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不靜。
房間里仍然戰火正旺。
身下的女人渾身無力地躺在大床上,困得連眼楮都睜不開了,他還是不肯放過她。
他毫無倦意,親吻著那半閉的眸兒,在耳邊低喃安撫。
沒辦法!
彈藥太多、儲備太久,不統統射出來,他會七孔流血暴斃身亡。
她是他的女人呵!想了這麼久的女人……
時間過的好快,轉眼間又是一年。
阮真真想起一年前的今天,她剛踏進這個小鎮;一年後的今天,她坐在元記當鋪那張比人還高的櫃台里,手指撥著算盤算這個月的帳目。
越看越嘆氣,最後干脆對著帳目嘆為觀止。
她不曉得元記當鋪是怎麼做生意的,居然能撐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
因為自七年前在烏龍鎮開張那天到今時今日止,當鋪的所有盈利為零。
為何還要繼續開下去?為何會賺不到一分錢?為何賠了不少銀子出去?
她曾問過元媵,听听他理直氣壯毫不羞愧地告訴她,當鋪繼續開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在里做生意絕對不用怕別家來競爭,壓力之小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賺不到錢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里壓根門庭冷落,毫無生意可做,加上當家的完全由著自己的性子,想開門就開門,不想開門就罷工,做個生意還得看老板臉色,賺得到錢才有鬼!
不賺反賠更是理所當然的,由于沒生意可做,以致于某天從天上突然掉下來一筆生意,哪怕是一個剛從墳地里挖出來、少了一只握耳的破壺,都會使人精神抖擻,先估價了再說。
當鋪里沒什麼利潤,倉庫里倒是很多價值連城的東西,屋頂隨意掛著張金鏤絲孔雀羽毛氈,腳邊滾著白玉七寶瓶,牆角堆著鎏金寶塔,有時候不注意,還會給天藍釉青瑪瑙花盆絆一跤。
武器那就更多了,苗疆五神門的「日月烏金輪」、西域摩天教的「古綻刀」、中州梨花派的「青虹劍」,那天她還翻出了一本吳越國神偷門的「神偷秘笈」,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這些東西都很值錢,但得擺上拍賣行賣掉才算價值連城,可她家相公沒興趣搞那些有的沒的,寶物只好跟另一堆破銅爛鐵擺在一塊成了廢品,而且一擺還是好大一堆。
想到這里,阮真真嘆了口氣,元媵這家伙,若是哪天兩手空空地對她說破產了,只能去當乞丐要飯了,她也會不足為奇。
成親一年,他的任性、刁鑽、唯利是圖一點沒改,還變本加利起來。
她親眼見他率領鎮上的一群小毛頭們把一只狗追的落荒而逃,之後又樂極生悲地不幸掉到池塘里,若不是她剛好在塘邊洗衣裳,手急眼快地撿了根長桿叫他抓住,才不至于弄出滅頂之災。
他的刁鑽更是讓她大開眼界,飯煮爛了不吃;菜炒辣了也不吃;只喝盤古酒坊的酒;只穿鳴鳳繡莊制成的衣;睡覺非得睡左邊,胳膊還得摟著她。
唯利是圖更是一徑的作風,就是沒看他替鋪里掙一錢銀子回來。
以前有老僕人寵著他,現在雖然他們不在,但換上她由著他胡鬧,他才會將這些發揚光大更上一層樓,除此之外,他還越發折騰她了。
一到晚上,他就精神百倍,纏著她沒完,仿佛以前還從未享受過魚水之歡,腦子里時時冒出來的色眯眯又稀奇古怪的想法令阮真真羞不自盡,只想先將他暴捶一頓再說。
可他待她也真是好,自打正式娶她進門後,就沒見他拈花惹草、打情罵俏了,昔日的「元宵」們被整鍋端走,大部分搖身一變成了「蛐蛐」,那是曲帳房的粉絲團名號。
一年來,他每日都沒忘記親自為她煎藥,月大夫說她體內余毒未盡,要照方子服藥,他從不將此事假手于人,非要親手端到她面前,親眼看她喝光光才滿意。
一有空閑,他就帶她到鎮西山上溜,牽著手在碧水湖畔散步、釣魚,當夕陽晚照,碧水湖中清澈見底,能看到魚兒穿梭于柔軟的水草之中,金色的陽光點滴灑在湖面上,美得就象仙境一般。
幸福嗎?是的。快樂嗎?是的。
可是她真安心了嗎?她真能得到幸運之神的眷顧,一直享受這種平凡而又溫暖的生活,雙手不再沾滿血腥,而是去為心愛之人束發,洗衣,做羹湯嗎?
