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界末日來臨前
「你還不打算結婚定下來?」靳曼華凝望著坐在他對面的女子。
未經過任何燙染的烏黑長發如絲緞般垂肩而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閃著令人心折的洞悉世情、理智的光彩,散發的氣質沉靜如水,每個動作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優雅與從容,秀麗清雅的臉龐更是能讓人看了目不轉楮。
誰能想到這樣雅致的女子,可以在談笑間,便將幾千萬甚至上億的訂單談定,令人充滿信服。
不到三十歲就已經是S公司亞太區的行銷總監,她的年輕與干練,讓人不得不咋舌。
于喬敏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頭微偏的注視著他,發緞隨著她的動作傾垂一側,
表情少了精明,多了分柔美。「還沒。」
「他還沒跟你求婚?」
「哪個他?」
靳曼華揚揚眉。「你心中的那個他。」
她只是笑,手輕撫著咖啡杯盤。「我們目前還沒有走到那個程度。」
靳曼華沉默的看著喬敏,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旁邊看著她,在學生時代她的表現就已經很引人注目,畢業後投入正式職場里,表現更加亮眼,尤其最讓人敬佩的是,她一直不斷地充實自己,絕不讓自己滿足現狀。
但在敬佩之余,也不由困惑,她為何會這樣拼命地向前沖,好似後面有什麼東西在追趕著她,而且除了在工作上交出漂亮的成績單外,她私人感情的部分幾乎是停滯不前。
他知道從大學時就有個名叫章偉銘的男孩子一直在她的身邊,每天幾乎都可以見得到那個男孩子來接她下班,送她去學校上夜間部的課,直到畢業後,那個男孩子去服兵役了,暫時沒有再「天天」看到,但若是假日有展場活動,于喬敏有參與的話,又可以見到那個男孩子出現,成了公司展場的免費幫手。
章偉銘給他的印象也相當深刻,是校園里的風雲人物,有領袖的魅力,在擔任系會長期間,讓國貿系在z大校園里出過不少鋒頭,S公司有幾個曾和他接觸過的主管,都對他贊譽有加,曾經透過于喬敏探問看他有沒有興趣加入S公司?但得到的回應是禮貌的拒絕,因為他已經做好了自己的人生規劃。
服完兵役後沒多久,章偉銘突然沒有再出現在于喬敏身邊,後來才知道那男孩出國進修去了。
原以為兩人「分手」了,但喬敏只是笑道︰「我們沒有。」也不多做解釋,四個字就打發掉一切。
必于她個人隱私,她完全不讓人有太多機會去窺探。
這些年來,不是沒有其他男性想要趁「她男友」不在時趁虛而入,包括他……
可惜都緞羽而歸,因為不容易找到「虛」進去,她從沒露出因為男友不在而感到空虛寂寞的樣子,相反地,她的生活安排得有聲有色,每天都精神奕奕,她最常掛在嘴邊的話是……人要把握每分每秒,都要有活力的活著。
你以為她是在逞強,可只要待在她的身邊,便會發現她所言不假,從她身上所散發出對「每天努力過日子」的光和熱,讓人輕易地就感受到。
她沒有「虛」,但卻像磁鐵一樣吸引人想更加地靠近她,可也只能止于︰接近,想要接觸到她的心,想要得到她的愛,完全無門可入。
在這樣的情況下,又再加上兩人有「師生」名份,所以在試探無望後,他跟相親對象結婚了,如今他也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對她的情感也早已轉換為知交好友的感覺,可章偉銘去美國六年未歸,從未見過他再度出現在她的身邊,而她也不承認分手,讓兩人關系更形撲朔迷離,所以他再也忍不住想要探問。
「他還沒有要回台灣嗎?」
「他博士學位快拿到手了,所以快回來了。」
「這麼說……很快就會得到你的好消息?」
「不一定,一切都等到三月十六日以後再跟你確定。」她輕聲說道。
「三月十六日?」靳曼華閃過一絲困惑。「那天有何特別?」
她露出一朵微笑,不知怎地,一看到那笑,他心不由自主悸跳了一下,一種怪異感油然而生,好似在那一天會發生什麼事,可當她突然正眼看向他,表情多了一絲促狹。
「當然是非常、非常特別,不過……我不能告訴你會多特別。」
語畢,還對他扮個鬼臉,讓他哭笑不得,也不禁忘卻了方才那絲怪異感,于是他開起談到他那個寶貝蛋,把話題中心轉移到他的家庭。
只是若他仔細注意的話,當他提及到關于「未來」的想法時,于喬敏的眼眸會垂下……以掩飾住一股悵然與無奈。
「未來……,對她似乎愈來愈遙不可及了。
2010年三月十六日……
喬敏站在月歷前,默默的注視那個用螢光筆圈起來的日子。
這是于喬敏「曾經」發生車禍的日子,也就是在那一天,她原先以為走過的,生都產生了重大的轉變,而再過一個月,這個日子就要到了!
