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莎公主不再執著于嫁難朱漢鈞後,讓不少人松了口氣,崇賢更是帶著感恩的心,將北棠王朝高大英俊、文武雙全的青年一一引薦給她,簡直像皇帝選妃。
梁寧感謝她的成全,一再表達謝意,也允諾只要自己有空,一定不吝陪她游山玩水,若有什麼需求,也一定幫忙。
穆莎似乎真的釋懷了,轉而好奇于梁寧對瓷器的專精。
「術業有專攻,怎麼你會這麼了解?」她問。
「人總有喜好,我在皇宮里看了那麼多各國朝貢來的陶瓷精品,便成精了。」听著梁寧對陶器的如數家珍,穆莎似也起了興趣,陪著她上山看古窯、進出商會,二姝竟意外的培養出交情。
兩發發展出友誼,皇帝也很感欣慰,至于朱漢鈞——
「水運開發一事刻不容緩,快快進行吧。」崇賢對這事可是興致勃勃,雖然薊金王國那方已在穆莎書信往返下,答應不會封閉驛路,但若在他在位期間開發出另一條水路,可是會在史冊上大大記上一筆的。
于是,兩個月後,朱漢鈞承接了運河的開鑿工程。
這規模極大,整條運河得動用到數萬人,一旦完成,就能運用這條河連接北方與京城,成了陶瓷水運這之路,專門運輸易碎貨品。
這次工程時間至少一年半載,而炸開兩山之間的啞口一事則在半個月內就必須準備妥當,為此,梁寧帶著女兒前來扎營小住,除了想親眼看看古代運河的開鑿爆破,當然更重要的是見見親愛的丈夫。
因為穆莎也極有興致,遂帶著丫鬟一起跟來了。
但沒有人知道,城府極深的她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
就在這一天,趁著所有的人都將注意力放到爆破啞口的準備工作時,穆莎款步走到梁寧身後,以手示意後方的丫鬟、侍從再後退些,表示自己要跟她說些體己話,奴才不疑有他,恭敬的退到另一邊,與怕爆炸聲太大而改坐在棚架下的朱佳螢一起。
穆莎靜靜的看著梁寧,梁寧的目光跟多數人一樣,都專注地放在埋炸藥的準備工作上。
她真的好不甘心啊!她這麼努力的迎合朱漢鈞,壓抑自己的性格,他卻不懂得珍惜她,還要皇上安排幾名自為以出色的青年才俊、皇親國戚給她挑選!
呿!那是她要的嗎?她要的是萬夫莫敵的朱漢鈞,但他不要她。
而他會如此絕情,全是梁寧造成的!
都是梁寧!是梁寧害她心痛如絞,害她夜夜不得不和著淚水入眠。
所以,一天又一天的,她都在等待機會,不惜憋著滿月復的厭惡與她同進同出,就是為了等待一個讓她死無葬身之地的機會!
想到這里,穆莎的眼神愈來愈深沉。
梁寧驀地感覺到一道不友善的眼神,她一轉頭,才發現穆莎就站在自己身後,眼神與平常的她很不一樣。
「說來,我穆莎好歹也是一國公主,與你共享一名丈夫算委屈了,可是你卻貪心的不肯成全我。」她臉色淒然。
「你怎麼了?我以為你釋懷了,不過,這件事,我跟王爺真的很對不起你,若你沒有一個好歸宿,我絕對會愧疚一輩子的。」梁寧急急的道。
「對不起?」穆莎嘲弄的笑著,「不必!因為相較之下,我對你比較壞,只是你命太大,那次綁架,你們母女應該死的,但那一票人太貪心,想把你們送得遠遠的再去賣個好價格,人口販子就是人口販子!」
梁寧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怔怔的瞪著不過在瞬間,神情就判若兩人的她,「你怎麼會知道那件事?!」
