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從來不愛運動多的人來說,跑步確實一點都不好玩,尤其是還要一口氣跑個七八圈。基于前兩天的運動,渾身酸疼發軟,思暖咬牙跑完第四圈時已經到了踉踉蹌蹌邁不開腳的地步了。林芷水怕她堅持下去遲早要跌一跤,忙死拉活拽地拖她到一旁休息。
「真是的,身體這麼差干嗎還要答應呢?」林芷水顯然忘了自己威脅人家的這一碼事,訓起人來臉不紅心不跳。
思暖抓著鐵絲網微微喘氣,聞言不由有些郁悶地看了她一眼。
「喂,我們去看他們打籃球吧?」籃球場那邊的喧鬧遠遠地就傳了過來。林芷水戳了戳思暖,「好歹也要給你同桌一點面子,是吧?」
為防止自己被戳成刺蝟,思暖握住她的手,「那我們走吧。」
中午時許一諾曾回過頭問她︰「我們籃球隊今天打比賽,阿夢和林芷水都會去看,你也要去嗎?」她當時只顧著看書,應該是應付式地點了頭吧?不過既然答應了人家,不去不太合適。
場邊圍滿了人。林芷水踮著腳往里看,發現一切徒勞後,干脆拖著思暖發揚釘子精神死命往里擠。在一片罵聲里,兩人一面說著對不起一面踩著別人的腳,終于成功地鑽了進去。
然後兩人眼楮均為之一亮,開始明白為什麼場邊的女生會那麼興奮了。
場中少年白色的身影瀟灑帥氣。他仿佛變了一個人,少了平日的懶散,每一個動作都矯捷利落。他帶球過人,一個虛假的動作晃開對方的注意力,奔跑中彈跳起來,躍起的同時手中的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形,干淨利落地掉入了籃框。觀看的女生們開始歡呼尖叫,連林芷水都忍不住蹦掌,「真是好帥啊。」
好吧,她其實根本不懂籃球,但看對方身影如此瀟灑好看,心里也忍不住稍稍仰慕了一下。
對方有人求勝心切,快速奔跑中被人攔住時狠狠撞翻了那人,手中的球不知怎麼砸向了場外。大家呼啦一下紛紛退開,思暖和林芷水發現球是直奔兩人過來時,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跑完步有些體虛,兩人都沒來得及躲開。
許一諾的臉色驀地蒼白,迅速地奔了過來,一把推開兩人,騰身躍起伸手勾住了球,整個人重重摔在了水泥地上。可能摔得不輕,他微微蹙眉,並沒有馬上爬起來。
林芷水被他撞得也是一個踉蹌一下子坐倒在地。
思暖則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地看了看面前倒在地上的人。他居然輕輕笑了起來,手肘微微支起上身,看著茫然的少女,「同桌,麻煩扶我一把可以嗎?」
人群里有人大喊了一聲︰「阿諾!」是葉夢。同時有聲音嘰嘰喳喳嚷起來,「葉夢,還不快去扶人家!」
思暖遲疑了一下,在看到撥開人群擠進來的葉夢時,很自覺地退到了一邊。
葉夢挽起許一諾,一邊幫他拍打著衣服上的灰塵一邊緊張地問︰「阿諾,有沒有摔疼哪里?我們去醫務室看看吧?」
許一諾扶著她的肩,緩緩搖頭,目光卻越過圍上來的人群落在了安靜地站在圈外的少女身上。
思暖扶著林芷水擠進來道謝,他只是眼神怪異地看了她半晌,終于在葉夢的攙扶下轉身離去。
下一節課是自習課。才下課思暖就收拾好書本準備出去。坐在外面的少年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她片刻,忽然俯身過來,撐住窗戶,對著走廊叫了一聲︰「汪老師!」
汪勇並未走遠,聞言轉身走過來隔著窗戶問︰「許一諾,你有什麼事?」
「她,」手指點了點思暖,少年的口吻輕描淡寫,「這幾天自習課上老是換座位,害我不能安心看書了呢。」
思暖有些張口結舌地看著他,他這是什麼意思?
汪勇掃了一眼思暖,笑看向許一諾,「不可能吧?沈思暖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換座位,不會是你上課打擾到她了吧?」
「老師怎麼就斷定是我打擾了她呢?」他笑的時候眉眼微彎,漆黑的眸子格外漂亮。他的眼神越發無辜,「這幾天我一直安靜地看書,老師不信的話可以問任何一個人。」
汪勇掃了思暖幾眼,沉吟著說︰「沈思暖,以後上課不要私自換座位了。」又語重心長地對兩人說,「同桌之間應該互相關照友愛嘛……」
然後思暖一臉郁悶地听到他輕快的聲音在答︰「是,老師。」
汪勇走後,思暖半天還轉不過神來。若說報復的話,他現在才動手,是不是太晚了點?更何況用這樣的方式,不但得不到好處,以後她跟葉夢就沒有理由再換座位了,他也沒有關系嗎?