因為她從未經歷過二0—0年三月十六日之後的人生,她也不曉得自己會在前這樣狀態繼續活著?還是會回到原先那個狀態繼續接下來的人生?或者更殘酷來說,她不曉得過了二0一0年三月十六日以後,她是否還可以活在這個世界上……
所以她把這天訂為「審判日」,決定未來的關鍵日。
電腦傳來了呼叫聲響,她走回電腦桌前坐下。
是章偉銘,他用Email打開視訊模式,看到電腦前的他頭發明顯地蓬亂著。
「怎麼這麼早就上來了?」
「醒了,就上來了,昨天口試一結束,我就倒床不起了,睡到剛剛才醒,覺得好像幾百年沒睡過覺了。」邊說邊打了個大呵欠。
她輕笑。「你真的是太累了,口試還順利嗎?」
「應該沒問題,走出會場後,我的指導教授一直對我笑,笑得我頭皮發麻,若不是我知道他是異性戀者,我還以為他對我有意思。」
她噴笑出聲。「你很過份耶,敢這樣調侃這幾年這麼辛苦帶你的老師。」
「怎不敢呀?我可沒少吃過他給的苦頭……。」
喬敏笑著听他叨念了他受苦的經過,好一會兒才自動打住。「我咖啡煮好了,你等我一下。」他拔掉耳麥離座。
看著倏地空了人的位置,她亦起身去廚房為自己倒了杯熱水。
這些年來,她一直跟章偉銘維持這樣的互動,每天都會用Email通工具,聯結著遠隔太平洋的兩人。
雖然無法近距離地感受到彼此的體溫,但是兩人卻好像從未分離過,他們都知道彼此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正在忙什麼?煩惱什麼?
與其用「戀人」來形容他倆之間的關系,還不若用「親人」、「摯友」來說,但又覺得還不夠……
十年前,在她想放棄這段感情時,他不願意,她也不勉強,只是她再也無法以那個「單純」的于喬敏跟他「談戀愛」,她用「現在」的于喬敏面對他,他沒有把握這樣的自己是否還能吸引他?還能令他像「過去」般產生同樣的愛情?
但出人意料地,他們還就這樣走下來,只是真的跟「過去」不同,她才發現,他跟「過去」也不太一樣,原本他是很自我的人,行事作風因年輕氣盛而沖動,但「現在」卻少了毛躁,多了穩重,令她也不得不訝異,不禁讓她有種錯覺……他是否也「重生」了?
可見他還是按部就班的走著「過去」走過的路,不像她那樣的跳tone,她又覺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
白天不再跟他同堂上課,但他每天都會來接她下班一起去學校,吃完晚飯,他……
送她到課堂後,便立刻去忙系學會跟社團的事,直到她下課了,他又陪著她一起走回宿舍去。
雖不似過去那樣如膠似漆,可這樣反而會很珍惜他們每天短暫的相處時間,單純的享受兩人在一起的時光,這樣的簡單平和,是她沒有料想到,而且出乎意料地符合她當下的心境。
畢竟她內在的心靈年齡已超過三十,固然很想尋回年輕時那種能讓全身心漲滿如風火般的熱情的感覺,但那勁頭也只是一時的,後繼無力,更何況現在能滿足她當下人生渴望的不再是愛情,而是有更多、更多的。
包現實地來說,若她只能活到「關鍵日」,那在這段時間,她要活得更精采,並且確保年邁的父母以後有足夠的生活保障,所以她要盡情的去感受生命能夠帶來的樂趣與喜悅。因此跟章偉銘這樣有點黏又不會太黏的關系,反使得她有更多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盡量減少了遺憾。
如今她在工作上已經有了令自己覺得滿意的成績,金錢夠優渥,也交了一群知心的好友,身體健康,精神好,幾乎無所憾了。
只是……隨著三月十六日的即將到來,她突然發現……其實她還有一件很想做,卻始終沒有完成的事……,但……似乎來不及了。
「喬敏?」章偉銘端著咖啡回到電腦前。
她端著水杯回來。「……看你喝,我都聞到咖啡的香味,讓我現在也很想喝。」她笑咪咪地說道。
「晚上別喝咖啡,你明天還要上班的。」
「那你就不要喝給我看。」
他立刻將咖啡移到她看不見的地方,但緊抿的嘴巴和微痛苦的表情看得出他喝了一口,隨著喉頭吞咽後,才張口。
她不禁好氣又好笑。「燙到舌頭了厚?」
