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守喪一年不談親事,可打著江南首富的名頭,誰不趨之若鶩?一听到沐大少爺死了老婆,剛過了百日呢,媒人一窩蜂的上門了,平時往來的知交舊友也來了。
包別提那種貪慕富貴的,帶著女兒想來攀這門親,不論為妻為妾,能擠得進這扇門就是鴻福齊天。
沒有最可笑的,只有更可笑的,連杜雲錦的娘家人也大陣仗地殺上門,嘴上說得好听,庶女為妾有傷臉面,因此送上嫡女為妻,姐妹倆共侍一夫傳為佳話,齊心扶持家業。
末了還獅子大開口,要沐府一半家產為聘禮,因為杜家嫁出嫡長女,全了兩家顏面,親上加親。
不待主人家開口,事前得到囑咐的沐府管事帶了一票壯丁,連打帶罵的把杜家人趕出去,還附贈一只草鞋,砸在大言不慚的杜信岳左眼上,他當下哭得如喪考妣,直道眼瞎了。
不堪其擾的沐昊然和杜雲錦只想避出去,省得被鬧得不得安寧,他們也擔心有些心術不正的人使出下作伎倆。
與其防人,不如棄防,一座空城看他們還鬧什麼鬧?
春雨貴如雨,夏洪易成災。
正巧就在這個時候,蒼山傳來災情,連日大雨不停歇,山上洪水爆發,土松泥軟,夾雜大批沙石被沖刷而下,淹沒了不少作物和山路,損失慘重,而沐府在蒼山南側的茶園也未能幸免。
若是茶園一夜之間全毀了,對茶葉的買賣不可不說損失極大,二話不說,沐昊然命人整裝出發,也帶著杜雲錦同行。
「不是說放晴了嗎?怎麼看這天色又要陰了,西邊天空那一大片烏雲,不會又要下雨了吧?」
別再下了,人都要悶到發霉了,若是哪天瞧見腳邊長出一朵香菇只怕也不足為奇了。
「會下,但下不久,那片烏雲走得很急,下著下著就沒了。」沐昊然皺著眉,望著離馬車不遠處的騷動。
「前頭怎麼了,為什麼擋著路不走了?來個人去問問,別給耽擱了,入夜前到不了蒼山就得露宿荒野。」
這地界似乎不太平安,他們一路行來遇著好幾波手腳不趕緊的小賊。
「是的,大少爺,小的下去問問。」趙春猴兒似的從前頭車夫旁的位子往下跳,一溜煙就不見人影。
「雨下長下久都是下,我覺得我一身的濕味,好像沒法子干了。」杜雲錦埋怨道,她多想曬曬暖暖的日頭,烘得熱呼呼的。
「忍一忍,先燒個炭盆烤烤就不濕了。」
老天爺要發威誰也阻止不了,天下蒼生也只能受著。
頭痛欲裂的杜雲錦只得點一點頭,「忍。」
不忍也得忍,不然還能怎麼辦?
「少女乃女乃,奴婢把炭盆擱在你腳邊,小心別踢著了,暖暖身子也好。」翠花殷勤地撥炭,把每塊炭都燒得通紅。
出門在外多有不便,未免旁人多問,沐昊然讓所有奴僕婢全改了口,只稱少爺和少女乃女乃。
他的另一層用意是宣示杜雲錦從今之後在府里的地位,她是他的妻子,趁早喊順口了也就不用改,回府後不會有第二個少女乃女乃,大家乖覺點,別給他搞些小動作。
此舉讓杜雲錦感到非常窩心,夜里又恩愛了好幾回,結果一折騰把自個兒累慘了,腰桿子差點挺不直。
「做得好,有賞。」他贊許的一頷首,贊美翠花的伶俐。
收到一只有點沉的荷包,掂了掂重量約有一兩重,翠花喜滋滋地直笑,連忙把賞銀塞入袖袋里。
「瞧她小守財奴的樣子,很讓人火大呀!伺候主子不是她當奴婢的本分嗎?她好意思拿賞。」
混得熟的仰月打趣了兩句,沒有羨慕、只有好笑,翠花的舉動像護食的小狽。
「我打小窮嘛!沒見過銀子,下回仰月姐姐不要打賞就賞給妹妹,等你嫁人那日我打對金耳釘給你添妝。」
沒錢很痛苦,少女乃女乃沒嫁進沐府前,她們主僕倆常常挨餓。
不是杜家不給她們飯吃,而是總拿她們出氣,每回杜老爺若宿在田姨娘屋子,隔日嫡母便不許人送膳給杜雲錦做為警告,讓田姨娘不要常霸著杜老爺,否則餓死她女兒。
「瞧!被人臊了吧,我跟著翠花姐姐這些日子,可曉得她把銀子看得多重,你什麼都能跟她提,百無禁忌,可是別跟她提銀子,她會翻臉的。」翠玉笑著調侃。
翠花很不服氣的反駁,「誰說不能提,只要不跟我借,大家都是好姐妹,銀子是我的命根子。」
她這話一說,幾個丫頭都笑了,真是十足的守財奴嘴臉。
他們這一行人連家丁、護院在內共有五十幾人,一些人騎馬,一些人坐馬車,十輛馬車除了載人及行李外,還載了些救災物質。
沐昊然與杜雲錦所乘坐的馬車是其中最大輛的石青帷飾銀螭的黑漆大馬車,由四匹黑溜溜的漠北好馬在前頭拉車,車內寬敞得足以讓七、八人躺平,鋪榻墊錦的好不舒適。
不過出門在外,不宜太過招搖,尤其是洪水肆虐過的災區,平實點的車隊較妥當,什麼玉墜、珠瓔、珞佩等佩飾一概取下,從外觀一看就是一輛樸實無華的尋常馬車。
趙筱攸死前曾留下遺書,在她死後,珍珠和瑪瑙就按她的意思各自婚嫁,趙筱攸生前已給了她們嫁妝,還有幾十兩銀票壓箱底,另留了兩份給仰月和餃雲,也給了徐嬤嬤一筆養老銀子。
令人意外的,她龐大的嫁妝直接給了杜雲錦,沒想過回趙府,她只要求一件事,杜雲錦生的第一雙兒女要寄在她名下,她想死後也有兒女供奉,不是孤孤零零的。
事實上她連快死了都為沐昊然著想,她想幫他綁住了他心愛的女子,女人有子有女了怎麼還會想離開呢?拋得下男人也拋不開孩子,她要用骨肉親情絆住杜雲錦。
「噓!你們小聲點,別吵到少女乃女乃,她身子不舒服。」體貼細心的餃雲端了碗藥,知道主子怕苦,還備了蜜餞。
杜雲錦一只小手無力地揮了揮,「別在意,繼續鬧著唄,當我死了吧!這滿天的金條呀,一條也捉不住。」
「胡說什麼,你不過是暈車罷了。」沐昊然輕輕地扶起躺在懷里的女人,大手接過湯碗親手喂藥。
她嘗了一口就撇開臉,惡……好苦!
「什麼暈車罷了,這是奇恥大辱,我以前從未暈過車……哇!快閃開,我又要吐了……」
從前她坐的是公車、汽車、特快車,當然沒暈過馬車可顛簸多了。
「少女乃女乃,痰盂在此。」仰月手腳極快地取來痰盂。
「含顆話梅吧,奴婢看您吐得腸子都快吐出來了。」貪嘴的翠花備了不少米糧,以前餓怕了,因此她常會偷藏一些干果蜜餞以備不時之需。
「最好我能吐你一臉大腸。」一臉慘白的杜雲錦還有力氣當土匪,一把搶走翠花手上的一包梅子干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