所謂听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是另外一回事。等到上課鈴快響起來時,思暖照舊拿著書起身。她的同桌懶洋洋地靠在後面的課桌上,手里拿這語文書漫不經心地翻著,神態慵懶柔美。思暖站了半晌,見他沒有要讓開的意思,終于開口︰「那個……麻煩你讓開一下好嗎?」
「快上課了。」他簡潔地提醒她。
正是因為快上課了所以才要馬上去跟葉夢換過來啊,「我出去時會盡量小心的。」
「老師說‘同桌’之間要相互關照友愛。」他依舊是頭也不抬。
那他就更應該禮貌地讓她出去了,不是嗎?思暖開始懷疑自己的理解能力了。
「所謂的‘同桌’就是這樣嗎?一下課就不見蹤影。平時連話都不說一句,上課老師讓討論問題時也是各自互不相干,冷漠疏遠得對方是空氣——是這樣嗎?」許一諾抬頭看著她,漆黑的眸子因為強烈的感情而越發深邃。思暖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她一直都是這樣的,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啊。
上課鈴響了。教室里漸漸安靜下來,思暖卻依舊站在那里,無聲地堅持著。
「我是洪水猛獸嗎?」他翻書的動作頓住,他輕抬眼眸看了她一眼,合上書丟到一邊,「有必要這樣急著拼命想逃開我嗎?」
咦?他為什麼要這樣想?
「不是……」她下意識地辯解。
「那你很討厭我?」他抽走她手上的書,握著書脊,看紙頁在指尖飛速翻過,沙沙作響。
「沒有啊。」從頭到尾,雖然無心得罪過他數次,也被對方騙過害得受傷過,但她從沒有一點討厭過他。那樣好看的一張臉,任何人都討厭不起來吧?
「OK!」他打了個響指,坐正了身子,認真地看著她,「我既不可怕也不討厭,那你還要這樣無聊地換來換去嗎?」
「無聊?」思暖困惑地看著他,「和葉夢在一起你怎麼會覺得無聊?」
他看著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怪物,「沈同學,麻煩請不要曲解我的意思。無聊是形容你這種跑來跑去的白痴行徑的,跟我沒半點關系。」
「哦。」思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可是……」
注意到對方的眼神驟然一緊,她咽了咽口水默默地坐下。識時務者為俊杰。這道理她還是懂的。
許一諾于是眉開眼笑,少年細長的睫毛下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他拍拍她的肩,「這樣才乖嘛,來,同桌,我們交流交流學習經驗吧……」
他將她的書放在肘下,拿出一本翻開看了一下,不由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天,你居然看《水經注》?!」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他低頭抓起其他幾本書翻了翻,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古怪。
思暖滿眼困惑地看著他,「有問題嗎?」
「你平時都看的這些書嗎?」一色黑白兩色精致書皮下實則包羅萬象。《唐宋詞選》、《佳期如夢》、武俠雜志、時裝雜志,唯一與學習有關的是一本英語參考書,里面幾乎一片空白。不用想也知道它真正的用途。
「你……」許一諾怔愣了片刻,目光落至少女恬淡的臉上時,微微笑了起來,「原來你平時看的都是這些書嗎?」
「是啊。」思暖壓低聲音解釋,「把書皮都弄得差不多,這樣即使上課偷看也不會被抓到啊。」
「我還以為……」他低低笑了起來,眼眸明亮地看著她,「沈思暖,我們以後是朋友了吧?」
「啊?」
「你看,」他指了指那些書,挑眉,「我已經撞破了你的秘密。想要我保密的話就和我做朋友吧,是朋友我才不會泄露出去哦。」
這算哪門子威脅啊,「嗯,好啊。」
「你什麼書都看嗎?有沒有特別喜歡的?」許一諾將凳子往里移了一點,顯然做著長談的打算。
思暖認真想了想,「差不多吧。媽媽就笑過我是垃圾筒。不過恐怖的我就不看。」
對方投以一個「女孩子嘛,我諒解」的微笑,思暖皺了皺鼻子解釋︰「是媽媽從小就不許我接觸這些東西的。她希望我只看到那些溫暖美好的事物。陰暗的東西看多了會讓人的心也變得很陰暗的。一點都不好玩。」
許一諾垂眼暗笑。思暖有些郁悶地看了他幾眼,干脆轉移話題︰「你和葉夢吵架了嗎?」
不然干嗎這麼有興致听她廢話?
他一愣,旋即一個暴栗毫不留情地敲在了她額上,「同桌之間交流感情,沒事你好好地把別人扯進來干嗎?」
丙然吵架了。思暖揉著額頭郁悶地想,怒火都撒到她頭上來了。
「怎麼了?」許一諾忽然有些緊張,「很疼嗎?」
思暖搖搖頭,慢慢趴到課桌上,「我渾身都疼。」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是跑步弄的。」
手腕被扣住了。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揉著她酸疼的胳膊的力道適中,說不出的舒服。
「我以前也是因為沒運動過,被人逼著跑一千米比賽,結果全身酸疼得像是要散架。」他笑著搖頭,「一看你就是那種能坐著絕不站著的人。平時壓根沒運動過,突然做這麼劇烈的運動當然會疼了……」
思暖看著他再次目瞪口呆,以至于好幾次都有轉過頭去看外面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的沖動。許一諾察覺出她的驚訝,揚揚眉提醒她︰「我向來樂于助人的——那次還背過你,不是嗎?」
思暖連連點頭,將另一只胳膊也伸了過來,「那你好人做到底吧。雷峰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