「……沒事。」
「你慢慢喝啦!」
「好!」他隔著螢幕凝著她一會兒。「喬敏,我打算過幾天就回台灣。」
她一驚。「你不等成績發表後再回來嗎?」
「不!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麼?」
「我要回去說服你嫁給我!」他直直望著視訊的鏡頭,也直直地望進她的靈魂里。
他求婚了,他終于開口向她求婚了……
她心跳暫停了一下,待恢復正常跳動後,她有著欣喜,也有著慌亂,但更多的卻是……悲傷。
她不知道自己靜默多久,他也沒催喚她,只是一直凝望著她。
她輕吸口氣,將波濤洶涌的心湖暫時平定下來,她亦直直望向視訊鏡頭。
「好!我等你回來。」
听到她的回答,他臉上的表情立刻露出狂喜。「喬敏……」
「不過……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她移開視線看向螢幕里的他。
「什麼事?」
「你可以等過了三月十六號以後再回來嗎?」
听到這個日子,他表情明顯愣了一下。「……為什麼?」
「因為……」該怎麼跟他說,除非她可以確定過了那天之後她的人生軌道會朝往哪個方向進行後,她才敢面對他,不然……
「我……我最近在忙個案子,會忙到那個時候才會比較有空。」她只能找這個理由搪塞,但為何說出口後,她的心會那麼的疼?
如果,如果她真的只能活到三月十六號,那此生是不是就會如同「來生」一般,再也見不到他、模不到他了?
看到螢幕上的他,她突然涌起想要撲進去緊緊抱住他的沖動。
「要過……三月十六日以後嗎?」他垂眼輕聲說道。
不!不!不!你現在就回來吧?讓我可以感覺到你的體溫,你的肌膚,你的力量。
她輕輕思了一聲,怕一開口就會將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如果三月十六日那一天前發生什麼意外呢?」冷不防,他丟出了這句話。
「什麼?」被他的話驚到了,她瞪著他。「你在講什麼呀?」
「如果在三月十六日之前,有發生任何突發狀況,造成我們再也無法見到面的意外該怎麼辦呢?」
「章偉銘,你不要亂講話!」他的話讓她全身倏地發冷。
「……如果在三月十六日那天,突然發生大地震、海嘯、核災,或者是可以讓人變成喪尸的病毒降臨在這個世界,讓我來不及回去見到你,那該怎麼辦?」
他瘋了嗎?怎會講出這麼奇怪的話語?他知道了什麼嗎?「別再說了!這種事可以亂講嗎?」藉著爆發怒氣來掩飾住她此刻莫名的心慌。
一切真的會止于三月十六日嗎?
「喬敏,若是那天真的是世界末日,難道你不會懊惱在那之前沒有嫁給我?」
他突然變得咄咄逼人的語氣讓她再也受不住了。「我真的生氣了!不想跟你講了。」一說完話就關掉視頻,然後整個人跳離電腦,好似它成了炸彈。
若在三月十六日之前發生任何可能會造成兩人再也無法相見的意外光想到他有可能遭受到任何意外,她的心就已經痛得快裂開了。
她掩住嘴,淚水忍不住流下。
她再也沒辦法騙自己了,盡避她曾經感謝老天讓她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可以徹底擺月兌掉過去那個沒有自信,容易退卻愛依賴的自己,讓她開始學會了愛自己,展現出另一個連自己也會很吃驚但也能自傲的自己。
但無論是嘗試多少種與過去不同的生活方式,在她內心深處其實仍有一絲渴望,那就是成為章偉銘的妻,還有他孩子的母親……
其實對他的愛早已深刻進骨子、靈魂里,與他共渡一生的渴求,更是難以解開的執念,直到這刻,她才肯願意坦然面對。
她環抱住自己靠著牆滑坐下來,埋膝痛哭失聲。
mm對話音效一直響起,但她沒有理會,直到再度靜默為止。
餅了許久,方起身回到電腦前,點開他的對話窗,他已經離線了,而他留下的文字,卻像雷般打得她動彈不得。
……喬敏,在這異地每過一天,對你的思念就愈加深一分,我恨不得現在立刻就能回到你身邊。
……喬敏,若真有世界末日,你可以告訴我在那個日子來臨前你最想做的事是什麼嗎?你最希望陪在誰的身邊呢?
