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庭閣雖處于深宮之內,但里面卻是蕭索一片,因為是關押皇子皇孫的地方,所以仍舊比天牢的環境要好上許多。
外面把守著是精悍的侍衛,里面只有一個公公貼身服侍照料,簡單的床鋪被褥,一張漆木圓桌,室內,淡淡的燭光透著慘白的光芒。
趙天靖立于窗邊,官服已經被褪了下去,只著一套白衣白褲,俊美的臉上蒙上一層愁緒。
外面,彎月如鉤,秋風瑟瑟,吹進窗內,不由得令人感到幾分清冷。
當楚玥風身著一襲夜行衣,悄然無息的背過那些守衛的視線,闖進這冬庭閣時,看到的就是眼前這副場面。
她記憶里那高高在上、目無一切的靖王爺,如今卻在天子一怒之下,變成了階下囚。
「什麼人?」趙天靖畢竟是習武出身,听覺極其敏感,一轉身,便看到身著一襲黑衣黑褲的楚玥風,小心的踩在房梁之上。
見自己的蹤跡被發現,她也不再躲藏,縱身一躍,除去臉上蒙著的黑布,驀然一笑,「靖王,好久不見。」
「是你?」趙天靖沒想到楚玥風竟然會以這副裝扮出現,當下心底一驚,本能的望向外面。
「放心,那些侍衛並沒有發現我的蹤影,還有那個太監,也被我下了迷藥,如今正睡著呢。」
趙天靖皺起眉頭,一臉防備,「難道你不知,夜探冬庭閣,私見罪犯,是死罪一條嗎?」
他對這楚玥風雖然了解不多,但上次交過一次手之後,對他的劍法卻深深銘記于心,好個俊俏少年,難怪會被皇兄寵愛。
楚玥風朗然一笑,悄然走向對方,「我也是受人之托,听說靖王犯了罪,惹得龍顏大怒,皇上要將你三日後問斬,這事已經驚動了朝庭上下……」趙天靖臉色黯然,冷了幾分,卻不再吭聲。
「靖王,玥風與你雖相知甚少,卻敬重你是少年英雄,十幾歲便親赴戰場,殺敵無數,為雲國立下不少功勞,如今……」她頓了片刻,眼神執著,「玥風不懂,為何靖王會落得如此下場?難道真的如外面所傳,你與那關外沈將軍有私人恩怨,故意延誤軍機?」
趙天靖背對月光,負手而立,雖然身為階下之囚,卻一臉傲然,「本王不想解釋。」
「你一句不想解釋,難道不知後果會如何?」
「不過是賠上性命,還能如何?」楚玥風忍不住睨他一眼,「靖王自己不珍惜性命,玥風自是無話可說,但玥風今日能來這里,是受了義王之托,他擔心你這七哥,希望玥風能夠出手相救……」
「告訴他不必,本王任由皇上發落便是。」
楚玥風沒見過這麼執拗的人,心底不禁有氣,「好,即是靖王一心求死,玥風自然不會阻攔,靖王不想解釋,玥風也不強求,玥風只想知道,靖王對雲國,可有愧于心?」
趙天靖盯著楚玥風許久,眼底閃過一絲復雜,「本王……無愧于心。」
「即是無愧于心,為何不向皇上解釋?你這樣倔強,被皇上問了罪,下場定是必死無疑。」
趙天靖冷哼一聲,「皇上既以賜罪,死又何懼?」語氣中,不免有賭氣成分存在,「今時不同往日,兄弟之間為了政治利益相互殘殺,在歷史上也不足為怪,既然他想除掉我,我何不加以成全。」
楚玥風似乎听出話中端倪,不免皺起眉頭,「靖王……難道你認為這誤國之罪,是皇上故意所為?」雖然她也知道歷史上多位皇帝不喜歡自己的手足握有過重兵權,但趙天徹卻並非是個不明事理的暴君。
「我想靖王可能對皇上有所誤會,皇上不是這種人。」
趙天靖冷冷一笑,輕輕閉上雙眼,帶著一絲慘然,「即是我的存在會影響他的江山,不如以死謝罪。」楚玥風見他固執已見,手下一狠,趁其不備之時,一掌劈去,將對方打昏在地。
第二天,便傳來靖王在冬庭閣畏罪潛逃的消息。
此時的趙天徹一臉震怒,眸間冰冷,對于這突然傳來的消息,真是驚得不知所措。
埃祿見狀,急忙暗示對方先行退下,自己則恭敬走到帝王身邊,輕聲道︰「皇上,請保重龍體要緊,老奴相信,靖王只是一時糊涂。」趙天徹只覺渾身上下冷到極點,內心之中的怒氣,正在一點一滴的擴散。
那該死的趙天靖,居然為了逃避責罰,連畏罪潛逃這種事都想得出來。
頹然的坐在龍椅上,雙目失神的看著眼前的御案,心底不知是什麼滋味。
「福祿,朕要靜靜,你先退下吧。」
「老奴遵旨。」福祿不敢打擾,悄然退出了殿外小心候著。
雲國七王爺畏罪潛逃,這件事轟動自然不小,至少前些日子那俊美的七王還在皇家宴會上大顯身手,獲得帝王賞賜。
爆里大臣後妃自然擔心皇上因怒氣而傷到龍體,得了消息,統統跑來養心殿想要見駕安慰,都被趙天徹遣退,並下旨任何人都不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太監福祿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從外面傳來,「皇上……楚大人求見……」
