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反手緊抓住他的手,對他哭喊著︰「蒼玄,我求你,讓我留下這個孩子。他是無辜的,你不能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教我失去他,我現在就只有肚子里的孩子,我需要這個孩子啊……」她淒聲哀求。
她現在就只有肚子里的那個累贅?她需要那個累贅!?那她把他擺在哪!?
「過分!」她的激動言語讓他怒火飆揚而上。
一旦明了到皇甫蒼玄要讓皇甫家絕後的決心,上官子若的心狂亂不已。
「沒有了你、沒有了孩子,你教我怎麼活下去?我求你讓我留下孩子,我求求你……我給你跪下……」她哭喊著雙膝就要跪下。
「沒有他,你還有我,何黛琳的那件傳聞不是真的,那是她想藉——」話沒說完,他就驚見子若要向他下跪。
「我不管何黛琳,我只要這個孩子就好!」她拼命地哭叫著。
皇甫蒼玄強力出手,將她拉起而撞疼了胸口。她怎麼可以為一個累贅向他下跪?而一個累贅,又憑什麼可以讓子若付出一切?
了解到上官子若願意拿出一切,交換一個不受他歡迎的累贅,皇甫蒼玄心中更是憤恨難平。他用力地甩開她的手。
「我不會讓孩子姓皇甫的……你相信我,請你相信我,我以生命跟你保證,只要你不讓他姓皇甫,我就絕不會讓孩子有姓皇甫的機會。我什麼都給你,房子財產,還是銀行里的存款,一切的一切,只要是我的,我全都給你!我只求你讓我留下這個孩子,蒼玄,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上官子若悲痛萬分,陷入絕望之中。
「讓我留下孩子,我求你讓我留下孩子!」淚眼朦朧之中,子若看見一旁茶幾上,放有一個煙灰缸。
她一手抓起它,重重地往地上摔去,再彎身撿起一片尖銳玻璃,抵在自己的臉上。
「只要你給我骨血,我也還你血,我把美麗也留給你,好不好?這樣好不好?」她淒淒哀求。
「你敢!」她竟拿自己的美麗來威脅他!?憤怒的情緒,瞬間染紅了皇甫蒼玄的眼。
「你曾說你不喜歡我受傷的,但是為了孩子,我願意拿自己的美麗跟你交換,好不好?你說這樣好不好!?」子若傷心的大哭出聲,她的心好痛!
啪地一聲,皇甫蒼玄帶著憤怒出手,拍掉她手上的銳利玻璃片。手背上突來的刺痛感,教他翻手一看。
在見到被銳角玻璃片劃過肌膚,而出現的細細紅痕時,皇甫蒼玄抬手至唇邊,探舌舌忝舐著自己手背上細如絲般的血痕。
由眼角他看見子若頓時的呆愣。想到她對他的威脅,他猛地撤下舌忝舐的手,憤懣地跨步上前。已失控的情緒,教皇甫蒼玄毫不留情的施力,拐起她的右手。
「你劃劃看,有膽你給我劃劃看!」他狠著聲道。
冷藍眸中的殘狠,讓她驚愕地停住了淚水。
「給我吞下去!」出其不意,皇甫蒼玄將手中藥丸,強塞進她因驚駭而微張的嘴里。「我叫你吞,你就給我吞下去!」
「咳……」子若瞠大眼,猛地出力推開他,直奔進浴室將自己反鎖在里面。
她伸指探入自己的喉間,一再的做著催吐的動作。她一直吐著,吐到酸水梗上喉間,吐到那顆卡于喉中的藥丸,完整的掉落在洗臉台上。
旋開冷水,沖掉一切,她全身虛月兌的倚著堅硬磁磚,滑坐于地。
似受到重大打擊,她眼神空洞。怎會這樣?蒼玄怎會變成這樣?是哪里出了錯,竟讓他變得一點也不像是她之前所愛的男人。
「不準你吐出來,我不準你吐出來,你听到沒有!?」皇甫蒼玄怒極地重重捶擊著浴室門板。
門外的吼聲,喚回子若部分神智。扶著洗臉台,她步履微踉地緩緩站起。看著鏡中臉色慘白的自己,她滾燙淚水又滑落了下來……
「來不及了,我已經吐出來了。」隔著門板,她聲音哽咽。「告訴我,你真的不要這個孩子嗎?」
皇甫蒼玄全身一震。因為,她的問話,問痛了他的心。他,真的不要嗎?
