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腳步聲在身後響起,然後停在他身旁,李非平眼角的余光輕瞟了眼,視線交錯的那一剎那,滄海桑田,時光仿佛凝滯在這一刻。
喬媛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李非平,神色錯愕。
五年的時間使彼此都變化很大,她的頭發長長了,如海藻一般披散在肩上,映襯著她秀麗的面龐,只覺得更加動人,而她身旁的安仲然竟然是坐在輪椅之上的,這幾年他們之間到底又發生過些什麼故事?
喬媛低下頭果然就見到安仲然滿臉風雨欲來的陰霾,她輕呼一口氣,「我們走吧!」
安仲然卻像是沒有听見一般與李非平直視,他唇角帶著挑釁的笑意,「李先生也是來買訂婚戒指的嗎?
李非平絲毫不示弱,他含笑點頭,「原來安先生現在才訂婚吶!」語氣中仿佛滿是疑惑不解。
五年前安仲然以卑鄙的手段拆散已經準備結婚的李非平和喬媛,當時如割骨般的疼痛似乎到現在都在叫囂著不甘。他的女人,就那樣硬生生地被另一個男人搶走了,而他居然無能為力,只能遠走他鄉,這是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忍受的恥辱。只是後來不多久安仲然便失蹤了,听說是因為一系列決策失誤而被安家老太爺放逐,那場愛情中的三個人在茫茫人海中再也找不到彼此的身影,直到現在再次相遇。
是命運的諷刺嗎?
安仲然氣得咬牙切齒,「珠寶店真應該好好酬謝一下李先生,光訂婚戒指就不知道買了多少枚,對了,李先生這是第幾次訂婚吶?」
李非平看著他身旁的喬媛,若有所思地說︰「第二次。」
安仲然正欲發作,李非平卻直接忽視掉他,對著喬媛溫柔一笑,「我女朋友的手指和你差不多大小,幫我試一下戒指可以嗎?」
喬媛看了安仲然一眼,沒有做聲。
安仲然直直地瞪過來,「不許!」
喬媛一愣,然後抱歉地看著李非平笑笑,「恭喜你——」
李非平微怔,才回過神來喬媛是在向他祝賀,一時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到光潔鑒人的玻璃窗前指了一款最貴的戒指,「十號。」
銀光四溢的戒指在他指尖流轉,李非平看了一眼一旁的安仲然,然後徑自拿起喬媛的左手,在無名指上套入戒指。他微笑地看著她,「我果然沒記錯,你是戴十號戒指的。」
喬媛一陣尷尬,忙取下戒指放在玻璃櫃台上,「你女朋友一定很漂亮。」
李非平悵然若失,「哪里及得上你萬一?」
一旁的安仲然怒極,「你就是這樣勾引別人的老婆的嗎?」
李非平氣極反笑,「安先生,身份地位和金錢,你現在還有這些賭注嗎?」
安仲然氣得渾身顫抖,他當然不會忘記當年李非平落魄至極對他說的話︰「我輸給你的,是身份地位和金錢。」
當時安仲然依靠這些使得李非平和喬媛分離,而今風水輪流轉,安仲然失去一切,李非平得到一切,上帝的安排實在諷刺。
李非平彎著腰與他直視,像忽然發現一般,「安先生腿腳不便利嗎?那可就更糟糕了。」
他的笑容那般刺眼,安仲然只覺一股氣血直沖上喉際,一拳揮過去。
李非平閃得快,那一拳並未傷他分毫。
「仲然——」喬媛不悅地叫出聲。
李非平搖搖頭似乎很無奈,「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安仲然幾乎咬碎了牙。
喬媛雙手搭在安仲然的肩膀上,她看著李非平微微皺了皺眉,「非平,他是我丈夫。」
兩個斗氣斗得不亦樂乎的男人都渾身僵硬。
喬媛指了一對情侶戒指,拿起安仲然骨節分明的左手,套進無名指,又將另一只戴在手上,她拿過賬單遞到安仲然面前,「仲然,付賬。」
安仲然的臉色卻越加黑了,他冷笑,「我現在哪里為你買得起戒指?你也不用在外人面前為我撐臉面了。」
喬媛臉色蒼白,她抿了抿唇,然後徑直在賬單上簽了字。
李非平本欲諷刺兩句,可是看著喬媛的身影,他忽然什麼也說不出來了,那句溫軟的「非平」像是他們從不曾真正分開過一樣,勾起他心中無限溫柔悵意。而他們之間,在心底的最深處,是從未分開過還是從未真正在一起過,李非平不敢去想。這麼多年來商場上的他疲于勾心斗角,只為取得他當初缺少的酬碼,如今他有了可以上台賭博的機會,卻悲哀地發現還是不能,李非平畢竟不是安仲然,他舍不得喬媛為難,以前是,現在也是……
那真的是個美麗的女子,即使刻意收斂,仍然渾身溢滿高貴的風華,像是最尊貴優雅的女王,一笑必能傾城。兩年前看到照片時已被震撼,而今看到真人才更加感嘆造物者的神奇,那就是一直佔據李非平一顆心的女子。
綺羅只覺得手腳冰冰涼,她想如果現在她面前有面鏡子,她一定可以看到自己眉眼間的桃花瞬間全部凋零,所以她以為的,如今都以一種最真實的姿態被推翻。她看著他,而他看著另一個她,更可怕的是,另一個她又看向另一個他,這可惡可悲可笑可嘆的四角戀吶。
現在她要怎能樣說服自己,他也可能愛她?他們有可能幸福?
