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提前下班,韓水卻想不到那麼早回去,那座公寓每天都是她一個人等著,那種空洞的寂寞感覺太可怕,安靜得好像連自己的心跳聲听起來都是那麼響亮。
翻出手機里的通訊薄,一行一行地看了很久,韓水終于放棄,她根本沒有什麼聊得來的朋友,還是自己一個人去餐廳吃個飯、看場電影,然後去酒吧喝杯小酒再回家好了。
去了常去的餐廳,韓水習慣性地想點石鍋拌飯和人參雞湯,話到嘴邊還是變了,「牛排,八分熟。」
有些習慣是要好好改一改了。
輕抿了口紅酒,韓水隨意地打量餐廳里的客人,人生總是很戲劇性,眼楮不經意地一掃,就看見門口進來一對熟悉的男女。
司寇玉和那個當紅的玉女演員相攜走了進來,女明星巧笑倩兮,司寇玉笑容滿面,一點也看不出來有什麼落寞痕跡。
韓水咽了咽紅酒,覺得味道也不是剛喝得那般醇香美味了。
司寇玉的目光一掃,很自然地就看到坐在窗邊的韓水,笑容隱了下去,眼底一片漠然,韓水的心里莫名地酸了一酸,自己還沒找他算帳呢,竟然還擺起臉色了。
突然又想到他們之間的關系,眼神不由得黯了黯。
那個當紅玉女演員也順著司寇玉的目光看過來,自然看到了韓水,她的表情微訝,欲言又止,眼神卻分明有藏不住的洋洋得意。
司寇玉低聲說了什麼,那女明星笑得花枝亂顫,然後很乖順地在服務生的引領下,往里面的包廂走去。
司寇玉大步向韓水走來,她捏著刀叉的手不自覺地用力,竟然有些微的緊張。
兩個人已經很久沒有在這麼明亮的環境里見面了。
他在她的面前坐下,看了看她點的牛排,心里一動。
「我今天沒事情。」她解釋道。
他點了點頭,「一直在外面吃?」
韓水點點頭,她雖然在國外待了很多年,可是真的不會做菜,以前和同學搭伙吃的時候,她也從來只是打打下手,或是洗洗碗之類的,這幾
天,她一直都是叫外送吃的。
然後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麼。
司寇玉看著這個小女人,只見她的下巴微尖,瘦了不少,本來就很白皙的肌膚更加的白了,看上去倒顯得有些蒼白了。
「有時間可以去如姐那里,偶爾放松放松也好。」他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心里有絲心疼,本來想要給這個女人嬌寵的生活,卻沒想到讓她心里更苦。
「你也是。」她點點頭。
听到她的話,他的臉色卻黑了,冷哼一聲,「你巴不得我和別的女人走得近吧,韓水,你就這麼討厭我?」
韓水詫異地抬頭,她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啊。
司寇玉卻里也不理她,站起身,頭也不回地朝里面的包廂走去。
韓水臉色煞白,切了幾塊牛肉,但卻食之無味,勉強吃了幾口,便買了單,打道回府。
鮑寓里一如既往的安靜,少了那個人,似乎一點人氣也沒有。
去浴室泡了澡,然後安靜地坐在臥室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華燈似錦,韓水有些呆呆地想著往事。
最近的她真的很糟糕,似乎生活一下子失去了目標和意義,什麼都變得無所謂起來。
手里捏著那日喻涵凡送的水晶天鵝吊墜,心里迷茫的情緒更深。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往後的路又該怎麼走?
曾經她以為只要有韓氏在,叫她做什麼都願意,可是現在她卻突然開始質疑起來。
現在,韓氏如願以償握在她的手里,她卻一點也不開心。
她到底在執著什麼,或是留戀什麼?
