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喧囂、吵雜,他抽了幾張面紙,小心的幫她擦淚、擦鼻涕。
說真的,這些年,他還真沒有看見她哭成這樣,她一直在他面前維持著極近完美的模樣,就連放個屁都要跑到廁所去,感冒時還會把所有的衛生紙都收的好好的,絕不會在床頭丟得到處都是。
所以,如今她這樣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小鳥依人般的依偎在他懷里時,雖然那脆弱的模樣讓他心疼萬分,但老實說還真的有那麼一點可愛。
唉,不管怎樣,她終于不再試圖從他身邊逃走,讓他稍微送了口氣。
上車後,她又哭了好一會兒,當車子繞了半座城市,確定甩掉所有跟蹤的人後,回到他和人借住的地方時,她早已揪著濕透的面紙,靠在他肩頭睡著了。
車一停,她就醒了,但當他抱著她下車時,她也沒有抗議,她只是乖乖的讓他抱著,安靜的縮在他懷中。
他帶著她上樓,到了自己借住的客房,把她放到床上。他一松手,她就縮成一個團,像個孩子一般。
小肥悄無聲息的送來一鍋清淡的蔬菜粥,他舀了一碗喂她吃。
她吃了。
他一口一口的喂,她一口一口的吃。當她吃完,他把餐具收到外頭,再回來時,她已經又躺回床上蜷縮著。
他進門時,她反射性又張開眼,見是他,才又把眼皮垂下。
他本來想讓她洗個澡再睡,可她看起來那麼疲倦,累得像是再也張不開眼,抬不起手。
所以,他只是月兌掉了自己的衣褲、鞋襪,然後把她的也月兌了,這才躺在床上,將她拉到懷中。
她嘆了口氣,小手習慣性爬上他的腰。
不到兩秒,她就已經睡著。
听著她深長的呼吸,看著她消瘦的面容,他心口莫名又一緊。
眼前這個女人,看起來活像個被可惡的臭小孩拿在手中東揮西搖後,又隨手丟到牆角的破布女圭女圭。
她不只變得更加蒼白消瘦,臉上、身上,到處都是新增的淤青和傷口,有的地方,她拿ok綁貼著,但更多的地方,她只是隨便察個藥就算了。
最可怕的是她右大腿上那一大片淤青,他剛剛幫她月兌衣服,看見那瘀傷,有那麼一秒,完全無法動彈。
他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帶著這些上,還能滿大街亂跑,早知她傷成這樣,他絕不會和他玩那個你追我跑的游戲。
嘆口氣,他將這頑固的傻女人攬得更緊,然後緩緩的、深深的,將她的味道,吸入口鼻,納入血液,安他的心。
五天來,第一次,他終于可以安心閉上眼,好好睡上一覺。
她在大半夜驚醒過來。
看見眼前的男人,有那麼一秒,她不敢呼吸,還以為是在夢里,可她才剛從惡夢中掙月兌出來,而且他感覺起來很真實。
他有心跳,也很溫暖,身上還有著汗水干掉的味道。
那並不好聞,卻讓她安心。
再說,她自己也沒干淨清爽到哪里去。
她應該要去洗澡,但她不想動。她應該要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但她不想再動腦。可是,他臉上那條干掉的血痕,卻讓她無法視而不見。
她必須想個辦法,想辦法為他解套。
可是,無論她怎麼想,也想不出能保全他的辦法。
他已經身在其中了,這一輩子,再也無法逃月兌,就像她。
熱淚,又上了眼。
他以拇指抹去她的淚,她才發現他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醒了過來。
他凝望著她,一語不發的吻著她淚濕的眼,吻著她眉上的疤,吻著她嘴角的傷,然後是她的唇。
她不由自主的張嘴回應著他,情不自禁的緊緊擁抱著他,在這無盡的黑夜中,與他汗水淋灕的糾纏一起,互相需索給予,交換彼此的體溫與呼吸,直到再也分不出彼此。
