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急,他們騎著馬慢悠悠地向前走,當到一處擠滿人的高台前時塞米拉斯讓他停了下來。
看著台上的男女,她不解地問︰「那些人在干嗎?」
「賣妻子。」
「什麼?!妻子都拿來買?」
「拍賣已婚婦女在這里是合法的。」
「真是野蠻!」她不屑地冷哼。
甲尼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有應聲。
這時一個塌鼻梁小眼楮長相齷齪的男人拽著妻子站到高台中央,「哪位爺想要啊?」
看著那肥胖的女人,台下發出一陣噓聲,「就這種貨色也敢拿出來現眼!」
男人的臉色變了下,而瞪著他的塞米拉斯的臉也越來越沉。
「走吧。」甲尼撒說。
「不!」她要看!
「各位,各位,您別看我這女人胖,可還是有些姿色的。」那個男人邊說邊拽住妻子零亂的長發迫使她抬起頭,映入眾人眼簾的是張布滿淚痕的臉。
台下依然沒有人出價,男人更加急了起來,一下扯開妻子的外衣讓她豐滿的胸部暴露在空氣之中。
「看看,看看!」
女人驚叫一聲,抱著他的腿痛哭著苦苦哀求,「求您別賣了我,我能給您洗衣做飯,還——」
「滾一邊去!」男人狠狠地一腳踹開了她,可當那陰狠殘暴的臉面對眾人時瞬間布滿了諂媚的笑容,「她很能干活的,您買回去保準不吃虧!」
台下依然靜悄悄的。
男人听著妻子不斷的痛哭聲更加煩躁,怒火沖天地走了過去抬起腳狠狠地往她身上揣。
塞米拉斯冷著臉從馬上跳下,她的眼中兩束憤怒的火焰在劇烈地燃燒著。甲尼撒拽住她的手臂卻被她一下掙開。
「別惹事。」
像是沒听到他的話,她快速走上高台。甲尼撒趕緊下馬,跟了過去。
「哭!你他媽的就會哭,想觸老子霉頭是不是!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男人大聲叫囂著。
「放了她。」
身後清冷的聲音讓那個人暴喝著轉過頭,「竟敢管老子閑事,我看你是活得——」
一張絕美的臉映入眼簾,男人瞬間瞪大眼,咽了口吐沫,不耐煩三個字也憋了回去。
「漂亮的小妞!」伸出手,他想去調戲卻被狠狠甩了個巴掌。
男人大怒,高揚起手,只是它並沒來得及揮下就被人緊攥住向後掰去。
「……啊……饒……饒命啊!」男人瞬間斂去一臉凶狠,嚎叫著求饒。
這時台下突然有人驚呼了聲︰「甲尼撒王子!」一時之間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口中高呼萬歲,而那個被甲尼撒攥住手的男人更是嚇得屁滾尿流癱在地上。
「大家快請起。」並不想擾民,甲尼撒放了那個男人。「滾!」沉聲說了句,他將頭轉向塞米拉斯。
「我們走。」
塞米拉斯並沒有動,雙眼直盯著那個正準備開溜的男人。
「殺了他。」她平靜地說,眼神卻認真無比。
「別胡鬧!」
「第二個條件。」這種人根本不該活在世上!
「你!」憤怒地看了她一會,甲尼撒拔出腰間的長劍。
「饒命啊,王妃饒命!」男人爬至米拉斯腳邊苦苦哀求。
笑著蹲,她直視著他的雙眼。
「求饒了?」很輕柔的聲音。
可她的笑容卻讓男人心中的恐懼更深,一臉慘白地顫抖著。
「是!是……」
「剛才你妻子求你的時候,你是怎麼做的啊?」
「我知道錯了!您就饒了我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是嗎?」
好像看到些許生機,男人猛地磕起頭來,並發下毒誓。
「如果再犯就讓我爛手爛腳天打雷劈不得好——」
「殺了他!」聲音驟然沉下數分,她站起身。
狽能改的了吃屎?才怪!