想到司寇玉的固執,韓水的心有些疼,這樣一個驕傲的男人,本來應該對任何事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可是如今,卻如此固執的禁錮著她,或許也在禁錮著他自己。
媽媽,這真的是愛嗎?韓水喃喃自語,不確定、不敢信,但心里卻由衷地希望。
夜已深了,韓水縮著身體,靠著落地窗就這麼沉沉入睡。
司寇玉的心情在遇到韓水後,變得很容易大起大落,剛在餐廳里見到她很高興,一轉眼就生氣,但還是抑制不住自己打發了那個女明星走,然後自己往她的座位走去,只為看看她,然後在看到她蒼白消瘦的容顏時,覺得心里很憐惜,還沒憐惜完,就被這個女人呆呆的樣子氣瘋了。
韓水這個女人,真的是他天生的克星。
可是在嘗過她的甜美之後,他真的無法再放手了,那麼多個日日夜夜,只要她在她在他的身邊,他就感到心里滿滿的不再孤單,所以他刻意忽略她,他怕自己看到她不開心的樣子,就會心軟地想要放手。
原來愛上一個人,再霸道也會變得心軟。
心不在焉地吃完飯,司寇玉拒絕了女明星赤果果的暗示,更推拒了朋友們去酒吧聚會的邀約,驅車回家。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他回家最早的一次。
打開門的時候,公寓里一片黑暗,司寇玉心里一沉,韓水竟然沒有回來。
可是不在這里,她又能去什麼地方?B城里她並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也許,就連普通的朋友也沒有。
去浴室里沖了一個澡,然後披著睡衣去了臥室,才發現落地窗前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一個讓他魂牽夢縈、近在咫尺卻又感覺遙不可及的身影。
韓水,他的心里微微一動。
臥室里昏暗的壁燈燈光打在她的臉上,有一種模糊的溫暖。
司寇玉不由自主地走過去,細細地打量著她的睡容,只有像這樣的時刻,他才放任自己的目光、放任自己的情感,他怕她質疑的目光,怕她咄咄逼人或是冷漠無情的語言。
「韓水。」他伸手在她的臉上細細地摩挲著,然後將她的身子抱到床上。
韓水朦朦朧朧地睜開眼,就看到一雙有著細碎光輝的眼眸,她揉揉眼,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你回來了?」她的腦袋還沒清醒過來,表情很無辜。
司寇玉最愛她剛睡醒那呆愣的模樣,天真、嬌憨,最主要的是,不會對他冷言冷語。
想著,就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親吻她的唇。
韓水偏過頭,雙手推拒著他的胸膛,有一個冰涼的東西踫到了他的肌膚,司寇玉扯過來,想隨手扔在地板上,卻被她著急的抓住手,「別扔。」那個是喻涵凡送她的禮物。
司寇玉看她緊張的樣子,將手掌里的東西放到眼前仔細看了看,這一看,臉色大變。
韓水看他的樣子,知道他是誤會了,想解釋卻不知道如何解釋,只咬了唇,呆呆地看著他。
「韓水,你怎麼就這麼的無情無義?」他怒不可遏,狠狠將手中的天鵝吊墜扔到地板上,那水晶質地脆弱,被人用這麼狠的力道甩在地板上,早就散成了碎片。
「司寇玉,你太過分了!」她大喊,吊墜碎了她並沒有那麼心疼,但還是被他冷硬的態度傷到了,憑什麼他可以這樣對待她?像對待奴僕一樣,隨意踐踏她的意願和自尊。
就因為他撥過一筆資金給韓氏,她就得成為他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只要她乖乖的還好,不乖的話就是無情無義?
這一段時間的壓抑和痛苦讓她的憤怒徹底爆發出來,她扭著身軀,著魔了一般地捶打著這個男人。
司寇玉怒極而笑,冷冷地看她為了一個吊墜就這麼捶打自己、反抗自己,心里有道傷越來越大、越來越疼。
明明知道這個女人的心里沒有自己,他為什麼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自己?禁錮著她的同時,他的心也被禁錮著;看她痛苦的同時,他的心何嘗不是在煎熬?