「不見!」正允自陷入沉思中的趙天徹幾乎是想也沒想的拒絕,隨即,眉頭一皺,心底帶著幾分期盼,「是哪個楚大人?」
「皇上,是臣!」門外,傳來那令他又愛又恨的聲音,趙天徹胸口一顫,才發現幾日不見,甚是想念。
他有些不甘心的咬著牙齒,心底低咒一聲,恨自己做不到心狠,卻像個傻瓜一樣每天等著她肯自動出現,如今她自動出現了,卻又不甘心,矛盾得有些可笑。
「進來吧。」故意帶著幾分不屑口吻,眼也不抬,假裝看著案上的奏折。
只听一陣輕響,悄然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楚玥風見過君臣之禮,他仍舊不肯抬頭,輕哼一聲,「起來吧。」他別扭的維持自己的尊嚴,自從那日兩人爭吵之後,始終憋悶著一口怨氣,自己身為天下之主,居然連個女人都搞不定。
但轉念又想,楚玥風何罪之有?她不過是想盡為人子女的孝心,自己不但不多加體諒,反而還同她鬧脾氣,這等風度,倒有失了帝王之尊。
再加上這幾天關外戰事頻繁,七弟的事又鬧得心里不愉快,煩心事多得處理不完,自然怠慢了她的存在。
幸好她主動來了……在這個自己最脆弱的時候。
趙天徹心下安慰,忍不住抬頭,就見平日里膽小怯懦的楚玥風,依然是一副瀟灑的男裝打扮,但手中卻拖著一個盤子,上面擺著一碟糕點。
「皇上,臣听說您這幾日食欲不好,所以親自去御膳房做了幾樣小點心……」
她抬起小臉,那張俊美與嬌媚的面孔上,竟露出一抹動人的微笑。
他見過太多種表情的楚玥風,僵硬的、畏怯的、害羞的、別扭的、木訥的、呆板的、憨直的。卻惟獨沒見過她露出這樣的笑。
明眸皓齒,神采飛揚,輕輕一個眼神,便可讓人失了五神六智,心底猛然地慟,深深痴迷于其中,一時間,竟發現自己呆了傻了,像個初戀的孩子。
她走近幾步,將那些小點心輕輕拖在手中,「這是臣幼時在山上學藝時,師爹手教著做的,里面含有些許藥材,有養神提氣之效。」
說著,伸出細白手指,拈起一塊糕,臉上依舊是那美妙的笑容,「皇上要不要嘗嘗?」
趙天徹就像著迷般,不由自主的接過一塊,放入口中,咬了幾下,只覺松軟甜滑,味道中又有些淡淡的苦澀,卻是極符合胃口。
這樣一嘗,才發現肚子果然餓了,近日休息不好,睡眠極少,食量下降,心煩氣躁,哪有半點胃口。渾度幾日之後,倒真覺得餓得緊,也不管帝王之尊,傲然形象,竟接過那盤子,一口一個的,將那些小點心吃得精光。
楚玥風見狀,微微一笑,「皇上,好吃嗎?」似乎才發覺自己此刻的失態,趙天徹哀怨的瞪了她一眼,又擺起帝王威嚴,「朕還很生氣,別以為你做了這些點心給朕吃,朕就會原諒你。」
口中說著負氣的話,但心底卻早已排除了那些隔閡。
看到她乖巧可愛的樣子,哪還舍得生她半點氣,無非是情人之間使些性子罷了,原來身為帝王者,也是需要撒嬌的。
楚玥風小臉一垮,裝出一臉委屈,「原來臣竟惹得皇上這般心煩,即是這樣,那臣便先行告退了……」身子一扭,剛要離開,就被對方一把扯回,只覺臀兒一痛,回神之時,卻發現自己坐到帝王修長的腿上,兩人之間的姿態極為曖昧,她也不由得俏臉一紅。
趙天徹懲罰性的捉過她的手,狠狠咬了一口,換來她的痛叫聲後,才心下滿意。
楚玥風就皺著眉,齜牙咧嘴,用力甩著自己被咬痛的手指,嗔怒一瞪,「皇上怎麼這樣愛咬人?」
「那是因為你這該死的小東西欠咬。」他惡狠狠的橫她一眼,又見她細白手指果然紅腫起來,不免心疼,捉到手中,輕輕吹著,一副寵溺模樣。
她忍不住抬眼,看到前些日子還神采飛揚的趙天徹,竟然瘦了許多,又看到那書案上堆積了幾大疊奏折,知道他這陣子定是煩心煩力,不免同情。
「皇上,還在憂心國事麼?」她知道關外如今不太平,雲國與赤雲國之間的戰事已經持續了好久,始終未能平定。
提起這個,趙天徹不禁斂眉,「那赤雲國仗著地利優勢,對付我雲國軍隊,造成糧草不足,軍心混亂,朕豈能不憂。」兩國戰事已經僵持許久,赤雲國雖是附屬小柄,卻野心勃勃,肆意挑釁。
他輕嘆一聲,「有時候朕會猶豫,這場戰爭究竟該不該發,戰亂時期,受苦的卻是無辜百姓。」不由自主,便將滿腔心事向她訴說,也許是這個高高在上的位置讓他孤單太久,從來都是一個人應對,他也會累。
「皇上,兩國之爭,受苦的雖是百姓,但若我雲國隱忍一時,將來那赤雲國羽翼漸豐,反擊回來,又豈是一方百姓受苦?您心存仁慈,自會受到天下蒼生的愛戴,但不發動戰爭,卻並非是真正的仁愛。」從小熟讀兵書,楚玥風對于戰爭自然非常了解,更讓她揪心的是,趙天徹身在帝位,卻一心向民,這等明君,她怎能不愛。
幾句貼心的勸慰,似乎解了趙天徹多日來的內心煩憂,與楚玥風在一起,心情果然會變好,可俊臉上的愁雲,卻不見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