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今天日子特別好,還是陽光特別燦爛,位于宋氏大樓第三十六層、視野極為遼闊的寬大會議室,今天開會氣氛顯得異常熱絡。
今天是宋氏集團本季會議的最終場。
身著名牌西服的各高層主管們,往日兵戎相見,互斗心機,慣扯後腿的行事作為,似乎在這一天全改了過來,而顯得過分融洽且客套。
—待會議正式開始,所有主管皆一反常態自動陸續起身,為坐于主位上的男人,報告自己所控單位在這三個月里所獲得的利潤,與能拿上台面受人褒獎,引以為傲的績效。
只是,台面上說得是驕傲而得意,台面下卻人人自危,目光閃爍。就連平時談笑生風、—臉輕松狀的白平司也神色緊繃。
在場的除了位于前方的男人與另一名女人外,其他人莫不期望時間快快過去,會議快快結束。
不管平時每個人對利益分享滿不滿意,如何斤斤計較,今天,他們共同的心願,就只希望上司能有個好心情,讓他們平安順利度過今天。
只要安然度過今天,在下次季會議到來之前,他們至少還有三個月的好日子能過。
只是時間一秒—秒的過,氣氛也一點一點的變——
喀、喀、喀——那形態慵懶,斜靠椅背舒展四肢的宋爾言,似有意似無意—再敲于椅把上的聲聲輕響,教在場所有身居要職的菁英們神經緊繃。
再五分鐘就解月兌了。其他人是這樣想的,白平司也是這麼想的。
只是,除去能解決眾人困境的提案外,能說的他都說了,能講的他也講了,能扯的,他也全拿來墊底度時間。
但抬頭看看那掛于牆上的大鐘,分針卻似動也不動的停留在十—數字上,教他真想爬上桌,好好的幫它檢查一番。
他就不懂,他們干嘛不把心底的建議提出來,非得這樣一副緊張樣,害他也整個人不對勁。但要他幫他們開口,哼哼,想得美。
看著眾人不斷向他投注而來的求救目光,白平司哼地—聲,轉頭不理。
前陣子他被惡扣三萬塊錢的事,心情到現在還是很不爽,沒拖個人陪他郁卒,他怎可能甘心。—想到這事,白平司惡瞪向前方主位上的男人。
短短幾分鐘時間,他們度秒如年,似坐針毯,椎刺不安。
—再避開與宋爾言黑沉眸光的對視,在場主管皆期望他們的上司能暫忘了那件事。那件——
原本攸關集團年終盈余近億,如今卻慘跌谷底,收支反差教人心寒的名門休閑度假村推廣企劃案。
看準未來的休閑度假方式,宋氏集團早于幾年前,即暗中開發的專案。只是,市場的現實,卻考驗著原被看好的企劃專案。
商品沒問題,市場沒問題,主導單位沒問題,就連協助單位也沒有問題,甚至可說只要是由他們宋氏所推出的宅第建設,沒有不賺錢,不成功的。
那為什麼當初被強勢看好的度假商品,在正式推出上市一周之後,卻得不到當初所預期的漂殼成績?
究竟是哪出了問題?沒人知道,但身為宋氏一份子,他們都明白,那個此時倚靠皮椅,狀似一派輕松閑適的男人,絕不可能接受這樣意外的結果。
任誰都清楚他向來只願與勝利站同邊,而身為宋氏集團菁英分子之一,他們更是明白他那絕無可能改變的原則——
不做就算了,沒看到也算了,但現在既然做了,也看了,那不論事情難易度如何,說什麼他們也得對他交出—張漂亮成績單。但是現在——
隨著牆上大鐘分針向數字十二緩慢趨近,原顯熱絡的會議氣氛,漸轉為少數幾人在撐場面,直到最後,連那少數人也任由死寂,充滿這明亮寬敞的會議空間。
懊來的總是要來。所以,就算瞥見分針終于移向數字十二的當口,也沒人敢有絲毫動作。室內溫度直降而卞,他們僵坐椅上,等侯上司的最後審判。
無人出聲說話的會議室,似陷入萬年冰窖中般,寒冷而凍人。
時間—分一秒的過去,冷汗一絲一絲的沁出他們額際。到底還要等多久,他們才能自這低溫會議中解凍月兌身,沒人知道。
突地,沉穩而略帶沙啞的噪音,劃破這一室的寂靜——
「名門的案子,為什麼?」似笑非笑的黑眼,隱隱透露出宋爾言深沉心機。
見前方眾人倏地正襟危坐的模樣,爾言忽地擻揚唇角。
他們以為他不知道他們心底,打的是什麼主意?以為他會忘記這重要的事?
