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上) 第6章(2)
作者︰綠痕

皇甫遲從沒想過,他所養的徒兒並不是只猴子,而可能會是人間聖徒。

包令他頭疼的是,他在三年前所收養的另一名新徒兒軒轅岳,也可能會是所謂的人間聖徒……

這兩個孩子,一個是紀非給他的,另一個是去雁老和尚叫他去找來的。

通過水鏡與火鏡的佔卜,以及這幾年來,各界眾生始終不斷前來與他搶奪徒兒後,皇甫遲總算肯去承認,人間聖徒,真的就在他的這一龍一鳳中,只是目前他仍沒法得知,到底日後這聖徒一名會落到哪個徒兒的頭上就是了。

就要滿七歲的燕吹笛,無論在術法或是武藝方面,都令皇甫遲頗感欣慰,畢竟這只猴子曾在小時候誤闖他的丹房,嗑完一屋子丹藥,差點嗑掉了一條小命外,也嗑得腦子生出了些問題。

而那問題就是……月兌線。

對,少根筋的燕兒,不只腦袋瓜月兌線,他就連眼晴也月兌線得離譜。

不然他也不會打從第一眼見到軒轅岳起,就硬把那小子給誤認成女女圭女圭,還硬要叫人家師妹,且一叫就是三年多。

經過積極與消極的抵抗,卻始終都沒法子打敗燕吹笛那無可救藥的腦袋瓜後,皇甫遲再也不想去糾正燕吹笛眼中軒轅岳的性別,因他就是想糾正,也沒法把猴子腦袋里的那條筋給拐回正道來,于是乎……

一眼錯,日日錯,這麼一路錯下來,皇甫遲幾乎都要認為,將錯就錯也是種人生美德了。

看著調皮搗蛋的燕兒又翻過牆去采鮮花,準備再去討好天生就是個美人胚子的岳兒,欲言又止的蘭總管,實在是狠不下心告訴燕吹笛真相。

听國師大人說,軒轅岳之所以在抱來後會一直男扮女裝地養著,是因軒轅岳幼時注定會有一劫,若要避劫避禍,也只能當成個女孩來養了。

再加上這兩個孩子在日後有可能是人間聖徒,要想他們兩人的小命能在長大前安然保住,對于六界眾生的覬覦,他們還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有了兩個孩子的鐘靈宮,日日熱鬧非凡和樂融融,在皇甫遲細心的維護下,鐘靈宮的所有人過了一段很是快樂的日子。

直到那一夜……

「她……有孕了?」皇甫遲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瞳,任由手中的茶碗墜在地上,茶水污了一地。

與皇帝成親多年後,始終都形單影只住在鳳藻宮中的紀非,終于懷孕了。

「是。」蘭總管緊抿著唇,不忍去看皇甫遲震驚的模樣。

是嗎?她……將要成為人母了?

可她當年不是對他說過,她對那個皇帝,有的只是兄妹之情,她一點都不愛他,她的心在日後也不會被皇帝所傷……

蘭總管急急抬起頭來,覺得他必須替自家小姐解釋些什麼。

「那夜皇上醉了,走錯了地方……」

皇甫遲麻木地轉過身子,將眼瞥向窗外。

何須對他解釋?墨池是紀非明正言順的夫君,他們夫妻是否宿在一塊兒,是否有了孩子,他有什麼資格去管?他又不是--她的什麼人。

只是坐擁後宮佳麗三千的皇帝,在她有孕後,會好好善待她嗎?會不會又似以往一般,只管將堆如山的公務都推給紀非,卻從來都不曾對她噓寒問暖?皇帝是否還會繼續流連在紅粉之處,不把她的孤獨寂寞給放在心上?

