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從床降(上) 第3章(1)
作者︰有容

兩人吱吱吱喳喳的說著話,一進飯店,今天的女主角還真的「安靜乖巧」起來。

阿美美這回的相親對象是個醫生。這位李醫生喜歡品酒,從什麼品種的葡萄適合釀酒到釀酒的溫度、產地、外國的酒莊,滔滔不絕,一開始還覺得有趣,到後來就像是在閱讀一本誤拿起的專業用書,內容乏味無聊,只想快快闔上。

張質殊已經把餐點掃得差不多了。一個多小時過去,他還在講?!

酒足飯飽之際,說真的,這位李醫生的話讓她覺得越來越像催眠曲。偷看了眼一旁的阿美美,一炷香淑女,今天那炷香點的是大支的!

難得她今晚安靜得像只誤吃了啞巴藥的火雞,只有優雅,沒有呱噪。

這張幸福入門券拿得也太辛苦了吧?趙淑美在心里嘆了口氣,拿起杯子啜了口酒。

李醫生看了皺起眉,「我方才不是說了,品酒要懂得欣賞它的色澤、氣泡,用鼻子先嗅一下,然後……」

「所有步驟都做齊了,紅酒喝起來會比較好喝嗎?」

「這個嘛……」

阿美美的耐心終于告罄!張質殊啜了口水,挑了挑眉。

「李醫生真是吹毛求疵,還有種說法叫龜毛。品酒是如此,挑對象想必也是這樣!紅酒要有美麗的色澤、泡沬細致、香氣宜人,最好是哪個國家、那座酒廠,又是多少年以上的才是極品。

「女人嘛,要有雙會說話的眼楮,眼形最好是微揚的杏眼,睫毛要夠密長、夠卷翹,眉也要柳葉眉,鼻子要高挺、唇要……什麼東西的取舍都要標準的條件化,這樣的人生太累!」

李醫生有些尷尬的干笑。

「我是那種凡事只求剛好就好的人,酒只要順喉,覺得喜歡就好;人生只要開心,平凡一點也好,至于對象嘛,重點是我看得順眼,其他的我沒什麼要求。

「我是來相親,不是準備考「品酒證照」。你當然也可以說品酒是你的興趣,可你在開班授課嗎?一講就是一個半小時,我也有我的興趣,如果我告訴你我的興趣是當假日農夫,滔滔不絕的說我的農夫經,要怎麼翻土,蚯蚓才不會被你鏟成兩半!什麼顏色的蜘蛛你可以一掌拍爆,不必手下留情,什麼顏色是益蟲要留著以蟲制蟲……這些你會有興趣嗎?」

李醫生不由得皺起眉。「怎麼感覺我們沒什麼交集?」

「有啊,你現在說的這句話,一分鐘前才在我腦海中跑過。」她才說完就看到文質彬彬的相親對象沉著臉離開。

「這樣就走啦?風度真差。」張質殊笑著搖頭。

「厚,我忍受了他那麼久的廢話,他好歹把這頓飯請一請。」趙淑美苦笑,拿起帳單把椅子往後拉要站起來,後面那桌背對她而坐的客人正好也要站起來,兩人的椅子撞在一塊,她忙回過頭。「你……咦?」怎麼會是他?

張質殊好奇的看著那位資深型男,又看了看阿美美有些滑稽的表情。「你們認識?」

趙淑美壓低聲音,恨恨的說︰「那個專蓋焚化爐、納骨塔的。」

張質殊臉上有了了然的笑容。讓前相親對象撞見她再一次相親失敗,難怪阿美美會是這種表情。更何況這位建築師先生坐得這麼近,想必對整個相親經過十分清楚。

趙淑美鐵青著臉沒打算和對方寒暄,連點個頭她都嫌矯情,反倒是資深型男的風度還不差。「不介意的話,這頓飯我請客。」

趙淑美皺眉。「禮多人必詐,不用了!」

「那個……趙小姐,上次有些話,我想我們之間有些誤會。我想請頓飯,要個解釋的機會,如果這算是「禮多人必詐」的話,那我承認。」

「誤會?哪有什麼誤會?」一想到被大自己十來歲的人嫌老,她一整個火大!「你都四十二歲了,還嫌我老!」

「對啊……不是,不是你說的這樣!」

「那一天你就是這樣說的!」她現在正愁沒人可以吵架,這個蓋焚化爐的倒是自尋死路。

「不是!」資深型男江振宇拿手帕擦著冷汗。

「你不是說︰你年紀不小。你敢說你沒說這句話?你要是沒說,我也不會說你都四十二歲了還敢嫌我!」

「我是這樣說沒錯,可這句話後面是逗號而不是句號。我還沒說完,你就接替我完成,然後說話是我說的,這樣很不公平。」

「你的話這麼有殺傷力,即使是逗點,後面還能接什麼話起死回生?」

看了張質殊一眼,江振宇有些遲疑,可看趙淑美火大的樣子,根本不可能給獨處的機會,他爬爬頭發道︰「我本來要說︰你年紀不小,可是我比你大足足十歲。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就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吧。」

