她去年就見識過了,在她身上除了實衣之外,就只套了一件襯蠶絲底的紅襖子,她不明白「刺桐」的冬天比起北方,根本就一點都不冷,為什麼這些人能穿得住裘衣呢?
而她的問題,在去年時,鳳熾已經回答過她,說雖然「刺桐」的冬天雖不嚴寒,但紫貂銀鼠等等皮毛做的大衣,在人們的眼里依舊是名貴之物,即便是強御裘衣,也要穿出來炫耀一番,他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不過,就算知道原因,柳鳴兒還是覺得好奇怪,所以才把鳳熾強拉出來看熱鬧,想看看今年大家會不會還穿裘衣出來,沒想到,非但個個都穿出來,還個個都是嶄新的毛皮大氅,款式各異。
人們見到鳳熾,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上前來說番好話,鳳熾微笑以對,就在這時,柳鳴兒輕巧地附耳到鳳熾的耳邊說道︰「那個胖員外在擦汗了,我看在他身銀鼠皮下,應該已經汗流浹背了吧!」
「鳴兒。」他沉嗓喚她。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她抿起了紅女敕的小嘴,眼珠子還是滴溜溜地在那些權貴們身上打轉,完全無視人們朝她投來的驚艷的眼光,也無視他們同時在納悶,在這年節的場面上,竟然是由她陪在鳳熾身邊。
「鳳熾?」她小聲地喚他。
「嗯?」
「你說穿裘衣過年節是官場上和商場上的習慣,大家歲暮賀年要講究場面和派頭,那你為什麼就不穿?」說話的同時,她打量著他一身裁量合宜的白色衣袍,與她一樣也只是罩著一件錦織內里襯絲的薄外襖,看起來清逸俊雅。
「你也想看我穿著貂皮氅子,滿頭大汗的樣子嗎?」鳳熾沒好氣地橫睨了她一眼,見她頓了一頓,沒安好心地點了點頭,「嘻」一聲地笑了出來,「你這丫頭,休想!」
她朝他皺了皺俏鼻,一副惋惜的表情,驀地,柳鳴兒看見有人從氅子里拿出了一樣東西,「鳳熾,那真的是扇子嗎?」
柳鳴兒瞪圓了美眸,扯了扯鳳熾的袖袍,要他幫她看清楚。
鳳熾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只見那肥員外明明穿著暖裘,卻開始搖起了扇子,一副明明就快熱暈了還要故作風雅的模樣,這場面就算是已經見慣不怪的他,終于也快要忍俊不住。
這時,外面傳來通報,說總兵曹英帶賀禮到,鳳熾見他也是一身簇新的貂衣,一邊走一邊擦汗,笑著相迎而來。
「鳳熾,還是不準笑嗎?」柳鳴兒忍得很用力,感覺鳳熾握著她小手的大掌比平常用力,但她再也忍不住,掙扎著想要抽手逃開,逃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去好好大笑一場。
「你這丫頭,不準拋下我一個人去輕松快活。」鳳熾笑視著曹英走來,更加用力握住她的手,壓沉嗓音對她說道;真是奇怪,以前在他看來明明只有不耐煩的場面,如今透過她的眼光來看,竟然莫名其妙多了大大的樂趣。
「可是我快要忍不住了!」她很用力地吸了口氣,卻因為忍得太過用力,差點就岔了氣。
「一起走。」
「什麼?!」
「我說一起走!」說完,鳳熾一臉鎮靜地看著正好在自己面前停下腳步的曹英,輕聲說了句「曹總兵,先恕鳳某有事失陪」,便拉著柳鳴兒大步地離開賓客雲集的大院,閃進一座無人的小院,兩人再也忍耐不住,回想起剛才所看見的滑稽場面,相視著大笑了起來。
後來,是鳳熾先止住了笑,神情恢復平常的冷靜,心想剛才的舉動,或許是他這輩子做過最失態的事,但他竟然一點也不在乎,他斂眸看著在自己懷里笑得像孩子般沒有設防的柳鳴兒,那無雙的淨艷小臉緊揪住了他的目光,他伸手托起她小巧的下頷,忍不住癌首在她的唇畔烙下一吻。
柳鳴兒被他輕觸唇畔的溫熱給嚇了一跳,如鈴般的笑聲戛然而止,抬起美眸注視著他俊雅的臉龐,目光最後停在他形狀好看的嘴唇上,伸出小手輕踫那兩片剛親過她的唇瓣。
「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鳴兒。」在他說話的同時,她柔女敕的指尖就像在畫著形狀般,在他的唇上游移。
在去年入秋之時,洛家夫人生了重病,他的「待年」洛紫綬以要照顧重病的娘親為由,向他請求要先回洛家小住一段時間,但是,半年過去了,洛夫人的病情已經大大好轉,可是洛紫綬卻沒有回來「鳳鳴院」的打算,世人皆說因為他偏寵柳鳴兒,所以讓洛紫綬傷心欲絕,不願意再回來。
世人皆以為他薄幸,以為柳鳴兒是勾誘他的小妖女,卻不知道在洛紫綬回洛家之前,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共識,他只是沒料到她這位「待年」很沉得住氣,半年過去了,竟然都還未行動!