她眼神猙獰,「驚訝嗎?你好好郡主不當,替什麼爛村子出頭爭取洋人的訂單?那干卿何事!璽瓷坊的大當家、二當家也是笨蛋,不自量力的想幫我,當我在京城街上看到曾經拿了我的錢,幫我對討厭的男人下藥賣去當男妓的人口販子後,我就想到以那兩個笨蛋的名義雇下人口販子綁了你們母女。」
「本想神不知鬼不覺的讓他們成為代罪羔羊,但很可惜的,他們沒事,案子還被壓下來,百姓們無人知曉,而你本該在被擄時就被殺掉,卻該死的活下來了!」
她突然冷笑一聲,趁著梁寧驚愕萬分之際,用力的一把將她推下河谷,重力加速度,梁寧直直的下墜。
「天啊!」目睹一切的眾人尖叫聲與驚叫聲此起彼落。
朱漢鈞瞬間回頭,就看到妻子落水的駭人一幕。
同一時間,執行兵點燃了炸藥,砰地一聲,驚天的爆炸聲連林木都震動了,轟隆隆的石塊崩落,掉入河里,漫天灰塵揚起。
朱漢鈞臉色刷地一白,心髒更在瞬間揪成一團,他想也沒想就跳下河去,其他人則沖到坡地邊緣,但跳也不是,不跳了不是。
落水的梁寧不知踫撞到什麼,全身劇痛,水流又突然激烈晃動,還夾雜著落石,她猛吸氣卻嗆到了水,石頭又如雨般落下,她無處可躲,也逐漸失去掙扎的力氣,整個身體開始往下沉去,漸漸的,神志也愈來愈不清楚。
因崩落的石塊塵土染蝕了河流,朱漢鈞怎麼也找不到梁寧,該死的!到底在哪里?他忍著手臂被石塊打到的疼痛,振臂泅泳,拚命尋找梁寧的身影。
山坡旁,眾人臉色哀戚,心里有底,郡主怕是凶多吉少了。
穆莎早被侍衛揪到一旁,但鑄成大禍的她只是冷笑,反正有人陪她死,她怕什麼?
朱佳螢早已被嚇得魂飛魄散,在一旁低聲嚎泣,有兩名侍衛嚴謹的守在她左右,防止她出事。
終于,水面一陣騷動,朱漢鈞將梁寧救起來了,但她面無血色,已無氣息,朱漢鈞一上岸便將她平放在地上,他跪坐在她身邊,放聲大吼,「大夫呢?」
一名中年丈夫立即跑過來,他是隨開鑿隊伍過來的隨隊大夫。
他仔仔細細的探了梁寧鼻息、看看瞳孔、再探脈搏後,他吞咽了口口水,才支支吾吾地道︰「稟王爺,郡主她……死了!」
死了!像是遭雷擊般,朱漢鈞的腦子先是一片空白,然後又回了魂,卻是動也不動,一雙黑眸死死的盯在梁寧臉上。
時間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長,眾人仍然靜默,氣氛一片哀戚,沒有人打破這凝重的氛圍,除了朱佳螢外,她撲倒在母親身上,拚命大哭,「娘!嗚嗚……娘……我不要……娘……」
「怎麼可能?怎麼可以?」朱漢鈞突然大聲嘶吼,「寧兒身子明明還溫著!」但她會愈來愈冰冷……他知道,但他不願意接受,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天啊,他人生頭一回這麼害怕!就算上回她被綁架,至少,他知道她會活著,可現在,她就在他的面前,呼吸卻已經消失,他除了眼睜睜的看著,什麼也不能做。
「寧兒,你給我醒過來!」強烈的無助與絕望在瞬間侵襲了他,他激動的扣住她肩膀用力搖晃,那排山倒海的劇痛直沖他胸口,讓他痛的快要無法呼吸。
眾人都不知如何是好,感覺著他最深沉的痛楚,只能默默低頭。
「醒過來!醒來……太殘忍了!若結果是如此我寧願一開始就不要愛你!」朱漢鈞的心就要被撕裂了,怎麼可以?失去她,他就等于沒有心了,那要他怎麼活下去?
