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那只手收銀子,我就讓人把她的手骨打碎。」
「什……什麼?!」迎喜驚得身子發軟,跌坐在地。
「迎喜,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家少爺沒什麼耐性。」她不怕皮肉痛,他會成全她,就怕她承受不住手腳分家。
「我……我……」迎喜欲言又止的看了賈氏一眼。
「要用刑就用刑,拖拖拉拉干什麼?幾十大板賞下去,她還能嘴硬不成,你要是心慈手軟就由我的人動手,打得她不敢有一句假話。」
迎喜本以為賈氏會護著她,畢竟枝葉連根,斷了誰都沒好處,可是听到賈氏刻意撇清的話,又看見她欲置自己于死地的狠厲神情,不由得心寒的指尖發顫,幾欲吐出全部實情。
「不用,母親還是省點事,喝你的茶,打板子這點力氣活下人隨便一點就有人。」未免賈氏暗下狠手將人往死里打,沐昊然當真隨手一指,指了個壯僕。
丫頭的命本就卑賤,即使成為通房還是賤命,一心想為自己爭個好出路的迎喜被架上長板凳趴著,一下又一下的板子落在她身上,很快就打得滲出血來。
除了廚房和粗使丫頭,在主子屋里伺候的丫頭都沒做過什麼粗活,等級越高的丫頭做的活越輕松,到了迎喜這等通房丫頭基本上是不用干活的,只需把自個兒裝扮得出彩,讓主子瞧了賞心悅目,心喜地賞她一夜枕畔溫存,將來好添丁即可。
因此沒挨幾下,迎喜便滿臉淚水的求饒,口里含著血水嗚嗚低呻,血與淚混在一塊。
但是心狠手辣的賈氏豈容她活著,一見她沒志氣地想出賣舊主,一個眼神暗使,離壯僕不遠的一個胖婆子見他一停手,便搶過他的板子,使盡全力一板子打向迎喜後腰,狠砸了幾下立即听見骨碎聲,她再一板子往背上打——
「住手,你要干什麼?」不忍心看人受罰的杜雲錦本來偏過頭,她對視人命如草芥的私刑是難以接受的,只是眼角余光瞥見那僕婦搶上前打人,不由得驚駭她下手如此狠絕,竟棍棍要人命。
「放肆——」
杜雲錦聲起之際,沐昊然也同時飛身而出,他一掌拍向那僕婦,震得她連連後退,跌倒在地上。
再查看長板凳上的迎喜,她的腰已斷,頭骨碎,後腦勺被打破一個大洞,人雖還在喘氣但只怕……活不成了。
「哎呀!我才闔上眼打個盹,怎麼把人打成這副模樣,要死不活的,還問不問?這天要陰了,好像快下雨了,你呢?要問繼續問,問出個結果再派人知會我一聲,好歹主僕一場,送她一張草席裹尸還辦得到,我先回去歇著了。」
「你……母親,慢走。」
她竟然敢……望著賈氏佯裝驚訝的得意神情,牙咬得死緊的沐昊然雙手握成拳,他無法置信賈氏的手伸到雲擎居,連他的人都能威逼收買,暗暗給他一記措手不及的回馬槍。
那個粗壯婆子他見過幾回,是管院子花草的粗使下人,和祖母莊子管事的弟媳連著親,是他成親那一年進來的。
「不要為了別人的過錯責怪自己,或許時候還未到吧!咱們忍一忍,別為了一時失利而沮喪。」是她們設想得不夠周到,才會讓人有機可乘。
一只微涼的小手覆上手背,沐昊然回神反握住,「我是不是很沒用?明知道凶手是誰我卻辦不了她。」
他有愧妻子,筱攸的死源自于他。
狼狽地回到遺花院的寢間,見沐昊然猶是一臉懊惱,杜雲錦溫聲勸道︰「不是你的錯,是我們的敵人太狡猾,誰料得到她在我們的陣營里藏著她的人馬,我們錯在太輕估。」
他倆都犯了一個錯,小看後宅女子的手段,以為她們的見識只有針眼大。
賈氏在沐府內宅立足二十余年,從她接手府里中饋便開始部署,小魚苗都長成丈長了,何況是她有心的安排,沐府里處處可見她的眼線,早已根深蒂固、盤根錯節了。
「我喜歡你說「我們」,錦兒,我們輸了一局。」吐出一口氣,他將頭枕在她肩頭上。
「輸了再扳回來不就得了?沒人是一生不敗的常勝軍,何況眼下輸了未必是全盤輸,說不定是將贏的局面。」
不到最後關頭,誰也不敢直言是勝利者,能沉得住氣的人才能逆轉勝。
「你的意思是……」
她相信他會贏?