「我喜歡鳳熾。」柳鳴兒猜不透他此刻內心的想法,笑咪咪地說道。
「這就是你的回答?」他挑起眉梢。
她笑著搖頭,踮起了足尖,按下他的頭,湊首幾乎快要吻上他的唇,兩人的氣息近得能夠吹拂上彼此的肌膚,「再一次。」
鳳熾失笑,在她的甜美如蜜的勸誘之下,很樂意照辦,而這一次,不只是停留在唇畔的輕吻,而是直接攫住了她的唇,一遍又一遍的碾弄吮吻,在嘗到她如蠱毒般令人沉溺的滋味,令他差點失去淺嘗即止的自制力。
柳鳴兒背抵著牆壁,整個身子被他騰空抱起,感覺他的吻就像是風暴,令她感覺自己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被掠奪,但是,她卻也同時被給予更多,一股子令人焦躁的熱度盈滿在她的身子里,令她比平常更敏感地意識到他胸膛的厚實與熱度,她回吻著他,不自主地在他的懷里蹭動著。
最後,是鳳熾拾回了差點就失去的自制力,結束了激狂的吻,只是將唇輕抵在她光滑潔白的額心,平復喘促的氣息。
「鳳熾,還要……」她柔軟的嗓音也帶著一絲無法平息的嬌喘。
「不行。」
「為什麼?」
「因為——?」他?
然住口,心想總不能告訴她說,如果再親吻下去,他沒有自信可以控制想要徹底染指她的念頭,「因為你還是個孩子,忘記了嗎?
「我十七歲了!」她氣呼呼地推他,卻紋風推他不動。
「你是個孩子的事實,跟年紀無關。」
柳鳴兒氣惱地瞪了他一眼,完全無法認同他不講理的說法,卻又找不到話反駁,湊首強硬地想要再吻他,卻被他巧妙地閃開。
鳳熾笑著放開她,刻意無視她的惱火抗議,轉身離開小院,表面上從容鎮靜的腳步,只有他心里知道自己其實是在倉皇地逃離,眼下多待在她身邊片刻,都無異是煎熬。
「鳳鳴院」前堂的議事廳里,鳳熾正與幾位船把頭在談事,這時,古總管親自過來傳話,在主子的耳邊壓低音量說了幾句。
鳳熾頷首,將議事的權責交給一旁的手下,便離開議事廳,回到「朱雀居」的書房里,在里頭有一位臉上長了瘡疣,穿著陳舊衣衫的男人,在房里走動著欣賞擺設的珍奇古玩,他銳利審視珍物的眼光,與他的外表顯得格格不入。
「韋兄弟終于來了!」鳳熾走進書房,語氣听來已經等他很久了。
韋昊回頭咧嘴一笑,很舍不得地放開一具精巧的西洋鐘,坐到鳳熾所指的位置上,「炎爺不愧是炎爺,您的收藏隨便一件,都是價值連城吧!」
而且,不只是價值連城,還都是鳳家的船隊遠渡重洋帶回來的稀世珍寶,就算願花萬金,也難再覓一件。
「最好的東西不在我這里。」鳳熾微笑,輕描淡寫地回答;他自然也不會主動告訴韋昊,一些最好玩精巧的東西,全被鳴兒那丫頭給拿去了!「如何?我要你查的事,還是沒下落嗎?」
原本韋昊還想開口問他,如果最好的東西不在他這里,那究竟是給誰得去了,畢竟他雖是生意人,也是個喜歡鑒賞極品之輩,但听得他開門見山進入正題,也只能模模鼻子,回答道︰
「很遺憾,炎爺,不過,我的弟兄們還是無法查出傅鳴生如今人在何處,這一年多來,我們用了各種方法去探听尋找,就算是一根落到大海里的針,都該被我們找著了,但是,傅鳴生看來不只是像根細針難找,倒像是空氣一樣,根本不存在。」
面對韋昊而坐的鳳熾並不意外听見這個回答,這一年多來,遍及五湖四海的鳳家船隊也同樣是竭盡全力在尋找傅鳴生,最後,他們的結論與韋昊一樣,出了「百花谷」的傅鳴生,像空氣一樣消失了!
原本,尋找傅鳴生的下落,只是基于他給柳鳴兒的一個承諾,起初並不是太積極熱衷,可是,自從去年秋天發生過一件事情之後,他才加緊腳步,下令越快找到傅鳴生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