冷冷的藍眸忽地飄上了絲絲水光。其實,他想要的。
他和子若一樣,也想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他想和其他人一樣,有個正常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可以疼、可以愛,但是……他能要嗎?
如果要了,他是不是就稱了那對男女的心、如了他們的意?不……不要,他不要!他絕不讓那對男女稱心如意。皇甫蒼玄倏地握緊身側雙拳。
皇甫蒼玄一再的告訴自己,他不要。但是——
鼻頭紅了、眼眶紅了,一聲哽泣也沖出了口。他……他可不可以要……他可不可以要自己的孩子……他要,他真的也想要。只是——
「我說不要就不要,你給我墮掉!」仿佛是要極力說服自己,堅持自己的心,皇甫蒼玄忍著心口上的刺痛,舉拳猛捶門板,對門內怒吼著。
不要再問他了,請不要再問他要不要了!強睜大已泛上一片水意的藍色眼眸,強忍心口如傷處遭鹽水浸蝕般的極端痛意,皇甫蒼玄痛苦地狂吼著︰
「墮掉、墮掉,你給我墮掉!」
門內的上官子若,淚水已成串滑落。
「難道你連一點生存機會,都不肯給他?」她哭叫著。
別哭……請你別哭……透過門板傳出的淒聲哭喊,震出了皇甫蒼玄心底深處的陣陣慟意。
他真的狠到連一點生存機會,也不給自己的孩子嗎?紅著眼,抿緊唇,皇甫蒼玄堅決的不讓第二聲哽泣沖出喉。
他也想給自己的孩子一個機會的,真的,他真的願意給孩子一個生存的機會,但是——
他不能給!
因為,每當一想起,自己曾被那對男女拋棄的事,他就告訴自己,他絕不讓自己的孩子,有活命的機會!要比心狠,他的心,比誰都還要來得狠。
那漫漫的十三年歲月,教他積怨累恨氣難消!他的怨、他的恨,要以皇甫家的未來償還。
闔上眼,皇甫蒼玄強要穩下早已紊亂的情緒。突然靜寂的空間,彌漫著一股晦暗的氣息。
「要我給他生存機會也成。」藍眸一張,冷殘之光一閃而過。「我听林醫師說,這藥丸也不是百分百墮得掉;所以當初我跟他要了兩顆,那現在我手中還有一顆,只要你吃下這一顆沒事,我就讓你生下他。你說,這樣好不好?」
沒錯,是沒有百分百的成功機率,但是,百分之九十的機率也算高了。一道陰狠殘光進駐他藍色眼眸。
他就不相信這個累贅的命,會這麼硬,會墮不掉!
上官子若淒然一笑。
早該知道,蒼玄不會放過這個孩子的。只是,有機會總比沒機會要來得好。至少他還肯給她一次機會,否則,她還是逃不了的。
不管機率大不大,她都想賭。她看向鏡台上屬于他的刮胡刀。看著那銳利而閃著陰森光芒的刀片,子若哽咽出聲。
相伴三年、相愛三年,最後,卻落得這樣傷人的結局;付出一切、付出所有,得到的竟是他如此無情的回報。上官子若掩面痛哭。
她只是想當個母親,只是想證明,就算她是個被父母遺棄的孤女,她一樣也可以給自己的孩子一個溫暖的家;一樣也會是個好母親,他為什麼不肯成全她?
每當憶起與蒼玄出游,看到別人一家和樂融融的幸福畫面,她就會幻想,自己和蒼玄也能有一個孩子,可以疼、可以愛。
她沒感受過父母的疼惜,但是,她可以疼惜自己的孩子。
而想生下自己與深愛男人所共有的孩子,錯了嗎?為什麼蒼玄要剝奪她為人母的喜悅?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她?
