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勾殘月斜掛天幕,散發出昏黃暗淡的光芒,一陣秋風襲來,更添起了幾分寒意……
冷月寒光,萬籟俱寂,輕微的寒氣靜悄悄的襲入小院,昨夜細雨霏霏,風卻相當強勁,吹散了原本已經搖搖欲墜的門扉。
這讓徐子謙不得不挽袖撩袍,加緊手邊的工作,趕在夜風變得更加遒勁之前,將歪倒的門板重新修補好。
正當他手邊修繕的工作即將完成,預備推門進屋的當兒,忽地听見身後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
在一片靜謐的宅院里,就連微風吹動樹梢細微的聲音,都能輕易教人所發覺,更何況是在深夜中這般不尋常的腳步聲?
聞聲,徐子謙蹙眉轉過身去,即見一道嬌小黑影,陡然跳入眼底!
由于來人背對著月光,又著一襲墨黑色的及地斗蓬,一時之間,徐子謙未能看清來人相貌,然而一對掩蓋在斗蓬下的眸子,卻是炯亮而急切的,就像一只落難的小動物似的,直勾勾地盯著他。
「閣下是?」
只見那人仍不斷輕喘調息,似乎一路從遠方奔來的模樣,過了一晌,才從嘴角發出一絲音量,輕喚了他一聲。
「子謙哥哥,是我……」
在听出那一道熟悉的嬌嗓之後,徐子謙先是一愕,呆呆地佇立了似乎一世紀之久,這才將臉色驀地一沉,沉聲問道︰「柳小姐怎麼來了?」
听出他口吻中的冷漠,柳綾兒的表情繃緊了,猛然感到胃部一陣緊縮,一顆心也莫名感到疼痛起來。
柳綾兒心中明白,對于此時的徐子謙而言,面對仇人之女,自然是連一絲好感都稱之不上的,尤其她還曾經對他落井下石,實在很難教人喜歡。
縱然如此,這一樁恩恩怨怨的往事,還是得有人先出面了結的,就算不為她那老愛賴賬的爹爹,她也得為自己未來的幸福著想!
她喜歡他,他是她所認識的男子當中,唯一令她感到心動的一個,她不得不承認,過去有許多個夜晚,當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之際,腦海中浮現的,全都是他的臉龐。她明明知道自己錯過他,將是會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損失,但她卻還是像傻瓜一樣的放棄他。
現在,他可能決定不要她了,而她卻終于了解……她心里一直有他。
思及此,她鼓起了勇氣,甩開了灰色的思想,將掩臉的斗蓬輕輕地掀了開來,溫柔地凝望著他,誠摯一語。
「我是來尋你的。」
「尋我做什麼?」但見他言行冷淡,表情仍舊嚴峻如冰。「倘若在下沒記錯的話,徐某與柳小姐似乎已經沒有任何合約關系--」
「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她打斷他,不願再見到他的語氣變得冷硬又疏離。
事實證明,那個曾經在他口中,所謂不仁不義、嫌貧愛富,無視已許下的約定,在妻子難產死後,竟公然悔婚的冷血富商---真的是她爹爹。
原來當年柳如風事業如日中天、富可敵國,在嫁了一位被封為郡主的女兒之後,更是養成了一副財大氣粗、睥睨一切,目中無人的脾性。
原本,柳如風就嫌棄徐家不如自家富有,對于妻子臨終前做主,讓他在小女兒年滿十八之後,許配予徐家一事,他也念及是愛妻遺願,一直以來總是睜只眼、閉只眼,對于準親家更是冷漠待之,鮮少來往。
直到意外得知,那徐府一夕間垮了、破敗了,柳如風頓如翻臉像翻書一樣,直言不願與這樣的窮親戚結成兒女親家,于是他心機算盡,百般退了這一門早就訂下的婚事,最後還誆騙小女兒,她那自小婚配對象,已經不幸夭亡了。
不料想,自尊心極強的徐萬年,因為丟不起這個顏面,在看完柳如風一封極為嘲諷的書信之後,勃然大怒,連聲痛罵不止!當晚,便藥石罔效、抑郁攻心而亡……
所有事情都已經水落石出,徐子謙就是她那被宣稱夭亡的未婚夫婿,而她那個嫌貧愛富的父親,更是斗垮徐家、並間接害死他爹親,與他有著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當她得知這個事實之後,心中泛起了難忍的羞憤,一股內疚感覺在撕扯著她,令她懊喪至極!