趙淑美一怔,久久說不出話來。

張質殊的手機響得很是時候,她站了起來向兩位一笑。「謝謝今天這頓豐盛餐點,我先走嘍。」她這顆大電燈泡在此時太亮了,趕快閃人。

她邊走邊看來電顯示。不是,不是昕皓打的。

他今天不是回來了嗎?

要去「老地方」見他嗎?不去,她又能逃避到什麼時候?昕皓他心里又會怎想?張質殊陷入掙扎。

那是間有著厚重原木門扉,沒有名字的酒吧。

這里賣的是口碑,來一次的人通常會來第二次、第三次……然後一傳十十傳百。沒有店名,常客就戲稱這里是「老地方」。

里頭不大,二十來坪的空間僅提供二十不到的位子,當然,如果不介意站著喝調酒,消費上還可以打個八折。

所以當假日時,常常可以看到或坐或站的客人。

老板是個身材魁梧,兩條粗壯手臂剌著鬼火的大塊頭。到這里,你看不到調酒師專業的穿著,春夏秋冬同一款的黑汗衫是他的特色。初次到這里的人常會老板保鑣傻傻分不清楚。

可別看老板一頭一臉一身的黑街色彩,這里每塊磚、每塊瓦、每張桌椅,甚至每張桌上的手工瓷燈都出自他之手,好喝的調酒以及連令人驚艷的下酒菜和小西點也是他的杰作。

沒人知道他叫什麼,大伙兒戲稱他——「鐵漢柔情」。

厚重的木門被推開,一抹縴細的身影閃了進來,老板抬起頭看了一眼,就低下頭忙自己的。張質殊來到習慣的位置坐下,一雙眼飛快的四下轉了一圈。

沒有!昕皓沒有來。她心里松了口氣,卻有更多的失落。

老板在她面前放下一杯冷開水,又去忙自己的事。

張質殊心不在焉的發著呆,听到木門上的鈴響,直覺的望了過去,卻再一次失望。「今天……常和我一起來的那位盛先生來過了嗎?」老板一向不多話,有時候十句話還換不到他一句。

她問完,老板轉過身去,當她以為得不到答案時,他提了一紙袋往她眼前一擺。

她怔了怔。「這是……」昕皓到美國時常幫她帶的某廠牌護發用品。「他來過!人呢?」

那家伙沒忘!沒忘他們的約定?無論哪一方從世界各國的哪座城市飛回來,一定要到「老地方」來。

老板調好酒端給她,透過墨鏡看她。「兩年前,三月十八號晚上八點左右,你從新加坡回來,不也托我拿東西給盛先生後就回去?」

張質殊睜著一雙大眼看他,訝異他難得的多話,再者,兩年前十八號她有去新加坡嗎?為什麼買東西回來不直接拿給昕皓,而是托老板?她想了想,接著丟了酒錢忙往外跑。

她想起來了!那次她得了重感冒不想傳染給昕皓才會沒有赴約。

一出了「老地方」,她打了好幾通電話。一番折騰來到盛昕皓家門口,前來應門的是見過幾次面的中年女佣陳姊。

「發著高燒,理都不理人,大概嫌我吵還把房門鎖起來。我還是從書房那透過玻璃門看他的狀況。他一直埋頭睡,床頭有包藥,看來是看了醫生了。听說一起去美國的五六名主管全都重感冒回來,有一個還住了院。」陳姊叨念著。「夫人要我過來看看,我東西都煮好了,叫了他幾次都沒回應,你知道的,少爺的脾氣有時很不好。」

「夫人……沒有過來?」

陳姊搖了搖頭。「她有應酬。」

張質殊沒說什麼。時間會改變很多事,也有很多事是不會改變的,例如,世人愛錢、男人,以及盛家這對母子的淡漠關系。

雖然這樣評論一個長輩不好,可她真的覺得那位夫人滿糟的。她老媽有些想法是偏激了些,可就「母親」這角色,她真的是個好媽媽。

陳姊猶豫的說︰「張小姐,你來得正好,東西我都弄好了,時間上有些晚了,我得回去了。」

早該下班的,她八成也是放心不下昕皓才留到現在。「好,謝謝你。」

陳姊走了之後,張質殊走進書房。昕皓的書房和臥室僅隔著一道玻璃門,從這里可以看到臥室里的狀況。

昕皓側睡著,臉正好朝向她,他大半張臉盡在被子下,只看得到他濃黑的眉和緊閉的眼。

她的哥兒們即使在這種時候還是很有魅力的!