「不!」男人淒慘地大叫一聲,癱在地上。
甲尼撒揚起長劍。他不想殺此人,就算有錯這個人也罪不至死!可她竟然以此作為條件,讓他無從選擇!緊蹙起眉頭,他將劍刺下卻被人緊抱住手臂。
「求您寬恕他吧,求您!」為男人求情的不是別人,而是他想賣掉的妻子。
「你為他求饒?」塞米拉斯震驚不已。
「難道你忘了剛才他是怎麼對你的嗎?!」她勃然怒斥。
「我沒忘,可——」
「那就像個真正的女人,給我站起來,到一邊看著去!」
「救我,救我啊!」男人爬過去抱住妻子的腳,痛哭著哀求,「我知道錯了,我發誓以後一定會好好待你,我發誓!」
女人心疼地撫著他的頭嘆息一聲,眼中找不到半絲埋怨之氣。
「求王妃放過我們!」她跪了下來。
「他根本就在騙你,下次他還會這麼做的,甚至更變本加厲!」
「我知道。」
「那你還這麼做?!」
「是。」
「難道你都不恨他?」
「我恨。」
「那你還……」
「他是我的丈夫,我更愛他啊!」女人哀戚地慟哭。
塞米拉斯被這句話震呆在原處。
愛他……
「走吧。」許久後她滿是無奈地說。
「謝王妃,謝王子,謝謝!」兩個人磕了數個頭後互相攙扶著離開了。
凝望著他們交纏在一起的背影,塞米拉斯久久都沒有動。
女人啊,為何總是這麼傻!
看著她顯得有些悲戚的身影,甲尼撒心中的憤怒奇異地消逝了。不知為何他不再怨她逼自己去殺人,卻只想讓她快樂起來。
「我們離開這。」
她沒說話,深深凝望他的眼。
「怎麼了?」
「你會不會那麼對我?」沉默片刻後她突然問。
她也是他的妻子,有一天當她不再有任何利用價值時,會不會落得相同的下場?不自覺地她打了個冷戰。
發現她眼中的懼意,甲尼撒將她緊摟在懷中。
「不會,永遠都不會!」
「真的?」人,是會變的!
「真的!人本不同又豈會做相同之事,我不會那麼對你,相信我!」
看著那雙真摯的眼,她的心漸漸安下。
她相信他!
「如果我真的那麼對你,你會不會救我?」反過來他問起她。
她認真地思量起來,時間之長讓甲尼撒的表情越來越沉重。很難決定嗎?!
「不會。」
堅定清晰的聲音傳來讓他勃然大怒。
「你說什麼?」他猛地將她推開,瞪著她。
「我說不會。」
還敢說!身側因憤懣倏地緊握的雙手劇烈地顫抖著。
「如果有一天你那般對我,我會殺了你。」她的聲音很平靜,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感。
「你再說一遍!」
盯著他陰霾冷厲的眼,塞米拉斯的臉上不見任何懼意。
「我真的會殺了你。」
「那你呢?再嫁給我其他的兄弟?」他陰森地嘲諷。
在這里如果丈夫先去世,妻子必須嫁給他的兄弟,沒有兄弟的就嫁給他的近親。
「我?再嫁?」她聳肩笑了下,「不會吧!那時我應該也死了!」死人怎能再嫁呢!
甲尼撒蹙眉,而後大笑出聲。
「好!如果我真那麼做你就殺了我。」反正有她相陪,他何懼!
這次換塞米拉斯不解了。
他是說讓她殺了他嗎?不會氣傻了吧!不放心地將手覆在他的額頭,卻被他緊緊握住。
「我沒事!」
「你確定?」她深表懷疑。
「帶你去個地方。」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他拉著她走下高台。
騎上馬,兩人離開了喧鬧的城池。
塞米拉斯沒想到甲尼撒會將她帶到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的交匯處。和煦的陽光下,坐在青草地上,看著那泛起絲絲漣漪奔流不息的河水,心一下平靜下來。
「這里真美!」她感嘆。
「夕陽西下時會更美。」
「看來你常來。」
「開心或不開心時便會來此。」
「今天是哪種情形?」
甲尼撒扭頭看了她一眼,沒有應聲。
「不回答我就當是開心吧。」她幫他下了決定。
沒有再說話,他們靜靜地看著天空和流水。
「為何不願繼承王位?」許久後她突然問道。
甲尼撒的臉色變得沉重,半晌都沒有開口。
「不想說就算了。」
他嘆了口氣,「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從何說起!」
「那你慢慢想。」
「你這麼想知道?」
塞米拉斯肯定地點頭。她想了解他,不管是他的現在還是過去。
「有一點,你想說才說,不要勉強。」她可不希望是自己逼他開口,雖然她也認為自己沒那個能力。
甲尼撒又沉默片刻。
「那個位置該是王兄的。」他沉痛地開口,語氣中帶著無限感嘆。
「為什麼?」這她就不能理解了!