然而這一道無形的傷口,同時也在徐子謙心中結成了痂,若想要盡數消弭,除了完成這一場婚約、完成娘親的遺願,更為爹爹彌補曾經犯下的過錯,她實在想不任何補償的方法了。
冷凝地瞪視著她,徐子謙深深吸了一口氣,往昔一直隱藏在心中,那股不斷累積的怨懟與仇恨,就快要從他胸口中爆發開來!
「既然你已經得知一切,那麼應當明白,如今我對你只有--」只見他怨恨二字尚不及說出口,她立刻丟來一顆令他措手不及的震撼彈!
「我想嫁給你。」
「你說什麼?!」他怔了一怔,以為自己听錯了。
于是,她雙頰一紅,羞答答地低下了頭,偷偷低覷地上倆人交迭的影子,小聲地又說了一遍。
「你沒听錯,我要這一樁婚約。」
只可惜,徐子謙完全沒有配合的打算。
「為什麼?」他目光一沉,五官陡然變得冷峻嚴酷,嘲諷一問,「你這是同情我,還是借故羞辱我呢?」
「我是真心的。」急急抬眸看他,她一臉的認真︰「我與我爹爹不同,一旦承諾過別人的事兒,我就一定要做到!」
她專注地看著他,他臉上的每一線條都深深嵌在她記憶里,如果他不是那麼滿懷恨意的話,他應該會欣然同意她的決定。
美人求歡,何其誘人?
然而面對這一切,徐子謙卻毫無喜悅之色,俊臉上仍掛著一絲冰人的冷漠,狀似不勝疲憊。
「柳小姐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他對她微笑,但他笑聲就像四周冰冷的夜風一般,一下子就把她的熱情給澆熄了。「縱然承蒙小姐如此委曲求全,我們之間也難有善果了,何不就此結束這一樁令你我都感到難堪的關系?」
說到最後一句,他語氣已頗為冷峻。
一如她所預料那般,他還是冷得像一座冰山,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連一點情份也不留。
所幸,她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若只是因為他這樣一句冷言冷語,就想打退堂鼓,選擇獨自黯然神傷的話,那她就不是柳綾兒了。
「隨你怎麼說,反正按照我娘親與徐家的約定,年滿十八之後,我就是你徐家的兒媳了。」接著,她又兀自宣布道︰「恰巧,上個月初九,我剛滿十八,雖沒八人大轎、鳳冠霞披,但以玉墜為憑,你與我就算是夫妻了。」
他不以為然地凝視著她,低沉的聲音中,隱含著一絲嘲弄︰「別忘了,這一樁婚約早在六年以前,令尊已經取消了。」
只見柳綾兒也不當一回事,涼哼了聲,反駁道︰「婚事是我爹爹取消的,又不是我,我才不承認咧!」
「所以你想怎麼樣?」連逃都不讓他逃嗎?
「我想嫁給你。」她又重復一遍今夜來此的最終目的。
「我一無所有。」這個笨蛋!
「我什麼都不需要。」她咬了咬唇,白了他一眼,賭氣道︰「我只要你。」
「你最好考慮清楚!」他冷聲恐嚇她,他清楚她的思維方式,故意用惱怒的聲調,將她拉回現實,「一但發現我金榜題名無望、封妻蔭子休想,你能保證不會像令尊一樣,做出當年同樣的決定?」
對她,他自己采用了克制冷靜的態度,而她是個聰敏有心的姑娘,自然會將他的話听在心里。
與其教人戲弄了,再慘遭拋棄的命運,他寧可現在就拒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