「在你心里,我永遠比不上他吧?」他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問她,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一向高高在上、縱情快意的他,竟然語氣如此悲哀、如此低聲下氣。
愛情面前,任何一個強大的人都忍不住自卑、忍不住自我懷疑。
韓水的心里有那麼一瞬間的疼痛,但倔強讓她說不出好話來,爆發的憤怒也幾乎讓她失去理智,她一字一頓說出了十九年以來最惡意、最違心的話。
「是,在我的眼里,司寇玉永遠比不上喻涵凡,永遠比不上。」
韓水看著司寇玉眸里的那最後的一點星光漸漸暗淡下來,直至成為死一般的寂滅。
此時此刻,她應該感到快意的、應該是開心的。可是她的心情卻更加的難受,即使碎了一千個、一萬個水晶吊墜,都比不上他的眼神讓她難受和絕望。
他們默默對視著,如兩只相持不下的野獸一般。
司寇玉再也說不出,像「韓水,總有一天你會求著我不要離開」這種狂傲而篤定的話。
她擊碎了他所有的信心和勇氣。
而韓水惶惶不安,明知道自己不做點什麼,一切都將走向不可挽回的結局,卻因為迷惘和驕傲讓她說不出、做不了。
「韓水。」他低低喊她,親吻他的額頭、眉眼,然後嘴唇,前所未有的細致溫柔。
韓水微微喘著,柔順地依附在他的身下,雙腿主動交纏上他勁瘦的腰身。
在幾乎決裂的吵架之後,兩個人分外默契地沒有說一句掃興的話。
那麼多個日日夜夜、那麼多次的歡愛,這次卻是最出奇的契合。
這一夜,格外的長,又格外的短。
十月,B城又分別發生了兩件大事。
司寇玉在媒體上宣稱,因性格不合,與韓家二小姐解除婚約,但保留韓氏的投資,稱兩人以後依舊是朋友。
隨後一個星期,韓水在律師事務所簽署了各類文件,將手中韓氏的股權全部轉移給了司寇玉,但拒絕接受媒體的任何采訪。
簡單地收拾了行李,韓水將手中的訂婚戒指摘下,放在床頭櫃上,然後留戀地看了看這個曾經屬于她和司寇玉兩人之間的愛巢。
終解決定要走了,她卻舍不得。
曾經她以為韓氏是她的全部,等到最後才發現,她執著的是那一份已經失去和沒有得到的親情,等人全部散了之後,韓氏就不再是她的精神支柱。
曾經她也以為她的人生只有恨不會再有愛,可是到最後卻悲哀地發現,自己愛上了被自己傷得最深的男人。
離開吧,一切都已經結束。
韓水緩緩站起身,然後看了看那枚訂婚戒指,腦海里浮現出司寇玉的各類表情,痞痞的、自戀的、譏誚的、嘲弄的、陰沉的、動情的,甚至還有最後的絕望。
心,痛了一痛。
還是將那枚戒指收入懷中,留著當紀念也好,她為自己找借口。
出門的時候,又很戲劇性地踫到回來的司寇玉,他手上還拿著外套,風塵僕僕的樣子,臉色有些憔悴,但還是那麼帥氣。
顯然,司寇玉也不知道她還會回這座公寓。
那個晚上以後,兩個人很有默契地都不再回這個公寓,不大的B城,兩個人竟然都沒有再見過面。
只要有心,再熟悉的人都不會再有交集。
他緊抿著唇打量著她,眉毛微皺,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不請自來的陌生人。
韓水有些難過,人總是這麼犯賤,對你好的時候你覺得他居心不良;擺起臉色來客氣對你,卻又覺得對自己太過冷落。
「我是來收拾自己的東西的。」她將旅行箱拖到前面。
司寇玉的眼神從旅行箱上轉移到她的臉上,點了點頭,換了拖鞋,越過她走了進去。
「回家住嗎?」仿佛是最普通的朋友問候。
「嗯,是啊。」其實她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不過她想不管去哪里,他都不會介意。
「回家住也好,家里有佣人,不用天天叫外送。」他倒了一杯水,問她︰「要喝嗎?」
「不了。」韓水搖搖頭。
「為什麼要將韓氏轉給我?」司寇玉又問。
「物歸原主罷了,原來的韓氏早就倒了。」她盡量回答得冷漠,不過她說的也是事實。
「哦。」他沉默了下來。
他們之間也只能是這樣子了……韓水,你還在期待什麼?
「那我走了。」她沒有說再見,以後也不可能再見了。
「好。」他喝著水,並沒有轉過身來。
直到門被關上,那熟悉的高跟鞋篤篤的聲音漸漸遠去之後,司寇玉才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手因為太過用力,手指關節的地方還有些泛白,他環顧四周,公寓里打掃得很干淨、很整齊,但是所有屬于女性的東西都不見了。
沉默了半晌,他終于將手中的玻璃杯砸在地上。
韓水,你何其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