是你!她開始在對話框輸入文字,但是……我現在真的後悔了,如果當年沒重生,讓我們就以那種「不見」方式道別,你是不是可以比較能夠接受呢?
我可以抱著對你的埋怨與恨意離世,而你在想起我時只會感念……那只是已分手的女友,過去就過去了……,讓我成了泛黃照片里的一員,這樣不是很好嗎?偏偏如今又多出這十年的牽扯,若三月十六日我真有了什麼,你可承受得住?我舍不得讓你痛呀!
打完這段文字後,她沒有送出就關掉對話窗,喬敏掩住臉,忍不住痛哭出聲。
二0一0年三月十六日,終于來了。
她睜開眼的那一刻,只覺得心情異常的平靜。
將床頭的抽屜拉開,拿出一本筆記本。
這里記載了這些年她曾做過的事,想做的事,密密麻麻的,無一疏漏,過了今天,也許一切都會改變,但也許一切可以依循現在的軌跡繼續下去。
可不管如何?她沒有太多的遺憾與後悔,只除了……
她看向依舊開著的電腦螢幕,那個混蛋的MSN頭像就是沒有亮起。
他是存心折磨她的,從那天之後,他就突然失去了訊息,若不是透過劉亦謙他們那里得知他的確還安然無恙,且還留在美國,她真的會被他搞得心慌意亂,瘋狂至死。
不是沒想過到美國去跟他相聚,可又怕會更難分難舍,矛盾不已,最後她還是選擇留下,因為這一關,她還是得自己來面對。
和往常一樣,她準時到公司上班,召開經營企劃會議,她已經請好一個月的假了,會議結束做完一些交接後,她便拿著皮包離開公司,同事們祝她有個愉悅的假期,她笑著向他們道別,然後離開了這間給予她許多挑戰與成長的公司。
回到家跟父母吃了午餐,她拿出裝有存折跟印章以及她房子鑰匙的包包交給母親保管,她說她要出去玩一個月,怕有小偷闖空門,所以請母親代為保管她所有的財產,母親囑咐她要小心謹慎的玩,她笑著答應,雖然她沒有告訴母親,那個包包里還有兩封信,一封是她所有財產的清單,另一封則是經過法院公證的遺囑,里面清楚聲明她三分之二的財產都留給父母親,讓他們得以安養老年,三分之一則捐給她指定的慈善團體。
和父母道完別後,她回到自己的住處,進入浴室里把自己從頭到腳徹徹底底清洗過一遍,穿上她最喜歡的衣裳,拖著一個已經收拾好的行李箱,搭上公車,準備前往捷運站。
在她的皮包里,有她的護照以及一張前往美國的機票。
餅了三月十六日,若一切都能延續現在所有的一切,那她就要立刻出發去美國找他,請他同意娶她,若他不願意,她一定會把他打包帶走。
搭著捷運,她來到了「以前」工作過的貿易公司,她沒有走進去,即使進去也沒用,里面沒有人認識她,因為「現在」他們完全沒有交集過,在外面靜立一會兒後,她便朝距離公司不遠處的美容院走去……那里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再度走進「記憶中」的美容院里,看著那迎向她的男設計師……一如記憶中的模樣,她面露微笑道︰「我不用洗頭,稍微幫我修剪一下發尾。」
「好的,請稍坐……,小姐,你平常保養工作做得不錯喔,發尾都沒什麼分岔。」
她對設計師笑一笑表示感謝贊美,凝著鏡中的自己,試圖回想起「上次」坐在這里看到自己的那個模樣,可無論怎麼想,卻怎樣都回想不起了,唯一還記得的是那份自厭自棄的念頭,就是那樣的念頭,鞭策著她走過這十年,告訴自己絕對不重蹈覆轍。
「小姐,你願不願意試試我們的頭皮SPA?我們現在有做活動,有七折優待。」
「好呀!」任由設計師的助理?導至洗發台躺下。
這個洗發椅附設了按摩功能,在頭皮跟全身微震的情況下,酥麻感從頭到腳陣陣泛過全身,她不禁舒服的閉上眼,一會兒後,竟不知不覺睡著了,直到被人喚醒。
「來!小姐,我們弄好了,你看滿不滿意?」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改坐到鏡子前了,和鏡中人面面相覷。
那張既陌生又熟悉的容顏正回望著她,她沒有驚惶的失聲尖叫,也沒有崩潰的大喊。
互相注視好一會兒,她轉頭向設計師神態平靜的道謝,結完帳後她走出那家發型設計室。
她拿出手機,上面日期是二0一0三月十六目,可是機型以
及來電記錄已經不一樣了,她打開最新的通話記錄,是他的來電,毫不猶豫地她按下回撥。
「喂!」听到了這再耳熟不過的聲音,她仰頭看了看天。
「你今天約我見面想要跟我說什麼?」她發現自己心情變得好平靜,有種不尋常的異樣感。
「……我們見面再談。」
「你現在說比較好,不然……也許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听到了。」