坐正身子,他傾身向前,雙肘拄于桌上,十指交握于胸前。
褪去原有的輕松閑適,宋爾言面無表情地照看向平時皆互相較勁,方才卻熱絡互助接龍報告,此時卻異常沉默的眾主管。
他是不怎麼在乎,宋氏集團名下企業能為他再賺到多少錢,但對于有可能損毀宋氏集團數十年來所建立的名聲,他卻是異常在乎。
而什麼樣的情形,有可能毀損宋氏集團的名聲?那就是——賠錢。
會賠錢,就表示社會大眾無法接受他們所推出的商品,而無法接受他們所推出的商品,就代表他們對宋氏集團信譽的不信任。
所以現在、此刻,他非常非常在乎名門度假村的銷售成績。精心推出的企劃專案,沒理由叫好不叫座。面無表情的酷嚴臉龐,有著凍人的冰寒冷意。
冷眼環視偌大會議室一周,宋爾言最後坐挺身子,伸手自桌上煙盒里,拿出香煙點燃。
深吸一口煙,他緩緩吐出一圈圈白色煙霧。依然沉靜的會議室,就只聞他—人深吸輕吐白煙的微微聲響。
像是早已預料到無人敢回應他的問題,也似他耐性已到極限,在連續吐出口中白煙之後,宋爾言頓地冷笑出聲。
「怎麼?我宋氏集團的高級主管個個變成啞巴了?」諷嘲的唇角微微上揚。
話聲一落,室內起了一陣微微騷動。那似隱含憤怒的低冷語氣,教眾人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自白平司身上,移轉至坐于宋爾言身邊的席艾凌。
輕拾下領,她媚眼微揚。在那日漸溫柔的眸光流轉之間,他們真想瞧瞧未上妝的她,是否依然亮麗迷人。
但他們知道,那只是—個夢想而已,因為身為總裁特別助理,也是總裁夫人的她,向來都以最為完美的一面,出現在眾人眼前。
即使是總裁本人,他們也懷疑,他是否曾見過自己妻子不上妝時的模樣。
因為他們前陣子才听說,曾有人私下以開玩笑語氣詢問總裁,席特助卸了妝是什麼模樣時,得到的回答竟是冰冷的二字——忘了。
而這項傳聞一直到現在,還偶爾會讓人拿來研究一番。因為,他們十分好奇總裁那句「忘了」二字有何含義。
微抿雙唇,席艾凌擰眉直視跟前眾人。她不喜歡他們此時瞧她的眼神,因為那讓她有種受到侵犯的感覺。只是,她向來並不躲避這樣的情況。
清亮眼瞳眨也不眨的與眾人相視。近來心情不錯的艾凌,選擇另種方式來提醒眾人的唐突與不該。
輕撥弄過微短黑發,如宋爾言先前—般,席艾凌傾身向前,雙肘拄于桌面,下頷抵于交握身前的十指之上。
她不喜歡那樣的眼神,同樣的,身為丈夫的宋爾言也不喜歡。擦熄已快燃至手指的香煙,抬起手,宋爾言直接搭上她的肩膀。
她的直視,若教人尷尬,那宋爾言的明示,就顯得讓人難堪了。
「看夠了沒?」再次傳來卻隱含怒意的低沉嗓音,教人—怔。
似一種宣告意味,宋爾言眯眼瞧著眼前那群妄想接觸他妻子的男人。
「需不需要我請席特助站起身,繞場一周。讓你們大伙一次看個夠?」強抑心口怒意,宋爾言語氣僵冷。
下秒鐘,眼前眾人滿臉漲紅,不自在地調移視線。滿心的不悅,教宋爾言狠瞪身邊的她—眼。
承受來自他眼中責怪之意,席艾凌頓覺莫名。站起身,她笑意淺揚,直走向灑落道道金色陽光的落地窗前。
她指著窗外—幅廣告大看板,直接將話題轉回討論的重點上。
「這樣就夠了嗎?」她嗓音悠亮清晰。
眾人教她突然的舉動給微微愣住,就連宋爾言也—樣。只是他的反應比其他人快了數拍。
順著她手指方向,宋爾言將視線調移往窗外。那是他們宋氏集團專為這次名門度假村,騁人構出的巨大看板。他明白她所指何意。
她是認為這次的廣告費太過保守,不足以打響這次名門專案的名氣。
但,就他所看到的報表內容,他知道他們這次也買下了多家電視台十五秒的廣告檔。
全數加—加,算一算,這次廣告費支出也有近仟萬,那還不夠嗎?
