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喂過兩顆甜饅,就當他驚蟄是善人?」
這種蠢娃,他豈有胃口吃?
他還怕吃蠢補蠢,到時想吐,也吐不出來!
「小九喜歡你驚蟄叔叔呀?」龍主見小九只盯向驚蟄,邊逗孩子,邊問。
小九不知有無听懂,咧嘴笑,直點頭。
寵兒過了頭的蠢爹,心花怒開,寶貝想要什麼,爹都買給你──
于是,人往驚蟄懷里一塞。
「讓你驚蟄叔抱抱。」龍主模模小九軟發,無比寵溺。
驚蟄抽口寒意息,雙臂僵硬,懷內的重量不沈,卻教他手足無措。
他若懂如何抱女乃娃,方才就不會用「扛的」,把小家伙扛回大廳!
很想直接松手,甩下小九,但迎客廳內,每雙眼全盯往這方,小九笑容好燦爛,聲響清亮……
他心里暗月復誹,短時間內,他絕不會──踏進龍骸城半步!
話,說得太早、太滿、太決絕、太篤定、太狂妄、太……
自翊成龍之後,無暇往龍骸城跑,而那只墨鱗金骨的小龍子,更直接剔除腦海,兩人至此,老死不相往來。
沒料到,今時今日,再度听見他的名……
「驚蟄兄……你別太沮喪,定是哪兒出了錯,慢慢來,這事……急不得,興許下一位便是你。」
又一只蛟物成龍。
卻不是驚蟄。
為什麼不是他?
驚蟄比任何人都更想問。
所有蛟精中,他屬佼佼之上,也只差一步,便得以化龍。
豈料,這一步,遙遙無期。
眼看能力不及他,修為不及他,術力不及他的每只蛟友,升化為龍,他便有股強烈沖頭,想指天大吼︰「為何不是我?!」
這數十年間,接二連三,連最不濟事的黃鏡,在半個月余前,修成黃蛟龍一尾。
只剩他,仍是蛟。
究竟,哪里出了差錯?
還缺乏何種契機?
成龍之後的友人,總不忘語帶憐憫,拍拍騺蟄肩膀,聊表安慰︰「反正,咱們雖然成了龍,論武藝,還是打不過你這尾蛟,倒也不必太執著,是龍是蛟,勇猛就好……」
這話,听來就是風涼,絞得驚蟄胸口氣悶。
「真是奇怪,明明萬事俱備,幾乎該是……躺著等變龍,為何驚蟄兄就是沒變成?」
有良心些的老友,認真替他思量過,諸多的困惑,結論──仍是無解。
成不成龍,不在時間長短,不在功績赫赫,真要說為何故,沒有哪只蛟能說個明白。
那是蛟自身的變化,無法以言相傳,學不來,教不會。
「你要不要考慮……去吃只墨鱗金龍,比較快些?」
輪番討論下,突地,冒出了這麼一句。
眾人先是一默,隨即,開始有人附和︰
「這倒也是不失為一法。」
「驚蟄兄自身的努力,已是淋灕盡致,但成效不彰,或許,試試其余輔助,更能事半功倍。」
驚蟄默然听著,神情高深莫測,既不允,也不駁。
耳邊,不僅僅是眾友人之聲,隱隱地,更有另外一道──
某位天人對他贊譽有加,卻慈容帶憾,惋惜著,輕喃︰「可惜,是只蛟……」
那口吻,同情,可憐,嘆息,驚蟄想忘,也無法忘。
「早該幾十年前便去試,現在那只墨鱗金龍也不小吧?要制服他,更加費力了。」又有人說道。
「不小了,上回去龍骸城,見著了九龍子,可俊的呢。」
「像娘兒們嗎??……听說直到他將滿周歲時,龍主才知道是個兒子,在那之前,每個人都誆他生了只小龍女。」
能讓自家爹親辨不清男女,開心終獲掌上明珠,疼入心、寵入骨,當寶貝一般,可以猜想九龍子的長相不會多陽剛。
「一點也不像,女人那股嬌媚、縴柔、細致,他全沒有,但憑誰看見他,都忍不住夸他一句‘漂亮’……然後,夸完便會被打──」說出這番話者,就是沒有忍住的那一位!
嗚,沒想到漂漂亮亮的小龍子,揍起人來,很狠。
龍子便是龍子,神獸的脾氣,一點也不溫馴。
驚蟄倒是立即回想,回想起幼娃模樣的九龍子──
那吮指饞樣、那滿地打滾樣、那眯著雙眼笑……卻無法勾勒他長大的模樣。
「墨鱗金龍不是武骨天生?經過這些年修煉,會不會強得像凶獸?」
「九龍子好似不勤于練武……」
「那勤于做什麼?」
「吃。」
驚蟄險些噗哧一笑,但忍下,僅僅嘴角牽動。
吃,這確實……也是驚蟄對那小家伙最深刻的記憶。
原來,完全沒有長進,仍是那副饞相。
「驚蟄兄……你是怒極反笑嗎?有人捕捉到驚蟄唇邊那抹似笑非笑。
眼下的狀況,驚蟄該只有憤怒,沒有笑的好心情才是吧?