「……為什麼?是不是你出了什麼事?」
「……沒事……我們分手後的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我拿到學位了……我打算……」他突然停住。「喬敏,我們能見面再談,我真的很想看到你。」他的語氣變得急切起來。
「……你不怕見了面後,我再也不放你走呢?再像以前那樣纏住你呢?」
電話另一頭靜默了下來。
她自嘲一笑。「我的確還愛著你,但我也恨你,而且沒有你,我也可以繼續活下去,所以……」
「喬敏,我回來就是要找你,我希望我們還可以再繼續在一起。」
「為什麼?」
「因為我還愛著你!」
他還愛著她?「……你愛上的另一個女人呢?」
「……從來就沒有那個女人的存在,是你猜的,而我已經累到不想否認了。」
她重重的閉上眼,原來如此呀!「謝謝你……說了我想听的話,謝謝……再見!」
「不!我不要再見!喬敏,你在哪里?我過去找你……」
「不用了,我……」話還沒說完,從話筒另一端突然傳來尖銳的煞車聲以及踫撞聲。她呆了呆。「偉銘?章偉銘?」她用力大喊他的名字,可無論她怎麼喊,都沒有得到回應。
不!怎麼會這樣?他出事了?他出車禍了?不!不該是這樣的!出事的人明明是她不是嗎?
整個心思紊亂極了。「啊!」她再也受不住的崩潰叫出聲。
「小姐,醒醒,小姐!」有人在她耳邊用力呼喊道。
驀地,她睜開眼,看到了發型設計師的臉龐。
「小姐,你還好嗎?」發型設計師擔憂地俯望著她問道。
她猛地坐起,發現自己居然還躺在洗發台上,她轉過頭看向鏡子,現在她頭上還包著毛巾……「還要洗嗎?」她愣愣問道。
「好了,現在只要再把頭發吹干就行了。」
「所以……我剛剛一直在這,沒有走出去過?」
「呃,沒有耶,你剛剛睡著了,而且睡得還蠻熟的……」
她掩住嘴,那是夢嗎?那真的只是夢嗎?
她掏出手機!苞方才「夢」到的不一樣,是她現在所熟悉使用的,也沒有跟他的通聯記錄,所以剛才那個是夢,現在才是真實?
渾渾噩噩的讓設計師把她的頭發都吹整好,直到設計師開口︰「來!小姐,我們弄好了,你看滿不滿意?」
這句重現的台詞讓她整個人像被雷打到般的震醒過來,她錯愕的先看向設計師,再看向鏡中的自己,確定一還是現在熟悉的自己,但面上的心慌意亂卻是掩不了,匆匆掏出錢給設計師,也不要他找零,匆匆拖著行李沖出去。
可是當她踏出美容院後,她猛地停下腳步,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都怪可惡的章偉銘,若不是他之前莫名奇妙說了什麼世界末日的鬼話,她怎會做那樣的「夢」?但不否認的是,這夢卻也莫名的解開了一個心結,夢中的那個對話是她「曾經」渴望听到的,知道分手後他從未忘過她,如她想念他般一樣的思念她,而且還沒有所謂的小三存在,只是她「曾經」的選擇是逃開,而不是面對他,這個夢是否彌補了她那時的遺憾呢?但……這個夢的結局她不喜歡,她寧死也不願意看到它發生。
她走到站牌前,仰首研究著上面的車班以及行經過的站點。
老實說,她已記不得當時她究竟是搭上了哪一路公車,那時她心緒大亂,看到車來就隨意跳上去,瞧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搞清楚,有一班公車這時過來了,當車子停下,車門在她面前打聞,她沒有走上車,而是問了司機有沒有到達某某路之類的問題,在司機「好心」的告訴她可以轉搭哪幾號路線公車後,她禮貌的道謝,並且提醒司機開車小心,注意平安。
接連好幾輛公車到來,她都是如此,藉著問不同的目的地,稍稍耽擱了司機一些時間,然後祝他們行車平安,再目送公車離開。
直到……過了一個小時,她才停止這個在外人看起來極為莫名奇妙的行為。
她仰頭看著天,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會不會阻擋掉那個事故?讓那公車及上面的乘客不會出事……,總之她已經盡力,現在就看上天的安排了。
接下來,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去找章偉銘。
當她拖著行李轉過身欲離開公車站牌時,卻看到方才一直心懸意念的人就站在她身後。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站在那里有多久了?不知道他看了她多久?