「不只是這樣的,不是嗎?」宋爾言緊皺濃眉,轉望她那散發著自信神采的亮麗臉龐。
听到他的反問,她輕揚眉梢,回眸一笑。
他總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想說什麼。近十六年的相處,他與她之間,有著別人所無法介入的默契存在。在那柔媚笑顏中,有一絲甜蜜。
「你……」在她回眸輕笑的瞬間,宋爾言心口頓然一窒。
那灑落于席艾凌一身的燦爛陽光,為她蒙上一身淡柔光暈,那—瞬間,爾言好似見到了—個陌生,但卻又熟悉的身影。
「是不只這樣,廣告部這次還買下七點檔時間。」那黑眸中似只她存在的深邃,教席艾凌斂眼揚笑。她喜歡他專注看著她時的模樣。
再度輕揚而起的美麗紅唇,教宋爾言頓時失了神,而岔了口氣。
「咳1咳!咳!」發覺自己的異樣,宋爾言急以咳嗽聲掩飾自己的失態。
「但你可知——」听到他咳嗽聲,席艾凌頓然停下未完的解說,走回他身邊。
忘了還有旁人在場,她抬手觸模爾言的額頭。
「感冒了嗎?要不要喝杯水,休息一下?我去幫你倒杯……」她開口詢問。那出于心底的關心之情溢于言表。
那輕觸額上的冰冷柔膚,教宋爾言訝然張口,眼中冷意遲褪。
「不用,沒事。」意外的關系,柔化了他臉龐上的冷硬線條,也似—道暖流,緩緩滑過他原本有些低悶的心頭。
伸手抓握住她仍撫于他額上的柔荑,宋爾言難得的對她勾唇一笑。近來,她與他的距離似乎越來越近了。
似沒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席艾凌偏過頭問道——
「真的不用嗎?你這陣子好像常常——」雖然以往他也常偶爾咳嗽出聲,但總不及這陣子來得密集而教人擔心。
「這!」頓地,宋爾言表情一僵,神情有些尷尬。他知道這異狀是起于與白平司那次閑聊之後,但他不知道艾凌也注意到了他的失常。
只是見她一臉坦然的模樣,他知道這個女人該是沒注意到他的咳嗽,往往都發生在她對他綻放笑顏的瞬間。
或許他真該找個時間,與她坐下來好好談談。凝看她黑色瞳眸,宋爾言心中有了決定。
「沒事的,你繼續吧,我希望這會議能盡快結束。」他微微緊握手中縴指。「開完會,我有事找你談。」
「你!」經他一握,席艾凌這才發覺自己的手竟被他緊緊握住,甚至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皆投注于她與他身上。
縱使見過大場面,但身為女子的嬌羞,依然染紅了她臉龐。匆忙抽回手,席艾凌滿臉羞紅地轉過身,借以避開眾人對她的注目。
她的轉身讓宋爾言也注意到此時室內的異狀。冷卻下有些混亂的思緒,他環視在場眾人。
「能繼續嗎?」轉向她的背影,他—副公事口吻問道。
宋爾言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問,但他知道,只要她搖蚌頭,他即能為她暫時取消這個會議。
「可以。」調適心口的異樣,艾凌回過身,點了頭。
避開他有些炙熱的注視眸光,席艾凌轉身面對眾人,提出她個人看法。
「我認為這次的案子,只是欠缺行銷管路。」她再指向窗外巨幅廣告板,「雖然我們有那樣的廣告板,也買下電視七點檔廣告時間,但那樣是不夠的。」
「不夠?」他擰眉。
「我們需要八點檔的黃金時段。」她直接言明。
她話一出,除了陷入沉思中的宋爾言之外,眾人皆點頭附議,而白平司雖氣她的多事,卻也佩服她的大膽提議。
以往的豪宅住屋廣告,只要打著宋氏集團名義,很快就能在豪門富商間傳開,而全數清出。
但這次,結合度假與休閑住屋的專案企劃,雖然也是出自宋氏集團,但卻因鎖定的對象卡于白領與藍領階級之間,而難以獲得眾多回響。
所以,如果能增加名門度假村的曝光率,那一再強打人心的廣告效益,將有助這次度假村的銷售成長。
只是,八點檔的廣告是天價。
「你不知道宋氏集團這次為了名門案子,已經砸下去多少錢了嗎?」宋爾言冷笑一聲。