生活越是平安,越是不起一絲漣漪,她就會越發滋生出一絲恐懼,那個遙遠的北漢王國,如今被宋兵佔領的家鄉,在這一年中又會發生什麼事情?
還有心理變態的信陽侯、不懷好意的師父,那些她永遠忘不掉的丑陋惡夢,真得就這樣消聲匿跡了嗎?
她多怕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多怕當暴風雨終于來的時候,她沒有能力保護元媵。
所以她每日都在禱告,希望惡夢來得慢一些,再慢一些,那個時候,她會毫不遲疑地抽身離去,為了元媵的安危,哪怕從此後淪入地獄,只要他好好活著,她也統統認了!
不敢妄談愛情,但只要是為了元媵,自己可以做任何妥協,于她而言,他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人,只要對著他看著他,她就高興得要命,可這能不算愛情嗎?
是的,這是愛情,她愛元媵,無論他愛不愛她。
「真真姐姐!」視窗突然冒出一個束著兩根羊角辮的小丫頭,向上蹦跳著試圖引起阮真真的注意。
「二妞。」她回過神來,出去拉小丫頭進高台里︰「你怎麼跑來了?」
「真真姐,你還在磨蹭呀?元公子專程派我回來叫你的,比賽早就開始了,他說你再不去就看不到頒獎典禮了呢!」米店老板家的閨女二妞連聲催促。
「什麼比賽?」
「元公子猜到你一定會忘的,他要我告訴你,就是昨天晚上你在床上第二次暈過去之前跟你講的那個「烏龍鎮第六屆不吃白不吃飯桶大賽」嘛!」二妞笑嘻嘻地說︰「快點快點,我要去看小瞿哥哥蟬聯冠軍啦!他已經進入決賽啦!」’
阮真真一听,面紅耳赤得差點找個地方躲起來,但想到那個勞什子大賽,又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在這里一年,她發現這里的鄉民真能自娛自樂,不僅有什麼「有種你來殺集市」、「四肢發達運動會」、「鐵齒銅牙辯論賽」,還有「鐵血丹心英雄榜」、「芳心暗許情郎榜」、「財大氣粗富豪榜」等各戶評選出來的榜單評選,最讓人啼笑皆非的是諸如此類,听了就想噴飯的「不吃白不吃飯桶大賽」,難為誰想出來的!
「今天鎮上的店鋪都關門去看比賽了,好熱鬧!贊助商們也很大牌喔,寶姑娘、謝掌櫃、風大爺……還有你家相公也是的!」
阮真真抿嘴直笑,忙著將帳目收拾好,高台的視窗突然冒出一個陌生男人,年紀莫約三十來歲,雖然穿著樸實,但從相貌舉止上看,絕不是普通鄉下老百姓。
這人從未在鎮上出現過,一身風塵僕僕,顯然趕了很長的路。
「請問姑娘,這里可是元記當鋪?」他從高台的視窟往里張望了下,看向阮真真。
「是的。」
「太好了,小的終于找著了。」男人舒了口氣,露出笑意。
「您有什麼事嗎?」阮真真打發心急火燎的二妞先走一步,再從高高的櫃台後出來。
「請問元公子在嗎?小的有急事找他。」
「他現在廣場上看比賽,我正要去那里,要不您同我一道過去?」
奇怪,明明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一個大男人干嘛要自稱「小的」?
「那再好不過,謝謝姑……」男人打量她的打扮,見她將一頭青絲挽起,便知道她已為人婦,忙改口致謝︰「不,謝謝大嫂。」
「不用客氣,請隨我來。」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當鋪,再往鎮中一隅的廣場走去,還未走近鎮中央的廣場,就听見一陣陣震耳欲聾的掌聲、歡呼聲,以及為選手加油的喝采聲。
便場中央搭建起一座圓形台,打著一條大紅色的橫幅,上書「烏龍鎮第六屆不吃白不吃飯桶大賽」,台子的四周簇擁著鮮花,兩側還垂掛著一幅醒目的對聯。
上聯是飯桶一吃飯吃一桶飯;下聯是水缸一喝水喝一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