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樂琪打開了家門,一腳踏出,然後又警戒地收回,彷佛是在學新舞步似的。她看了一眼門牌,沒錯,是她家!
「哦,他打掃了——」還打掃得好干淨。
她嗅嗅空氣。什麼味道?是義大利肉醬面。
她月兌下外套,公事包丟進沙發里。她朝廚房走去,看見黎柏藍系著一條綴有蕾絲花邊的圍裙,唇角忍俊不住漾起微笑。
他挑高眉峰。「你在笑我的圍裙嗎?」
她咬住嘴巴。「沒有。」
「我知道我的樣子很可笑,你想笑就笑吧,暗笑可址會內傷的。」
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我只是吃了一驚罷了。」
他從來沒看她笑過。她老是板著一張臉、不苟言笑,所以他從不知她的笑容是這樣甜美、爽朗,而且富有感染力。
他奸想把她擁在懷里,瘋狂地親吻她。但他告訴自己,要耐心等待時機的成熟。
「你真好,還替我打掃房子。」
「你讓我住進來,又不收房租,還教我看財報,所以我替你打掃房子、煮飯、洗衣服,作為回鯖。」他邊說邊攪拌義大利醬汁。「你要不要洗個澡?等你洗好了,我的晚餐大概也弄好了。」
「也好,我去洗澡。」
她在浴白里注滿水,又丟進幾顆香浴球,將拖鞋的前端對準浴室的門。這一步步的動作已成她經年不變的模式,如果白天洗澡,她會用淋浴,振作精神;晚上則是泡澡,放松心情。
她取下眼鏡,月兌去衣服,看了看鏡中自己的,然後走進充滿泡沫的浴池。
听到音樂般的電話聲,閔樂琪從浴白里出來。可是還沒擦干身體,電話聲就斷了。她把手機放在公事包里,所以,顯然是黎柏藍接了電話。
她穿上浴袍,打開浴室的門,腦袋伸出浴室門喊道︰「誰打來的電話?」
「不曉得,我喂了一聲,她什麼也沒說就掛斷了。」他走過來,把手機遞給她。
她接過手機後關上門,然後間撥電話——是關麗敏手機的號碼。
「麗敏,你剛剛打電話來?」
「是啊,樂琪,我今天才發現你重色輕友。」
「胡說,我是超重同性友誼的人。」看來她得跟麗敏好好解釋了。
「那你告訴我,接你手機的人是誰?」
「一個男人。」
「我並沒有以為他會是一個女人。」關麗敏尖銳地說。
「他是我老板的兒子,下落不明六年後突然回來,準備接任老板的位子。」
「你們正在交往嗎?」關麗敏麻辣地問。
「沒有,我只是在幫他坐上董事長的位子,公司很多人都在覬覦這個位子。」
她在和關麗敏通話的同時,听到客廳的電話斷斷續續響了幾次。
「喂?」黎柏藍喊了聲。
「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打錯了……」歐巴桑說著便掛上電話。
不久,電話鈴聲又響起。「不好意思,我怎麼又撥到……」
靈光一閃,他問︰「你找樂琪是不是?」听見對方肯定的回答,他接著又說︰「她在洗澡,你十分鐘後再打來。」
閔樂琪走出浴室時,黎柏藍正忙著把菜端上桌。
「我好像听到電話鈴聲,不只一次。」
「大概是你媽打來的。」他告訴她。
她立刻打電話回高雄。電話一接通,她媽媽一開口便問︰「怎麼會有男人在你家?」
「他是我老板的兒子,我在幫他補習。」
「他的年紀好像不小?」
「他只是……只是高中生。」跟她媽媽就不用講實話。
「哦……」閔媽媽頓了頓,「你表妹明美下禮拜天要結婚,結婚後就要跟老公一起移民加拿大。」
「我恐怕沒辦法回去,幫我恭喜她。」表妹好像才二十歲……這麼早結婚,大概是奉子成婚吧。
「你還記得王媽媽那個年過三十的老大嗎?她終于把自己嫁掉了……唉,大家都過得很聿福呢……那你呢?現在怎麼樣了?」
「很好啊,工作還是一樣很忙。」
「女人啊,還是不要太厲害,會把男人嚇跑。」閔媽媽終于進入正題。「你要不要試試看相親?」
「不用了啦,我還沒到拉警報的年紀。」
「到那年紀,就沒什麼好對象可挑,不是死了老婆,就是離婚帶三個小孩的。你姑媽說要介紹給你認識一個大地主的兒子,還是T大畢業的,你如果嫁給他,就不用辛苦地工作……」
「媽,其實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不這麼說,媽一定會強迫她回高雄相親。
「有影無?你不要給我騙。」
「下次放假,我帶他回家給你看。不跟你說了,我的義大利面涼了就不好吃。」
閔樂琪放下听筒。一轉身,就看到黎柏藍斜倚著牆,又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下次放假,我可以假裝是你男朋友,跟你一起回高雄給你媽看。」
她惱怒的看著他,「你偷听我說話!」
「你說的那麼大聲,我要不听見很難。」他對她眨眨眼。「吃飯了。」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義大利肉醬面、沙拉和濃湯。
他盛了一盤面放到她的面前。「因為還要打掃,所以沒多少時問弄大餐。」
「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大餐了。」
他們一邊吃義大利面,一邊優閑地聊天。
「我好驚訝,你的手藝不賴,有職業廚師水準。」她發現自已吃東西的速度竟然變慢了。以前在家時,媽媽總是念她吃東西像有人要跟她搶似的,吃的好快。
「容我說一句,我是個才華洋溢的男人,你等著驚訝不斷吧!」
「才華洋溢?你還會做什麼?」她瞥他一眼,又回到盤子上。真好吃!