眾人這才發現,驚蟄他,的確是笑了,淡淡的,並不明顯。
「還是你終于打定主意,想吃那只墨鱗金龍?」所以露出……胸有成竹的笑。
驚蟄仍是不答,自始至終,沉默如一。
難以否認,當初的不屑為之,動搖。
渴望成龍的念頭一直未斷,畢竟,那是他努力至今,唯一的目標。
眼見周遭友朋紛紛如願,獨存他,從遙遙領先,淪為驚陪末座,說不憤懣、不心急,全是自欺欺人。
若吃下墨鱗金龍,十成十能助他成龍,他會去做,真的。
「再給自己十年,十年之後,仍舊無法升化為龍,那麼我便決定去試。」終于,驚蟄開口,說出頭一句話。
「再十年?驚蟼兄不怕……吃他的機會越發渺茫?」
一只龍子,十年之內的成長,可以很驚人……
驚蟄是很強沒錯,但蛟便是蛟,對上正牌龍子,勝算能有多少?
驚蟄自嘲,冷哼道︰「要是吞不下去,反遭那小家伙擊斃,算我自己無能,死又何辜?」
「驚蟄兄,你別太沖動,此事得從長計議呀……」
計議什麼?
寫封挑戰書,約小家伙出來,戰個你死我活,他贏,吃肉變龍;他輸,死也好過苟活!
「咱們好兄弟一場,當然不願見你送死……即便勝機五成五成,也不能眼睜睜看你那五成,要嘛,就是志在必得!」
灰蛟龍往胸口一拍,豪氣萬丈,又道︰「若你真做了決定,我替你問我爺爺去!他老人家學識淵博,關于蛟物傳言,比誰都清楚,興許有些竅門或秘法,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驚蟄的回應,只是瞟了灰蛟龍一眼。
「反正你說要再給自己十年,說不定……用不著十日,你就成龍了,也不差多等幾天工夫嘛,是不?」灰蛟龍不斷勸說下,勸動了驚蟄。
驚蟄這才頷首,願意听灰蛟龍之言,不沖動行事,光想以武力拚。
心里,默默仍存自傲,相信著,憑已之力,終會成龍……
壓垮驚蟄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震怒、讓他失去理智,揚手擊碎滿屋家具,還平息不了胸口烈焰焚燒的主因──
不單是十年光陰飛快流逝,而他依舊原地踏依舊只是只「蛟」。
連那只終日無所事事,只知吃睡、只管玩樂,無人認為他有成龍機會的「笑蛟」,昨日,褪去了蛟身,化為騰龍。
情何以堪!
驚蟄的高傲和尊嚴,已遭熊熊怒火,焚毀殆盡!
多麼可笑的侮辱,自己竟是同儕之中,唯一,成不了龍的一只!
「當年你所言,是否為真?」
驚蟄找上灰蛟龍,來意清楚,低狺的問句,灰蛟龍一听便明白了。
驚蟄意指,是多年之前,他特意問來的「傳言」。
「半句不假,我爺爺是這麼說,沒錯。」灰蛟龍連連點頭。
吃墨鱗金龍,連皮帶骨,吃個一點不剩,但龍族的如意寶珠,嚼不碎,獲取不到完整力量,可是若將自己變成墨鱗金龍,甚至可以……
如意寶珠,據為已有!
變成墨鱗金龍之法,則非吃食,而是將墨鱗金龍的力量抽汲而出,再融入自身骨血,使其骨化金,其鱗染墨──
由里,到外,成為真真實實的「墨鱗金骨」。
不過,所需耗費的時日,加倍漫長。
「你……確定要去做?」灰蛟龍小心翼翼問。
驚蟄雖未答,堅毅的神情,已吐實了一切。
「那我再告訴你,被取走力量的龍子,將面臨──」
「不用,我不需要知道。」驚蟄無意多知其他。
他……並不想知道,那小家伙會變得如何。
知道再多,他的心意,不會改變。
「……好吧,不用去管旁人,但兄弟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此事,無論成功與否,龍主及一大群龍子……不會輕縱你,你最好先思考退路,以及……應對方法。」
「那不重要。」
此刻,重要的是,如何接近九龍子,取走墨鱗金龍之力。
至于後續,至于龍之一族會有怎生的反應,以後再來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