杜雲錦心疼地扳開他因握得太緊而僵硬的手指,一根一根揉著,「就算迎喜指認賈氏是主使人,可要是她一口咬定是我們指使迎喜陷害她,那我們在老爺面前也拿她沒轍。再退一步來說,就算她承認是她所為,我們還能讓她一命抵一命不成?首先她爹是當官的,難道會眼看著女兒受死嗎?還有老爺也不會要自己的妻賠命,說句難听的話——媳婦哪有妻子親,唯有睡在枕畔的才是自己人,胳膊肘向內不向外,死了個媳婦,再娶一個就好了。」
尤其是生不出孩子的媳婦,換個能生的媳婦更好。這句話杜雲錦放在心里沒說出口,因為事實太傷人。
相信在沐老爺心目中,用藥吊著命的媳婦絕比不上結縞二十幾年的「賢妻」,媳婦不能生,又礙著兒子的正經婚事,讓他連最期盼的嫡長孫也抱不上,這樣的媳婦沒了也好。
婆婆虐媳,天經地義,打死了媳婦也只能說是她自個兒福薄,承受不起夫家的福氣,少有人會責怪婆婆出手太重。
反之,若讓婆婆向媳婦賠罪是大不孝,婆婆是長輩、媳婦是晚輩,自古以來以下犯上就是不對,長輩教訓晚輩,晚輩只能虛心受教,就算打罵也得挨著、受著。
「錦兒是我自己人。」套用她的話,沐昊然低聲輕笑,唇輕觸她如花嬌顏,細細啄吻,笑聲飽含情意。
杜雲錦撫著他柔細黑絲,充滿柔情,「對付敵人最好的辦法是過得比他好,讓他氣妒得血氣翻攪,然後再奪走他所在意的一切,讓他在瞬間失去所有。」
「你要我忍一時之氣好謀後計?確實,賈氏的得意是暫時的,一旦沐府的主事者是我沐昊然,到時府里說話的人就是我,我想把她怎麼樣就怎麼樣,沒人敢說一句不是。」炯然的黑眸閃過一抹凌厲。
「對,府里你最大,你要她入廟修行,她就得剃光三千煩惱絲,為大少女乃女乃茹素,念三千冊佛經回向大少女乃女乃,叫她去守墳也是可以的,她喜富貴,喜榮華,咱們就讓她過清貧的草根生活。」
無人服侍,無錦衣玉食,自個兒耕種、自個兒打水、自個兒縫衣納鞋,把手磨粗了,腰腿變壯了,臉黑生斑成老嫗。
「說得好,守墳,我一直覺得我娘的死一定和她有關,小時候女乃娘曾不小心提過那麼一兩句,後來被她听見了,女乃娘便被她以誣蔑主母之罪送出府。」
幸好畢竟是趙家人,賈氏不致下毒手,趙春常說他娘過得很好,就是想大少爺想得緊。
「所以我們忍,忍到她窮途末路,山窮水盡,大少女乃女乃不會白死,我們一起替她討回公道。」
大少女乃女乃明明是那麼好的人,聰慧又善良,偏偏被心術不正的小人給害了。
她哀痛的看著桌上那一包被搜出的害人草藥,生得像是人參,長著一串黑紅色漿果,小巧可愛,卻全株有劇毒,因喜鵲下藥時劑量用得少,否則只怕趙筱攸死得更早。
杜雲錦很後悔沒早日發覺趙筱攸的湯藥里多加了這一味。
好友關養真未開刀前也看過中醫,她陪著去看診,一回生二回熟,老中醫師也時常跟她們講解中藥的藥性。
可是誰會料到這根本不是藥,而是害命的毒?
她只痛恨自己見識淺,知道賈氏壞心,要對付沐昊然,卻疏忽她可能會對趙筱攸下毒手,若是仔細些,也不會白害了一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