「我還會接生小孩,驚訝吧?」他盯著她。「你會喜歡很會做菜的男人嗎?」
他的目光令她不自在。「我跟你說過不下百次了,你沒機會。」
「你的算數不及格,你才不過說第三次。」
這時候陽台傳來叮咚的聲音。那聲音有點耳熱,可是她一時想不起來。「你有沒听到什麼聲音?」
「女強人,你多久沒用洗衣機了?那是洗衣機把衣服洗好的聲音。」
「也沒多久,我上一個禮拜才用過……我放在浴盆里泡的衣服你也拿去洗了?」
「嗯,你是我看過最保守的女人,居然還在穿白色的棉質襯褲。」
她臉都漲紅了。「你可以打掃,但不要洗我的衣服,還有,不要亂接我的電話!」
「遵命。」他正色說,「說真的,你一點也不想交男朋友嗎?」
「嗯……我這樣說吧,目前工作就是我的男朋友,我生活的全部。」早上起床上班,晚上加班、睡覺,明天又再起床……這種單調的日子就是她要的生活嗎?向來以工作為傲的她,竟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空虛。
「我熱愛我的工作。」她又強調了—次,似乎想讓自己心安—些,「因為工作為我帶來刺激和挑戰。」
「你打算工作到什麼時候?」他問,「你不可能一輩子都在工作,不是嗎?」
「我希望工作到退休年紀。」她心想,離她退休還有四十年——好漫長啊!
「然後你打算做什麼?」
她有幾分鐘不出聲。「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你喜歡做什麼事?以前想做而末做的事?」
「哦,那太多了,我想學滑雪,還想把溜冰學好……好多好多想仿的。」
「你那個時候已經六十五歲了,有體力做那些嗎?所以趁年輕去做吧。」
「說的也是。」她一邊說,一邊把最後一口食物送進口里。
他站起來要去洗盤子,閔樂琪很快地跳起來。「你做飯,我來洗碗。」
「不會打破吧?」
「款,你太污辱人了!」她瞪了他一眼。
她在廚房洗碗盤時,黎柏藍到廚房里來,拿起一條擦碗盤的毛巾。
她把洗淨的盤子遞給他。「對了,你睡得還習慣嗎?」
「不習慣,沙發太小了。」他用干布把盤子擦干。「你是不是有愛心的人?」
「我是啊,我每個月都固定捐錢給勵心女圭女圭。你怎麼會問我這個?」
「如果你真有愛心,今天晚上就把床讓給我睡……一半。」
「想都別想!」她用菜瓜布丟他的頭,肥皂泡沫沿著他的發梢滴濕衣襟。
「你有大麻煩了——」他故作凶惡,在她逃走前,抓住她,並把她壓到冰t相上。
他靠得這麼近,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拂過她的嘴唇。
「對不起,我不該用菜瓜布扔你的頭。」
他的眼楮緊盯著她的嘴唇。「現在說對不起——為時已晚。」
「一點也不晚。」她听見自己的心在怦怦跳,不曉得他听到了沒有。「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嘛。」
「我喜歡做小人。」他帶著促狹的笑靠向她,臉距離她的只有幾寸。
突然,他伸出手,她嚇得舉起一手做出防衛狀。「你想做什麼!?」
「你嘴上有醬汁。」
他用手指輕柔地替她拭去醬汁時,她突然顫抖了一下。
「我去洗臉。」她就像躲避獵人的兔子般,飛快地沖進浴室,坐在馬桶上。
老天,她在他面前表現得像個傻瓜!