如果她的心不痛的話,如果她沒有感覺的話,如果她還可以微笑出來的話。
李非平,你何其殘忍自私?
手指拿過喬媛放在玻璃上的鑽戒,綺羅將之戴入左手無名指,「真好看呢!」
李非平轉過身正對上綺羅笑臉盈盈,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有些無措地看著她手上的戒指,她又看到了多少?一顆心漸漸被愧疚所掩蓋,他忽然心慌難耐。
「你——」
綺羅在他面前伸出手指,眉眼間滿是星光,似乎要將那顆鑽石的光彩都給壓下去,「真好看呢!就這個吧!」
李非平的眼楮有些恍惚,她明明笑得那般動人,可是為什麼他總覺得那眉眼間的星辰下一秒便會變成淚珠,砸進他心里?
很疼。
李非平抓住她的手,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換一個。」
綺羅固執地搖頭,她仍然在笑,「這一個的鑽石最大,你不要小氣。」
怎麼會突然又對愛情升起渴望?
從那時他嘴里吐出的那諷刺味十足的「我也愛你」的時候,從那時他將她送的十字繡送給另一個女人的時候,從她的骨血在她面前化為一攤紅色的血肉的時候……
不是早就知道這個男人是無心的嗎?她不是一直都克制得很好的嗎?
為什麼現在又自不量力自作多情自己犯賤地奢望?
他的溫柔,他的霸道,讓她再一次地誤以為他對她也是有心的,直到他心中真正所愛的女人出現,她才驚覺,驚覺到心中的絕望。
她的愛情里,她是第三個人。
綺羅其實很害怕,害怕自己會在他面前哭出來,可是出乎意料的,她發現在他面前她已經失去了這種能力,看到他就會不自覺地微笑,即使心里明明在難受。
有些東西丟不掉,那麼就只能接受,像他的感情。
有些東西已經丟掉了,那麼就干脆不要了,像她的心。
他們之間沒有愛情!
「她就是喬媛?」吃飯的時候綺羅淺笑著問。
李非平猛地抬起頭來看著她,她果然看到了听到了,心中有惱怒有厭惡有種種不好的情緒,她為什麼會問這個?有那麼幾秒鐘他以為自己會發脾氣,他已經決定和她結婚了,她為什麼還要提那些往事?因為女人的嫉妒嗎?很久以前他就告訴過她,他不會愛她,她不是也早就知道他心里有另外一個女人嗎?
亂亂亂……
可是看著她低眉順眼的表情,他忽然覺得自己是生不起氣來的,因為那不是嫉妒,不是挑釁,似乎只是老朋友之間簡單的問候。
「嗯。」
「真漂亮呢!」綺羅彎起唇角感嘆。
有什麼東西不對了,心里總覺得別別扭扭的,她不是應該質問自己嗎?
綺羅輕輕眯起眼,「如果我是男人,也一定會愛上她的。」
她的聲音為什麼那樣的柔和,她的表情為什麼那樣淺淡,仿佛他和她之間只是最普通的朋友。
「綺羅——」有什麼東西變了,李非平卻說不出所以然來,只覺得心里真的缺了一塊,再也不可能被填補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