這一夜,睡睡醒醒,但他一直都在。
每回醒來,他總在眼前,總也能及時清醒,安撫她,陪著她,哄著她,直到她再睡著。
必于她的事,關于那些獵人,他一句也沒追問。
到了清晨,她下床洗澡,他也跟在身後一起。
把自己清洗干淨之後,他給了她一條免洗內褲,她穿上之後,坐在床上,看著他拿來醫藥箱,幫她擦藥。
她沒有反抗,只是在他完工後,拿了棉球和藥水,也替他臉上那條紅痕消毒上藥,他揚起嘴角,漾出微笑,讓她心口微微一顫。
「你知道,這不代表什麼。」她不想潑他冷水,但她更不願意讓他懷抱著無謂的希望。
「什麼不代表什麼?」他瞅著她問。
「我和你上床,不代表我改變了心意。」她淡淡的道︰「我並不打算繼續和你在一起。」
他臉上的微笑消失,但也沒生氣,只起身將小肥昨晚送來的干淨衣物遞給她,道︰「因為那些追殺你的人嗎?你說了,他們現在已經知道我和你是一起的了。你不覺得有必要讓我知道,我必須對付的是什麼人嗎?」
這話,讓她瑟縮了一下,穿衣的動作不覺一頓。
她知道,她必須讓他曉得,她害他陷入了什麼樣的麻煩之中,她不能讓他什麼都不清楚的面對那些獵人。
深吸口氣,她繼續穿衣的動作,把衣服拉過腦袋,那是件印著桃紅色英文字體的白色純棉長版T恤,長度剛好到她膝上十公分,但他還是另外拿了件桃紅色的運動短褲給她。
雖然她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他也沒催促她,只是也套上一件白T恤和一件黑色的運動長褲。
穿好衣服之後,他拿著洗衣籃走到門邊,打開了門,把裝了髒衣服的籃子放到門外,她看見門外地上放著裝了三明治和一壺咖啡的托盤,他把托盤拿了進來,再次把門關上。
「這里是哪里?」
當他把三明治和咖啡拿給她時,她忍不住問。
她知道這地方不是旅館,但他似乎每次開門,門外都有準備好的東西放在那里,好像那扇門通往某個神奇家事小精靈的國度似的。
「我朋友公司的宿舍。」
那似乎說明了一些事,他住的地方被她燒掉了,所以他來這里借住。
可是,這宿舍的服務會不會也太好?
她突然想起之前他簡訊里提到的那位小肥,還有昨天在車上的那位長腿美女。
雖然哭得淚流滿面,上車時,她仍看見是那女人幫他和她開了門,才又鑽到前面的座位去。
「你朋友是做什麼的?」她忍不住再問。
他看著她,問︰「你听過紅眼意外調查公司嗎?」
她搖頭。
他把托盤放到床頭櫃上,在床邊坐下,拿起另一個三明治,咬了一口,看著她道︰「紅眼是一間專門調查意外的公司,老板韓武麒很愛錢,只要有錢,他什麼案子都接。」
她瞧著眼前男人,突然領悟,「你說會武的朋友就是他?」
「嗯。」他點頭。
她秀眉微擰,啞聲道︰「追殺我們的人,不是普通偵探社能應付的。」
聞言,他扯了下嘴角,道︰「紅眼不是偵探社,武哥也不是偵探,他以前是CIA的探員,退休後才開了這間公司,應付殺手對他來說,就像吃飯喝水那麼簡單。」
她沒有說話,可他看得出來,她不相信他。
他笑了笑,沒多說什麼,只拉開床頭抽屜,拿出一把槍,對著窗戶連開三槍。
三發子彈都嵌進了玻璃里,但窗玻璃非但沒有破,連一點裂痕也沒有。
幾乎在同時,他的房門被人踹開,一個女人持槍沖了進來,另外兩個男人跟在她身後,手上也有槍。
看見屋里的狀況,兩男一女一楞,跟著七嘴八舌的說起話來。
「阿峰,你還好吧?」
「怎麼回事?我听到槍聲——」
「媽的,他當然還好,槍是他開的!」
「狗屎,這玻璃很值錢啊!」
「哇靠,發生什麼事?阿峰宰了他老婆嗎?」
「胡說八道什麼啊,人家老婆還好好的啦。」
包多的人出現在門口,無論男女全擠在門邊,伸長了脖子往里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