「我看過報表。」他的反應,教席艾凌緊擰柳眉。
「那你還建議我們為這個案子,拿更多的錢出來?」強抑心中怒火,宋爾言尾音高揚。
「如果再不想個辦法突破名門目前的僵局,那我敢說名門注定是風光不了,甚至還有可能拖垮集團日後一些……」
啪地—聲,宋爾言怒極拍桌站起。
「住口•」他怒斥一聲。「我宋氏集團絕不做賠錢生意。」
他突來的斥喝,點燃席艾凌心底的好強因子。而對于這樣的狀況,她也早巳習慣。每有重要事項討論,只要他們兩人意見不合,現場就會變得難以控制。
他與她總會因公事而爭執。就像現在一般。
而這—切,全源自于人怎對他,他就怎對人,這是他宋爾言向來不變的行事風格,同時,也是她席艾凌的行事準則。
「那就再拿錢出來,不然宋氏這次賠定了!」強忍心中氣,席艾凌緊握雙拳,傲揚險龐。
「我為什麼要听你的!?這次案子關你何事?」宋爾言討厭她一副吃定他的模樣,只是,他更厭惡此刻靜默無聲的眾人。
主角是他們,關她何事?她何必要為他們收拾這個爛攤子、甚至還拖他下水?
還有,為什麼是她出面為他們爭取想要的廣告費?為什麼不是他宋氏集團的菁英?難道,除了艾凌—人外,真沒人敢說出自己心中想法?
他雖獨裁專制,但只要為集團好,他會否決好的提案嗎?為什麼艾凌能了解這點,知道這點,而他們就是不能!怕他有用嗎?懼他又有用嗎!?
看著眼前—群驚慌失措的大男人,宋爾言對席艾凌的理直氣壯,更是憤怒到了極點。
「這次他們如果敢給我賠錢,我就—個—個抄了他們全家!」處于憤怒之中的宋爾言,氣得口不擇言。
席艾凌知道他很生氣,也知道自己不該在這時候,強要他點頭答應再拿資金出來,但是,她依然朝他直直伸出手——
「給我錢,讓我接手這次的名門專案。你才不會有機會花錢找人抄他們全家。」順著他充滿怒火的話意,席艾凌冷聲說道。
頓地,眾人教她的話給嗆得滿臉通紅。因為,她現在就像是在和黑道老大談判—樣。只是他們也真的害怕上司那種說到做到的個性。
眼見場面僵住,白平司頓時有種誓死如歸的正氣昂然。他挺身站起。
「宋先生,如果你能答應再撥出廣告費,我相信到時名門一定會供不應求。」
「供不應求?現在房子都蓋在那邊養蚊子了,你還跟我談供不應求!?」宋爾言回頭憤瞪他—跟。
撇了唇角,白平司—臉無懼。要不是不想再見到他與艾凌當場翻臉,他才懶很多說話。
「拿下七點檔的廣告,再加點經費,購買八點黃金時段廣告時間,名門專案一定可以——」他話沒說完,就讓宋爾言給打斷。
「多久時間?」宋爾言強抑心口怒氣,環視眾人。
縱然身處憤怒之中,宋爾言仍有商人精明的思考能力,知道艾凌與平司的同聲建議,很有可能幫助名門專案突破目前低劣局勢。
只是,沒接上他的思考節拍,眾人不明所以。
「我問多久時間可以驗收成果!沒人敢回答?」他尾音高揚。
「我想——」席艾凌才想說出心中預定日期,即教宋爾言給惡聲制止。
「住口,他們的事他們自己不會處理,還要你這樣幫他們!?」一見席艾凌又想開口為眾人解圍,宋爾言氣得朝她吼道。
突然朝她發捆而來的怒氣,刺痛了她的心。她以為他與她的關系已經改善不少,但是現在……絲絲水意染濕了她的眼。
深吸口氣,眨去眼中濕意,席艾凌揚起頭,走回他身邊座位。她很想像數月之前—樣,對他憤吼回去,但是,她累了——
「一定要這樣生氣嗎?這樣可以冷靜思考嗎?」臨坐之前,她低語喃道。
即使教他吼得眼眶酸澀、鼻頭泛紅,她依然不希望爾言在憤怒的情況下,做出不利于自己的決定。
宋爾言以為艾凌會像以往—般,再將他憤吼出的不滿,全擲回他身上,與他正面對峙。但是這次,她沒有。宋爾言不由得—愣。
癌視在身邊坐下的她,他心中憤火頓然平息。近來他們兩人已經很少這樣相互對峙了,但是現在——
—想到她剛才那強硬的性子,宋爾言悶氣頓生。
再想到方才在場眾人,幾乎都將視線集中在她身上的模樣,教他心情更是浮躁,直想發放。為什麼現在好像每個人都對她有趣的樣子?