「我不能在奪走王兄的幸福後再奪去他的王位!」
「你奪走他的幸福?」
「是啊!是我!」他苦笑,「那個坐在輪椅上的本該是我!」
這次她沒有再應聲,靜靜地听著,听他說起那段令他心痛愧疚的往事。
「兩年前我和共同長大的伊什娜成婚,沒想到她會在婚禮上行刺我,是王兄發覺她的企圖沖上來替我擋下了那致命的一劍。」他簡單而平靜地說,就像在傾訴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可眉頭卻在不知不覺中緊蹙,臉上也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塞米拉斯心疼地看著他,手緊緊握住他不停顫抖的手。
「不要說了!」她不想再听!自己為何要問起這些?!她這就如同再次殘忍地剖開他心口那道根本不知被撕裂過多少次的深深傷痕,一定讓他很痛很痛!
那種被自己最愛、最信任的人背叛會是何等的心痛,她無法猜測;那種因自己而毀了親人一生的愧疚,她難以想象;而遭遇了這種打擊後的他是如何熬過來的,她更是不敢去想!
難怪他會對女人心生反感,難怪他總是帶有深沉的愧疚,難怪他無法真正的快樂!原來他一直背負著這麼沉重的包袱!
「我是安然無恙,可那一劍卻傷到王兄的神經讓他再難起身,只能在輪椅上度過下半生。有時我就想,為什麼當時受傷的不是我呢,讓我死也無所謂的,可王兄偏偏要擋下這一劍,他讓我這樣活著好像更累更沒有意義。」
無所謂的輕聲低語讓塞米拉斯眼中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滑落。甲尼撒的心猛地一怔。
「怎麼哭了?我沒事,你不必為我難過。」輕撫她的頭,他安慰起她。
「對不起!」
「你又沒有錯,何必道歉。」
看著這張掛著淚珠為他而痛的臉龐,一股暖流深深貫穿他的身心。從不知,原來被人關心的感覺是這麼的好!
「我不該問你的!」
他心疼地輕拭去她的淚,「我很慶幸你問了。」
「為什麼?」她吃驚地抬起頭。
「那讓我知道原來你也會哭。」聲音中帶著絲戲謔。
塞米拉斯氣憤地推開了他,轉向一旁。
「生氣了?」繞到她身前,他單手托起她的下巴真摯地凝望著她的雙眼,「憋了幾年的話說出口覺得輕松了許多。」
「沒騙我?」
他點頭。
塞米拉斯笑了,可想到自己剛才的模樣又頗感不好意思,臉發紅地坐回草地上。真丟人!她怎麼會哭呢?
苦著臉,她懊惱地晃了晃腦袋。這可愛的動作讓甲尼撒的臉上布滿笑容。
「你在米底的日子如何?」
溫和的臉瞬間冷了下來,背也挺得比直,「很簡單,吃飯睡覺無聊時看看書,沒別的。」
「沒什麼要告訴我的嗎?」不難看出她同樣有痛苦的記憶!
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
「我也是那句話,想說才說不要勉強。」
站起身,她背對他望著遠方。
「我的母親是個一無所有的宮女,和父王發生一次關系後生下了我。」怔忡盯著天空翱翔的孤鷹,她的表情凝重而遙遠。
她的存在本就是個錯誤,沒有任何意義!
「在我四歲那年她因無意燙傷一名妃子的手被活活打死,當時我就在一旁,我哭啊叫的可根本沒人理我。」她聳聳肩。
甲尼撒心疼地從後方將她擁在懷中。
「我也沒事。」她微笑。
「我知道。」她眼中寫滿的痛,他豈看不出!可他了解這種痛是不願被別人察覺的!
「後來,我在母親的房中長大,直到有一天父王將他所有的女兒叫去問誰願意嫁到巴比倫,我就自告奮勇地來了這里。」也是從那時起,她才覺得原來自己還活著!
緊緊抱著她,甲尼撒的心中滿是不舍。如果可以他真想為她擋去先前所有的風雨,讓她的回憶之中僅有幸福和快樂,而不是滿滿的苦澀!
靠在這個溫暖的懷抱中,塞米拉斯安心地閉起眼。心漸漸平靜下來,痛好似已不再那麼深。
「知道嗎,當時大家都不願嫁給你,還是我最英明!」認識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運!
「你沒有要求嫁的人必須是我?」阿納德不是說……該死的!他竟敢騙他!
「沒有。怎麼了?」仰頭看著突然間憤怒不已的他,她不解地問。
「我……」突然間他釋懷地笑了,「沒什麼。」他該謝阿納德的,沒有他的謊言自己也娶不到這麼好的妻子!
塞米拉斯並沒有追問,安然靠在他的懷中。
此刻,相擁的兩人,心也是緊緊相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