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背包,踏上游艇的那刻,安莫莫停頓了一下。她將視線轉向前方無垠的蔚藍大海,微微眯起的眼底,有朦朧的迷惑微光。
「怎麼了?」安吉爾在游艇上朝她伸出手,「快上來啊!」
「我剛才……好像听到小夜在叫我。」她依然看著海天交接處,低喃道。
「是啊!那家伙一定是練術法練到無聊,所以才叫你一下!快點上來啦!」安吉爾不是滋味地嘀咕,握住了少女的手,「莫莫,放心地上來吧!就算那家伙不在,也有我們保護你啊!煜凜,澈,你們說是吧!」他朝身後兩兩個男孩大喊。煜凜很厲害,只是沒幾下功夫,就居然把大家都弄入了訓練名單內。
安莫莫收回目光,朝面前三人清甜一笑,拉著安吉爾的手,大步跨上游艇。
小島的碼頭邊,三艘純白色的游艇,載著數名學生以及導師,在無垠大海劃出三道波紋,朝著未知名的地方而去。
小夜,你放心,無論如何,不管要付出多大代價,我都會幫你破除這個詛咒!
我會讓小夜平安渡過二十歲的生日,還有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
以後的每個生日,都會平平安安地渡過。
游艇朝南行,朝著大海的更深處而去。半個小時後,天色漸暗,夕陽沉下海平線,大海前方陷入墨黑夜色。
周圍,不知何時起了大霧,溫度有些降低,大家紛紛拿出外套穿在短袖上。
又行了約半個小時,游艇已完全陷入濃霧里,游艇的速度漸漸慢下來,最終在一片黑色的陸地停靠。濃霧夜色籠罩下,只依稀看出這是一個很小的島嶼,呈半弧形,而游艇停靠處正是半弧形的中央位置。視線所及之處,只有陡峭嶙峋的黑色山壁,看起來像是海底火山噴發後長年累月堆積起來的火山岩礁島。
安莫莫與三個少年對看一眼,跟在其他學生後下了艇。所有人員登上岩礁島後,游艇調頭遠去。
濃霧中,黑漆漆的小島上寂靜一片,只有海水不時拍打礁岸的聲響。
帶隊的幾位導師吩咐就地休息後,十來名學生各自取出睡袋在離岸邊不遠處的粗糙沙礫上鋪開,就地休息。
學生們似乎都很興奮,就算幕天席地躺在睡袋里也不覺得委屈,都相互竊竊聊天。
安莫莫和三個少年在沙地一角挑了離校方人員最遠的偏僻位置鋪開睡袋,然而,彌漫在周遭的濃霧,仿佛令四人感覺到一些不太尋常的氣息。
安莫莫閉上眼楮感受許久,壓低了聲音,緩緩道︰「這里不是現實空間。」
三個少年一驚,警惕著四周的同時朝她附身過去。
「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其實我們一直都沒離開過歐利斯。這只是一種幻術,讓大家感覺似乎航行了很久。那個濃霧的目的就是讓大家分不清楚東南西北。」
安吉爾不解,「可是,這座小島的地形和歐利斯完全不同,而且連一棵草都沒有,整個就像是塊光禿禿的黑色大礁石。」
「鏡面幻術。」煜凜皺眉,低低說出四個字,「假如用這個術法,應該能解釋。」
「鏡面幻術?」安吉爾反問。
「是一種極其古老而厲害的術法,可以利用一切鏡面或類似鏡面的平面,在一個物體的反面隔離出一個非現實空間,在那個世界中,所有的一切都和鏡面另一側的真實空間相反。歐利斯草木成陰,這里就寸草不生,歐利斯海水晶透碧綠,這里的海水就黑沉沉一片,歐利斯陽光明媚,這里就永遠不會有陽光……簡單地講,這里可以讓一切正的東西變成負的。」一路上一直未開口的澈輕緩地解釋道。
「哇……世界上有這麼厲害的術法?可是,歐利斯是一座小島耶,哪里去找那麼大的鏡面做這種術法?」安吉爾听得一愣一愣,「而且,這個術法我之前怎麼連听都沒听過?雖然我上課吊兒郎當,但該學該看的我也沒怎麼拉下啊。」「你忘記了,歐利斯小島是在海上的,海水本身就是一塊巨大的鏡面。至于這個術法,你當然不會听過,因為它是千代家族失傳已久的術法。我和煜凜之前一直在研究所有的術法資料,這是之前看到的,只是上面只簡單地提了一下這種術法,並注解說這種術法的施展方法已經在三百年前從千代家失傳,沒想到三百年後會再現。」煜凜補充道。「可是,莫莫不是說過那個黑暗力量是校方的人嗎?而且對方也是千代家族詛咒的實施者,怎麼可能會千代家失傳多年的鏡面術法?」安吉爾繼續追問。
「那只有一個解釋……」安莫莫自貼身口袋里取出之前撿到的舊照片,展開折痕,輕輕指著其中某一個人,「這個詛咒的實施者,在三百年前,也曾經是千代家族里的人。」
聞言,三個少年都沉默了。
照片上那個他們無法看清真容的人,真的會是安莫莫說的那個人嗎?