為什麼蒼玄要拿兒時的記憶,來決定自己孩子的命運?為什麼?這是為了什麼?晶亮淚水自她指間滴落滑下。
為什麼他不放開心胸,為什麼他不向前看,為什麼他要這樣傷人、這樣殘忍、這樣無情無義……她淚水直流,雙肩微顫。
她所認識的蒼玄,不是這樣子的……不是……蒼玄不是這樣子的……只是現在,她卻不得不在蒼玄和孩子間,再做一次選擇。
她想同時保有蒼玄與孩子,但是,眼前的情況卻告訴她,她已無法可想,她只能選擇一方。
拭不去不斷滑下的淚水,上官子若悲愴地痛哭著。怎會這樣?怎會這樣……
听不到她的回應,皇甫蒼玄擰緊眉。
「出來。」
依然沒有回應。
「我叫你出來!」里面的寂靜,竟讓他感到心慌。「你給我出來!」他重重地捶打著門板。
門,突然開了。
帶著一臉淚痕,上官子若一邊強忍住自己的哭聲,一邊凝淚看進他陰沉的眼。
「給我。」她顏容哀戚,似認命的朝他伸出手。
皇甫蒼玄眼楮直盯著她,一手交出另一顆藥丸。
拿到藥丸,上官子若即想退回浴室。
「你做什麼?」他抓住她的手。
「難道,你想親眼看著我吃下去?」她抬手抹去淚水,朝他慘然一笑。「這樣,會不會太狠了一點?如果孩子有靈,你以為,他可以承受父母兩人,同時殘忍對他的事實嗎?」
「這……」她的話,教他一顫。
「要我當著你的面把藥吞下去,我做不到。讓我安靜送他走好嗎?就算是我對你的唯一請求。」黑瞳之中淨是一片哀戚。「請你讓我一人送他走……」「你……」
「擔心我騙你?」子若淒淒一笑。「放心,我保證你可以看到證據的。」
「我會送你到醫院。」他撇開頭,不看她眼里的淒意。
「應該不用上醫院。」她垂下了頭,淒然說道︰「只是,看到證據後,記得幫我補補身子。」
「會的,我會注意這些的。」藍光乍柔,皇甫蒼玄對她點了頭。
其實,就算她不說,他也會記得幫她照顧身子的。因為,這些年來,她總是不太會照顧自己,總是要他一再的在旁邊注意提醒。
上官子若微牽動唇角,無力一笑,即掩上浴室門板。
****************
處理掉藥丸,上官子若顫著手,拿起鏡台上的刮胡刀片。
她不知道要流多少血才能騙過他,但,這卻已是她的最後一條路。
一咬牙,她伸手撩起裙擺,毫不遲疑的將刀片移往大腿。
雙唇一抿、黑瞳一閉,下手重劃,刀鋒一轉,瞬間,白皙似雪的肌膚已出現一道淺淺血痕。
隨著上官子若的使力,鋒利刀口更加深入腿肌,而淺微刀痕也向兩旁漸漸泛開,成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紅傷口。
汨汨紅血順著腿側緩緩滑下……
咬緊下唇,她倏地抽出刀片,旋開水龍頭,以手接取少許清水往腿上的紅血淋流而下。她希望這樣可以騙過蒼玄。
放下裙擺,她忍痛拿過毛巾,處理刀片上及自己身邊的一切異樣。
她已經劃了,血也已經流了,就不能讓蒼玄看出任何的破綻。只要能騙過他這時,只要能讓他離開,她就可以闖過這一關的。
她不想哭,但是,她還是哭出聲音來了……只是,子若不知道,自己是因為腿上的炙心疼痛而哭,還是為心底那道深層悲慟而哭。
她的哭聲,讓等在門外的皇甫蒼玄心口又痛了。一絲水光又飄上了藍眸。
「開門,我送你到醫院去。」他敲著門。
門開了。上官子若扶著門牆,忍著腿上傷痛,臉色慘白、步子虛浮地晃出浴室。
「要檢查是嗎?」她仰頭含淚的看著他,接著作勢彎身,要撩起自己的裙擺。
「不用了。」一見到順著她腿側,緩緩滑下的殷紅白液,藍色眼眸閃過一絲痛苦之情。他終究是斷了自己孩子的一線生機……「我送你到醫院去。」