尤其听說那個曾騷擾過她的陳嫌肆,現在還四處在打听收集,她的消息,他就覺得滿肚于火無處發。
她明知他能為她擋去這些無謂麻須,但她卻不曾開口要求他那種被排拒于外的感覺,教他憤慨。如果她肯和他出入同行,有他在,誰敢騷擾她!
「你——真教人討厭。」
低聲一句忿忿冷言,教席艾凌雙肩一顫。睜大眼,她怔怔仰起蒼白容顏,凝向他傷人眼眸。
他,討厭她?—絲水光盈盈染上她的澄亮黑瞳。
在經過這些日子的和平相處,她以為就算他不愛她,也該會喜歡她,再不然至少也不會討厭她。
在她為宋氏集團、為他、為宋家做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他怎有心能會討厭她?
能做的,她做了;不能做的,不能擔的,她做了,也擔了。
就連他光明正大在外養情婦,只要不耽誤公事,就算她被外人笑是棄婦,她也承受下所有外來羞辱,吞下所有難堪。
她不吵不鬧,不哭不叫,一切就為宋氏集團、為宋家、為他設想。
而現在,他竟然說——討厭她?
他有什麼理由可以討厭她?他怎還有理由可以討厭她!席艾凌膝上十指,因緊緊交纏而關節泛白。
咽下喉間苦澀,艾凌眨著似將凝滿水意的大眼,緩緩轉移視線。她要自己看向窗外那一片藍天,而不再望向他傷人眼眸。
被了,這等傷害,真的夠了……咬緊雙唇,席艾凌強睜雙眼,動也不動的凝眼看向窗外那—片,遠比他那張森冷臉龐還要溫暖的藍天。
原以為這些日子的和平相處與絲絲甜蜜,是她真正擁有美好未來的開始,怎知,才轉眼,她的未來就這樣消失了。
原來……原來之前的一切幸福,都只是虛無的假象。她,作夢了。清麗臉龐幽怨淒迷。
抬手抹去—臉憤然,宋爾言特意略過她過于僵冷的臉孔,揚頭瞪視平時私下敢與他開玩笑的白平司。
「你不是很厲害,膽子很大,很會說話的嗎?」
「哈——」白平司干笑—聲。
他知道爾言指的是他將兩人那天聊的私事,不小心傳出去的意外。只是,關于那件事,白平司覺得自己真的很無辜。
美人嘛,任誰都會好奇的,更何況他們宋氏集團總裁的優質妻子。而有人問,他就答,這樣有錯嗎?有話不說,憋在心底,傷身哪!