昕皓有著萬中選一的出色容貌,較之型男,他更偏向花美男,但並不顯得脂粉氣,完美的揉合了陽剛與陰柔,阿美美形容男子美到極致「妖孽」一詞倒是可借來用用。

敝不得一堆女人前僕後繼的。張質殊嘆了口氣,搖搖頭。

那在被子下的身子時不時的動了動,看來咳得挺嚴重的。正想著是不是要把他叫起來吃點東西再吃藥時,床上的人翻了個身。

她拍了拍玻璃門。盛昕皓理都不理她,她繼續拍打著門,不一會兒,一顆枕頭飛了過來!「啪」一聲砸在玻璃上。她怔了怔,笑了出來,然後繼續拍著門。火藥蓄量差不多了,大少爺快氣炸了。

丙然,盛昕皓下一刻橫眉豎目的坐了起來,就唇形來看,那一開一闔說的大概是「找死」!

但一看到站在書房那頭的人,盛昕皓的怒火高張瞬間變成目瞪口呆,八成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里。回過神,他揮了揮手要她回去。

張質殊比了比手機,要他開機。盛昕皓則比了比喉嚨,大概是不舒服不想說話,可他還是把手機打開。

她輸入幾個字,「起來吃點東西,吃完再吃藥。」

他則答非所問的回傳,「去過老地方了?」

去過老地方的意義,只是基于任何一方回國得見上一面的約定,還是,對于那件事有被原諒的可能?

心里想著的也許是同樣的問題,張質殊又回傳,「謝謝你的禮物。把門打開,咱們這樣隔著一道玻璃門傳簡訊真的很怪!」

盛昕皓把枕頭立了起來,半靠著傳簡訊,「就這樣吧,這回的感冒傳染力很可怕,連公司里號稱「笑看病毒」的蔡總都被病毒笑看了!」

張質殊問︰「這次到美國一切還順利嗎?」

盛昕皓發出簡訊,「嗯,除了這該死的感冒。」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張質殊本想由他提及那一晚的事,可聊了半天,他似乎都沒打算提及。他果然還是比較沉得住氣的人,他是打算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嗎?她當然也是這樣,可是……

她打了電話給盛昕皓,見他揚了揚眉的接起電話,她清了清喉嚨,「我知道你喉嚨不舒服不方便說話,所以你听我說。」

猶豫了一下,她開口道︰「我的性子是有些制式化的,就好像賽跑時,我一定要听到「砰」一聲槍響,我的步伐才會邁開;一天的開始一定得灌下一杯黑咖啡,腦袋才會切換成開機狀態。我想……未來和某個男人交往,大概也會堅持要听到「我愛你」才開始;要結婚沒一句「嫁給我」,我也不知道要點頭。」她自嘲的笑笑,「後兩者不太可能會發生就是。」

深吸了氣,她繼續說道︰「這樣的制式化腦袋在听到你說「咱們還是哥兒們」之前,「那件事情」會一直沒法子畫下句點。」

「那個……」她想了一下,說了下去,「那一晚真的喝太多了,那一天是個意外,我們、我們……」

「我們本來就是哥兒們。」盛昕皓聲音沙啞的說。

她抬起頭隔著玻璃門看他,他迎向她的視線。「嗯,哥兒們。」

是啊,十幾年的情誼,從一開始的敵對狀態到要變成哥兒們可是不容易的!

多年的情誼不會輕易改變的。張質殊很想給他一個粲笑,可是她心里卻還有著莫名的疙瘩。

她只能不斷的對自己催眠︰他們是哥兒們!扮兒們!

今天期末考結束,打掃完後就開始放暑假。

但張質殊第一節的數學考差了,她心情不太好。「盛昕皓,你不用再做那些無聊的事,我的態度一開始就擺在那里,不會輕易改變的。」

方才她冒著小雨進圖書館,他也來了,兩人背對背在書架上漫無目的地找書。

這些已經甄試上學校的畢業生真的很討厭,平常也不見得那麼喜歡學校,都畢了業才戀戀不舍的不願離開,尤其這一位,以前幾百年也沒出現在她面前一次,什麼時候他們這樣有緣了,每天得不期而遇個幾回。

「我做了哪些無聊事?你的態度又是什麼,我可沒看出來,當然也不會知道你不會輕易改變什麼。」他態度不疾不徐,十分沉得住氣。

「你時不時的出現在我面前到底要干啥?如果是要追我的話趁早死了心,我對你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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