「給我起來!傍我起來!」
他黑眸濕漉,誰說男兒不落淚,只是未到傷心處。
「該死的,我不許你死!時間還沒到,我們的幸福還要延續,不要這麼殘忍……不要這麼狠心!」他痛苦的大聲吶喊。
在場的其他人听到他這一聲聲痛不欲生的吶喊,看到他沉痛的雙眸一片濕潤,也忍不住苞著難過落淚。
但梁寧的一縷芳魂早已離體。
所謂的一回生,二回熟,有經驗的她看著眼前這飄飄渺渺的白色雲霧,就知道自己已二度翹辮子。
可這回的感覺比上一次更令她心痛,她才跟朱漢鈞過了多少天的幸福日子?而且,這個幸福里還老卡著穆莎公主的陰影,都還沒HappyEnding,她就拜拜。
愈想愈傷心,她干脆坐下來對著這些雲霧大聲抗議,「到底是哪個惡劣的家伙?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又沒有做壞事,卻先是被烏龍鬼差丟到古代生活,又直接送給我一個咿咿呀呀的胖女圭女圭!」
「雖然第一次當母親,我也當得有模有樣啊,就算過程很慌亂、很受挫、很孤單,但總算是苦盡笆來,也讓女兒從幾十公分的小女圭女圭拉拔到現在有一百一十幾公分高啊,而且她善良可親,聰慧可人……怎麼樣都是個好女兒……」
「然後,又來了個丈夫……就算一切都難以掌控,我還是選擇面對,終于好不容易讓他愛上我了,在幸福之余,我也努力行善,你們怎麼可以對我這麼殘忍?出來!傍我出來!」
忽然,還真的有一名牽魂鬼差出現。
原來還正正經經板著一張秀氣的臉,但在看到她時,他眉頭一皺,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而她一見到這張熟悉可惡的年輕臉龐,氣得猛地彈跳起來,「厚!又是你!就是你!」
年輕鬼差眨眨眼,突然後知後覺的臉色大變,反彈一步,顫抖著手指,直指著她那張屬于陸采箴的臉,「我的天!怎麼又是你?陸……陸采箴,我不是還給你好幾十年的壽命了,時間還沒到啊?你快跟我走!要是被上面發現我又凸槌了,就換我要倒大楣了。」
時間還沒到?這一听,萎靡不振的她精神頓時全來了,「那快走啊!」
驚慌失措的鬼差連忙拉著她迅速離開,猶如光速般,兩人眨個眼,就已經回到人間。
她怔怔的看著女兒正對著梁寧的身體口對口吹氣、按壓她胸口,忍不住眼眶濕潤,「她記得我教她的CPR,好棒的孩子……」
「佳螢,你在干什麼?你娘走了,不要……不要驚擾她了,讓她好好的走……」朱漢鈞定定凝視著梁寧已無生氣的臉龐,沉痛的嗓音明白顯露出他的痛楚與絕望。
雖然父親這麼說,朱佳螢卻不願放棄,「娘有教我,對溺水的人這麼做,可以尋回一線生機,娘還說,這是一次因緣際會下,她見到一名神醫在河邊救一名昏死的人,還把人救活了,娘才請神醫教她的,這一定有效的。」說著,她一而再的重復動作。
朱漢鈞戚然的看著女兒執拗的卻還在落淚的臉孔,心緊緊抽痛著,他拍拍她的肩膀,「好,換爹來試試!」
然而,人死怎能復生?他其實不抱期待,但為了女兒,他一次又一次的按壓、一次又一次的送氣,臉上的淚水也一滴又一滴的,落在妻子臉上。
他哭了!一個征戰無數的剽悍大將軍竟——
陸采箴哽咽了,他竟因為失去自己而哭了……對不起,對不起……
「你還在這里哭啥?!快進去梁寧的身體,還有,我警告你,在時間還沒到之前,別再讓我看到你!」鬼差差點氣瘋了。
她破涕而笑,「相信我,我更討厭看到你……」
「去吧。」鬼差用力推了她一把,她一下子以狗吃屎的方式接進梁寧的體內,接著——
「咳咳……」她附上身了,也吐出髒髒的河水,虛弱地睜開眼看著丈夫。
「天啊!」所有的人都又驚喜,難以置信,有人更是忍不住大哭,「太好了!郡主把水吐出來了,郡主活了!」
看著她的臉因咳嗽而有了血色,朱漢鈞伸出手顫抖地探了探她的鼻息,她還有呼吸!她真的活過來了!
朱漢鈞熱淚盈眶,重重喘了口氣,他真覺得自己剛剛也跟著她死了一回。
他俯身緊緊的懷抱失而復得的愛妻,忍不住全身顫抖,不是夢!是真的,她死里逃生了,她有體溫,她在呼吸,老天爺!他緊張絕望的心情瞬間放松了,她回到他身邊了!老天爺,謝謝你!
朱佳螢也樂不可支的抱著母親,又是流淚又是笑,「我救了娘!不對,是爹把娘救活了!太好了,太好了!」
朱漢鈞笑看著女兒,目光隨即又回到愛妻身上,她也正笑看著女兒,然後,兩人目光對上了,她伸手撫模他濕法的臉頰,「你哭了,對不起……」
「不,不用對不起,你沒有離開我,你回到我身邊了,夠了,一切都夠了!」恍若隔世,兩人四目凝睇,濃濃深情都沉澱在彼此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