再說當初,在他好不容易壯大膽子拿自己前途開玩笑,問了男主角那女主角卸妝後是啥模樣後,得到的是「忘了」兩字答案不打緊,事後還被冠以藐視上司罪名,在薪水中扣除三萬塊錢以示懲罰,怎不教人為之氣結呢。
三萬塊錢哪!好心點拿去大陸丟,還可以養活好幾處人家呢。所以,找人說說話,吐吐心中怨氣有錯嗎?反正那卸妝後的答案,也不曾當真過。
他的玩笑話,竟是說者無心,听者有意,最後高掛集團內部八卦排行榜第二名。至于榜首則是——兩人何時會離婚。
「好說好說。」白平司頻頻擦拭冷汗。其實,他也希望他們能盡快離婚,因為這樣,他就可以放大膽子把艾凌給追回家供著。
但問題是,他們兩人至少也得給他撐過今年。
今年初也不知是誰看出總裁婚姻亮紅燈,起了個頭,說要賭總裁今年會離婚,賭注是越加越大,听得他一時興起也下了賭注。只是——
—失手成千古恨,任誰都看得出來,兩人婚姻就快完蛋了,他居然還選錯邊,認為艾凌和爾言絕不會離婚。
所以,事關十萬塊賭注,說什麼他也得拼命護住兩人的婚姻。
再說,現在人人不看好他們兩人婚姻,賭局已成一面倒的情勢,那這萬一真要讓他賭贏了,他可是會平白多出數十萬的小老婆本哪。
想到即將入袋的數十萬小老婆本,白平司立刻露出一臉的精明。他們今年想都別想給他離婚。
「我想如果我和席特助的想法沒錯的話,強打廣告上市最慢—個月,最快半個月,名門專案就會被全面清空。」白平司收起臉上原有笑意,正色說道。
「這樣——」宋爾言蹙眉。
「地點好、單價低、坪數巧、門面大,就算不常住,放著也教人得意——」白平司直說著。
坐了下來,宋爾言雙肘拄于椅把上,十指交纏,下顎抵于上,陷入—陣沉思。
「你認為呢?」忘了之前對她的惡聲惡氣,宋爾言轉眼望向一旁的妻子。
僵疑的臉龐,微微—動。緊抿紅唇忽地朝上—揚,笑出—絲悵然。總是這樣,她只能在他需要時出聲說話話。
「我在問你話。」沒得到應有的回答,宋爾言擰眉撤下雙手,轉頭看她。
深吸口氣,席艾凌站起身。—如下屬對上司般,她恭敬有禮。
「為名門、為宋氏,說什麼你都該拿出這筆資金。」清亮嗓音,給了他應有的回應。
細想了—會,宋爾言也站起身。
「六十,三十。」
兩組數字自他口中陸續傳出。
「八十!?」
全場—體嘩然。
他們驚訝于他口中的六十,是他們所想的秒數。因為,至今商場上,還沒凡人有這樣大手筆的。
見在場眾人的驚愣樣,宋爾言斂眼—笑,唇角冷揚。
「要玩,就玩大一點。」只要能扳回名門專案此刻劣勢,錢,不算什麼。
知道名門—事已經定案,會議到此也算結束,席艾凌即轉身向門口直行而去。
見她似有些縴弱的倩影,宋爾言擰眉開口喊住正要走出會議室的她——
「你要去哪?」他蹙眉問道。
他以為艾凌在听到他最後決定後,會有所訝異。但,她似乎毫不在意,也忘了他方才說過的話。
「我剛已經說過開完會,還有事情要找你談。」他冷顏提醒道。
停下前進的步子,她紅唇冷揚。
會有什麼事?除了公事,他還有什麼事會找她談,找她商量?在他眼中,她就只是個下屬而已。
而下屬——也有情緒不穩,需要休息的時候。
「如果可以,改天再談,好嗎?我有些不舒服。」斂下眼底一絲嘲諷,她直視跟前已為她敞開的會議大門。「如果可以,我還想請幾天假。」
不舒服?請假?宋爾言一驚。「你要請假?」多年來,她從不缺席早退。
「夠久了……我想休息幾天。」抿下唇際一絲苦澀,她像是豁出一切、回首對他揚眼冷笑,「如果不能,那就——裁了我吧。」
話聲—落,室內—真喧嘩。眾人瞠眼直望似不同于往日他們所認識的席特助。
那笑,少了以往的嬌媚,卻多了幾許寒意。
冰冰冷冷的黑瞳,想說的也像是——
如果對我不滿,那就離婚吧,我無所謂。
像是突然看開了一切,席艾凌重重吐出心口積壓許久的沉悶,笑揚眼,旋過身,她步履輕移,直向長廊遠端辦公室走去。
無所謂,無所謂,他討厭她,那這—切,她——再也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