她以為他要親她,然而他根本沒那個意思,是她自己心里有那個念頭。
她到底怎麼了?閔樂琪用雙手蒙著臉。
他的微笑能使她心頭小鹿亂撞,就連他輕觸一下,都能使她有觸電的感覺……
浴室外,黎柏藍坐在沙發上,瞪著電視機。在踫觸她臉的剎那,他當然感受到了她異樣的反應。原來她與他的感覺全然相同。
黎柏藍想著,不禁奸笑了起來。
看她還能ㄍ一ㄅ多久?
***
「黎柏藍,你進來一下。」
叫他進她的房間?這女人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不曉得男人看到床都會變成大野狼。
「我真的可以進來嗎?」黎柏藍站在門口問道。
「只是要你進來搬東西,你不要想歪了。」她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就當廚房發生的小插曲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閔樂琪指著堆在角落的一個紙箱。「里面是我大學時所讀的書本。」
黎柏藍把紙箱搬到客廳,再把里面的書本二拿出來,放在餐桌上。
「如果你真想好好經營公司,就要學經濟、企管,行銷、統計……」
「哇,這一大堆書真嚇人。」
「不要抱怨,誰叫你之前不好好學,我先敦你經濟學,讓你有些商業概念。」她在餐桌前坐下,悒郁地說︰「希望臨時抱佛腳有用。」
「別哭喪著臉,對我有點信心好嗎?」
「信心指數不高。」她咬著嘴唇,「只有五天,我覺得你需要很多的奸運。」
「也許我福星高照、鴻運當頭,是天生的贏家。」他微笑。
「就算是天才,也還是要努力。」她翻開經濟學。「經濟是一門學問,在討論商品的生產、配銷,消費……」她的眼鏡已滑到鼻尖。「所以經濟的意思是先鑽研,再賺錢。」
她的睫毛濃密,五官細致而分明,他不禁看出神了。
閔樂琪把眼鏡推回去,抬頭迎視著那對黑眸。「你眼楮看哪里?」
「你呀,我發現你有雙漂亮的眼楮。」他突然伸手摘去了她的眼鏡。
「眼鏡還給我!」她叫道。
「你的眼楮真的好漂亮,為什麼要戴眼鏡?」
「謝謝你的夸贊,我深度近視,沒有眼鏡,我就好像沒有雙腳一般。」
「你可以戴隱形眼鏡。」
「我不習慣。」她搖搖頭,眯著眼,極力想看清他的臉。「請你把眼鏡還給我,奸嗎?」沒有眼鏡,一切看起來都是模糊的。
「不好,」他的黑眼楮開始閃耀。「我現在在你眼里是什麼樣子?」
「不要鬧了!」她生氣地說,「你真是不認真的學生,上課還沒十分鐘呢!」
「又生氣了,你真是氣包。」他要幫她戴上眼鏡時,她像怕觸電般地躲開了。
「我自己戴。」她說,他把眼鏡遞給她。
戴上眼鏡後,她看見黎柏藍正凝視著她,神色是那樣溫柔,她的心立刻狂跳起來。
他們四目交接,似乎誰也沒辦法移開目光。閔樂琪發覺嘴唇變得干澀,她伸出舌頭濕潤突然發干的嘴唇,幾乎定立即地,她看到他的臉部肌肉抽動一下。
他記起她唇上的溫暖濕潤。「我知道你會不高興……」他溫柔地捧起她的臉。「我保證,只要一個吻。」
她張大眼楮,看著他靠近……
他的嘴壓上她的那一剎那,她有如遭受電殛般無法動彈。他的唇在她唇上輾轉著,她覺得昏眩不支,但仍頑強地緊閉雙唇。
她的胃和兩腿問有種不對勁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以前從沒有過的……
不知何時,她閉上了眼,完完全全接受他的吻。
「樂琪……」他嘶啞地說,分開她的唇瓣,將舌滑進她的牙齒間。
僅僅一個吻是無法滿足他的渴望、他的需要,他也可以感覺到她的回應,她柔軟的身軀已經不知不覺緊貼向他,如果他想進一步,也許有上床的可能,不過他已經保證過,他只要一個吻,所以他強迫自己離開她的唇瓣。
「我們不應該這樣子……」她微喘地說。
他把頭偏到一側,不明白她的話。「不應該?」
「嗯,」她無法直視他的眼。「這會使我們工作上的關系很尷尬。」
「正好相反。」他懶洋洋的笑著。「我認為這會使得我們的工作更加愉快。」
「我突然想睡覺了,你自己看吧,有什麼不懂,明天再說。」她很快溜進房間里,關上門。
當夜,閔樂琪難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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