「對方帶學生來鏡面空間,到底想做什麼?」安莫莫沉思。
「你應該問,對方制造這個鏡面空間到底想做什麼,才比較重點吧……」安吉爾看看伙伴,在一片暗默到詭異的濃霧中,彼此的臉色都有些深沉。
一旁沙地上,原本聊天的學生們不知何時收了聲,似乎已睡去。
整片海岸都安靜下來,四人見狀立刻互相使個眼色。他們從睡袋中小心翼翼爬出,安莫莫自腰包中取出四道人形符紙,各自放入四個睡袋,四人分別默念咒語,不多時,四個替身人形出現在睡袋中。他們收拾了隨身物品,躲到一旁較大的礁石後面,制造了一個防御結界。
「你們睡,我先來守。」
說話的是澈,自那天從她的宿舍離開後,他沒再提過當天的事,但一直與她保持著某種程度的距離,不再像假期時那樣,隨時微笑著和她開著玩笑。
「澈。」她很小聲地叫了他一聲。對方回頭看她一眼,細致柔軟的眉宇間,是疏淡的神情。幾縷黑色發絲隨著他的動作垂落在臉頰兩側,令這種疏淡里又帶著幾乎微不可見的憂。安莫莫突然覺得喉嚨有些哽塞,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海水,拍打著海灣的礁石,學生們在沙地上橫七豎八睡了一地,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又是許久之後,濃霧的顏色越來越深,有人自沙地上悄悄站了起來。那人的動作緩慢無聲,猶如一道幽靈。接著,第二、第三個人也站了起來。
他們睜著眼楮,卻面無表情,也不互相說話,只是有序無聲地朝同一個方向聚攏,朝黑色小島的中央深處而去。
結界中的澈立刻拍醒身後三人,大家探出視線,都被這詭異的畫面驚住。
「他們怎麼了?」安莫莫詫異,「不像是被附身了啊。」
「被控制了吧,這里的濃霧似乎有某些作用,待久了似乎會影響大腦中樞神經。」煜凜推測。
「幸虧我們有結界保護……」安吉爾吁了口氣。
「他們去哪?」澈不禁有些疑惑。
安莫莫取出四張隱身符,「用這個,然後跟上。」他們跟在那些被控制的學生後面,來到島上的黑色峭壁前。那些峭壁上有一道波紋裝的口子,使得山壁仿佛不存在一般,可以輕易穿壁而入。
黑色峭壁內部,是空洞的,仿佛一個巨大的鐵籠,在所有人進入之後,那條穿越而入的通道便消失不見。被控制的學生們渾渾噩噩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但隨著四周一點點地亮起,他們的意識也逐漸恢復。
這是一個頂部為半圓形的空間,四周都是嶙峋的黑色岩壁,連腳下的泥土也是黑色的。空間中央有一口建在石台上的青銅大鼎,與之前舊宿舍地下室的那口鼎一模一樣。
恢復意識的學生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密封的古怪地方,紛紛驚慌起來。
圓形山壁半腰處,亮著無數燃燒的火把。火光映亮了眾人,也映出了大家眼底的恐懼。
安莫莫他們在一旁看得分明,除了那個人之外,之前來到這里的全部學生和校方人員都在這里。
一個聲音,透過山壁,自四面八方而來。
「恭喜你們,你們被選中成為這一次的祭品……」那是森冷的聲音,透過山壁傳來,異常扭曲,根本無法分辨究竟是人還是其他什麼東西。這聲響讓本就懼怕的學生更加慌亂。
「祭品!」安莫莫震驚,「怎麼會?推薦選拔還沒有結束啊!怎麼現在就開始祭祀了?」
「別慌!只要找到路出去,就能救學生,只要這些學生能活著出去,祭祀就不能完成!」澈立刻沖其他三人示意,煜凜和安吉爾了然地朝各個方向走去,開始在山壁上尋找出路。
學生們越來越混亂,很多人都開始注意石台上的青銅大鼎,有學生攀上石台,想試圖從大鼎處尋找是否有機關。然而,那個學生才靠近,大鼎就被一股無形的吸引力吸附過去,眼看就要一頭栽下。
一道力量使勁拽著那學生離開大鼎,他滾落石台,安莫莫身上的隱身符掉落,她嬌小的身形顯現出來。
「是安莫莫!」
「她怎麼會突然出現?」
「對了,她是靈異系有史以來最天才的學生,她一定知道怎麼救我們出去!」
驚慌的學生嘈雜著包圍住她,很多手拖拽住她,有人甚至揪住了她的頭發。
「在做什麼?」柔軟的嗓音帶著震怒,長發少年撕掉隱身符,以極快的身形擠入人群,幾腳踹開混亂的學生,將安莫莫護在懷里。
「大家不要混亂,我們會想辦法救大家出去的!」煜凜和安吉爾同樣褪除了隱身符。
看到靈異系四個學生都在這里,眾人的情緒稍稍緩和。但只是片刻,那可惡的聲音又自山壁四處傳來。
「想出去?這是不可能的。你們是祭品,一個都別想逃!」
安莫莫握緊拳頭,朝山壁大喊︰「你別再制造恐慌氣氛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嗎?」少女手一揚,指間緊拽著一張老舊的照片,「這種術法可以騙別人,但騙不了我這雙眼楮!出來吧——霓裟!」
霓裟?!
眾學生面面相覷,她在喊靈異系那個美女導師的名字嗎?這怎麼可能!
「這麼快沉不住氣了?我以為,你還想多玩一會呢!」這次的聲音清晰無比,自石台上方發出,是所有人都熟悉的聲音。眾人看去,高高的石台上,那道美艷的身影自鼎旁現身。
染成紅色的長波浪卷發,原本的超短旗袍裝已讓一條純黑色的祭祀長袍取代,那張性感無比的容顏緩緩勾起一抹妖魅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