他該高興子若已為他墮掉孩子的,但,他現在卻覺得,被墮掉的不是她肚子里的那個孩子,而是他的心,他的心似已墮入痛苦深淵……
「不用,我現在只想好好清理一下自己。皇甫先生,可以嗎?」短短幾句話,讓她瞬間拉出了自己與蒼玄之間的距離。
「子若?」她話中所出現的冷漠距離,讓他一震。
「可以幫我拿換洗的衣物嗎?」她強忍腿上痛意,半諷地說道︰「我想,跟我住了這麼久的時間,你應該知道我的衣服都放在哪吧?」
皇甫蒼玄不發一言的進房,打開衣櫥,拿出她所需要的一切換洗衣物。
「真是謝謝你了……」她冷汗直流,勉強帶笑。轉過身,她就又要關上門。
「我幫你。」他擋住將闔上的門板。看到她越加慘白的臉色,他根本就不放心讓她一人待在浴室里。
「有可能嗎?你說,我現在有可能讓你幫我嗎?」她嘴唇發白。像是耗費了所有精力,她揮開他隔住門板的手。「走開!」現在,她只祈求他能盡速離開。「子若——」
「如果有時間,那你不妨去幫我買些可以補身子的藥物。」她回過頭對他冷笑。
「我這就去。」皇甫蒼玄立即轉身出門。
看到大門闔上,上官子若頓時松了口氣,她忍痛的拖著傷腿,回房里拿出醫藥箱。她知道自己時間不多。
所以,她極為簡單而快速地為自己包扎好腿上傷處,再將醫藥箱放回原處。
混亂的思緒讓上官子若幾乎無法思考。她一再的做著深呼吸,強迫自己要冷靜下來。
她知道自己現在一定要離開蒼玄,否則,不用多久的時間,蒼玄就會發現她騙了他。
她該怎麼辦?她現在該怎麼辦?上官子若心慌而焦躁地想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她知道自己現在需要人幫忙,可是,又有誰能幫她而不會教蒼玄知道?這三年來,蒼玄早已熟識她所有的朋友。究竟有誰可以幫她?
誰?誰?到底有誰?腿上的痛意,一再的轉移她想冷靜的心。上官子若煩躁地甩弄一頭長發,她不要在這最後關頭放棄,她不要,她絕對不要!
突然,她想到了——
拿起電話,上官子若快速的撥著對方的電話號碼。听到彼端傳來熟悉的聲音,她急急的開口︰「請幫我!」
「子若?」慈藹的聲音中,帶有一聲驚疑。「怎麼了?」
「請幫我。」她像飄蕩于汪洋之中,急于想抓住唯一的浮木。「我求求你,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雖然蒼玄與父母感情不睦,但是,自她與蒼玄交往後,皇甫家父母即時常關心著她的一切。所以她相信,他們一定會願意幫她的。
靶覺到上官子若言語中的絕望,蒼玄的母親莉莎•泰勒隨即接口說道︰
「好,有事我們踫面再說,我和你伯父剛好在南京東路上,你在台北大廈嗎?」
「對。」上官子若緊抓著電話猛點頭。
「那我們馬上過去。」
「伯母,請千萬不要告訴蒼玄,我找你們的事。」她雙手微顫。
對方傳來一陣沉默。
「好。」莉莎•泰勒暫時答應。「有事我們當面說。」
「謝謝,謝謝你。」她感激的流下淚來。
「別這樣說,我們也好久沒看到你了,趁這次剛好可以聚聚。」莉莎•泰勒輕笑一聲。「我們馬上就到。」
幣斷電話,上官子若即換下一身沾了血的衣物。
她拖出行李箱,收拾簡單的行李,搜拿房內所有的有價物品,銀行存折、印鑒、護照及一切身份證明。
能帶的,她一定都要帶走。她相信未來會是一條漫漫長路,而她,將會需要所有的可用物資。因為——
她,一定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