突然間,她又有些不肯定起來?現在究竟是置身在真實的世界還是夢中世界?
「你……為何會在這?」
「因為你在這里。」他定定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
她有些暈眩。「你怎知道我在這里?」
「你今天出門後我便一直跟著你。」
「……為什麼?」
「因為你不要我在三月十六日前出現在你面前呀!」他表情多了一絲委屈說道。
她愣愣地看著他,突然一陣狂風吹來,她有些站不住腳,別過臉閉上眼楮以避開襲來的塵沙,下一刻,她發現自己已被人擁入懷中,耳朵清楚地听見他的心髒跳動聲。
怦怦!怦怦!
而隨之與這聲音呼應的是她自己的心跳聲。
她突然清楚地知覺到,他們都還活著!此刻是如此真實的活在這個時間,這個空間里。
這風就像及時雨,吹散她腦中深處一道始終未徹底看破的濃霧,整個心靈都清明了起來。
不想問他為何提前回國了卻不跟她說?不想知道他為何要在今天跟蹤她?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在這里,而這就足夠了,她突然很想笑!很想放聲大笑!
兜兜轉轉的,原來在她內心深處,最依戀渴望的果然還是他的懷抱……感覺他如呵護至寶的擁著她,感覺他是用心的想要為她遮風擋雨的。
「你帶著行李要去哪?」他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響起。
敝風過了,但他仍沒有松開她,而她也坦然的賴著不走,不管這里是不是在大庭廣眾下。
「要去找你。」她頓了一下。「要去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
她淚光隱隱,臉上帶著燦笑,緩緩抬起手伸出了食指,他凝視她一會兒,亦舉起手立起食指,讓兩人指尖緊緊相踫,在相凝目光中看到了彼此的心。
這麼多年過去了,一直橫在彼此之間的那層薄膜終于完全消失。
「1」她輕聲地對他說道,她要去把他帶回家,從此再也不分離。
他深吸口氣,臉上表情有著難掩的激動。「真的嘛?」
他笑了,一手拉起她的大行李,一手則緊緊擁著她。「太好了!」他面帶微笑地說道。
走了一會兒。「我們不搭公車去捷運站?」她問道。
「我想……我們暫時都別搭公車。」
「……為何?」
「剛剛我以為那公車會把你載到我再也看不見、觸踫你的地方。」
「你是怎麼會在這的?」
「我跟著你來的。」
「我知道,但……你為何要跟著我?」
「因為……我做了個夢。」
「……什麼夢?」
「不能說。」
「為何?」
「那是……不能說的秘密。」
「……」
「不過有件事我要趕緊告訴你……」
「什麼事?」
「是關于世界末舊的事……」
「咦?你怎麼還……」
「也許它會發生,也許它不會發生,但不管有沒有發生,我一定要讓你知道……」他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了起來。
听完後,她眼眶再度一紅,深吸口氣後,她亦拉下他,在他耳邊輕聲回應道。
語畢兩人再度互凝,眼眶里含著淚水,但目光卻是堅定不移。
再度牽起彼此的手,邁著堅定的步伐往前繼續走。
不問過去,不想將來,因為他們兩人共屬的人生從此刻才要真正開始……
……親愛的,在世界末日來臨前,我只想朝朝暮暮與你一起廝守著。
……親愛的,在世界末日來臨前,我要天天告訴你……「我愛你」!
本報訊︰十六日下午約五點左右,一輛載滿砂石的大卡車在行經xx路時,突然失控打滑,越過中隔島沖向對向車道,直接沖撞進路邊店家,幸好該店已停業,無人在屋內,除司機受重傷昏迷外,無其他人傷亡;據剛好行經該路段的YY路公車司機表示,當時他與沖撞過來的砂石車只有十公尺之遙,幸好及時踩下了煞車沒有直接對撞上,車上十余名乘客僥幸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