她是個女人,她需要的是愛與關懷。

尤其在她有了孩子後,不只皇帝不能再漠視她,紀非更是不能再逞強了,從來都閑不下來的地,會安分在鳳藻宮中養胎嗎?昨兒夜里鳳藻宮的燈火還一夜通明,她怎麼就是那麼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

她……

皇甫遲緊握著窗欞的十指,在使勁得都泛白後,忽地松開了。

他這是在做什麼?

學凡人自欺欺人?

明明在入主鐘靈宮前,他即使知道紀非早已身為人婦,他還是見不得那個皇帝踫她一根寒毛,更不希望她會在日後懷有什麼子嗣……沒想到,他在入主鐘靈宮並忍耐了這麼多年後,思念雖是沒讓他發狂,可他的心,卻變得一如凡人般虛偽丑陋。

心痛不可抑,一波波的戾氣自身體深處涌了上來,皇甫遲緊握著兩拳,試圖驅散腦海中的那抹縴影,可她就是哪兒都不走,一逕地賴在他的心扉上對他巧笑倩兮。

方才在听見她有孕時,他其實是在想,這些年他似乎是太過靠近凡人,因此才學會了不少凡人的惡習,不然,他滿腔的妒怨與痛苦,都是打哪兒來的?他甚至忍不住要埋怨起她來,埋怨她身為皇後的身份,恨她怎能離開他的胸膛,倚在另一人的懷里……

打從認識她起,他就一直縱容著地,她可以傷他,丟下他,可是她不能讓他這樣痛,她不能的,她不能要求他去忍受這種被掠奪的痛楚,他做不到與他人共享。

「……國師大人?」

「下去。」皇甫遲的語氣甚是森寒。

即使再害怕,蘭總管還是硬著頭皮豁出去了。

「國師大人,您不去看看娘娘?」

皇甫遲沒有回首,「我答應過她。」

當年為了那個太後,紀非再也不來見他,也寫信要求他,別再隱身去鳳藻宮見她。

雖然她沒有給他明確的理由,但她不說,他也明白她在宮中受了什麼委屈,既然這是她的心願,那麼,他答應,只要她的日子能過得好些。

蘭總管不肯死心,「您忘了?娘娘當年受過箭傷,太醫說,娘娘鳳體甚差,眼下娘娘有了身子……」

皇甫遲听了倏然轉身往外頭疾走,「封鎖鐘靈宮,不許任何人出入。」

「啊?」蘭總管被他凝重的神色嚇了一跳,「為、為何?」

「本座要升壇祭天。」他是沒法子面對懷有身孕的紀非,但……他還是希望她能平安,盼著她能在日後繼續陪著他一塊兒過日子。

即使這種日子……苦不堪言。

八個月過後,小鮑主在鳳藻宮降生。

當晚鳳藻宮中彌漫著沉沉的死氣,接生的穩婆,一接觸到方出生的小鮑主的右手,當場就被吸食了生氣死在榻邊,鳳藻宮寢殿中,受到驚嚇的宮人們紛紛四處奔逃。當昏死過去的紀非再次醒來時,她強忍著疼,指揮著滿面淚水的春嬤嬤接手為她打理自個兒和孩子,這才沒讓母女兩人都死在殿里。

春嬤嬤含淚將襁褓中的小鮑主抱至她的面前。

「娘娘……」

紀非看著生來不哭的女兒,以及就死在床榻邊,身形干枯的穩婆,她硬咽地道︰「本該是我的報應,沒想到,卻報應在我女兒身上……」

沒過多久,寢殿外來了大批舉著火把的宮人,皇帝顫魏魏地來到紀非的面前,瞧了一眼生來就有異能的女兒後,當下即下旨,將小鮑主抱至宮外由太後遠親扶養……

不顧紀非的反對與哭求,當天夜里,大批心懷恐懼的宮人,害怕地抱走了紀非好不容易才生下來的孩子,乘上馬車,奉旨連夜火速出宮。

無人願對皇後伸出援手,因人人都明白,皇後的性命安危萬萬不可有誤。

墨國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安穩,皇後功不可沒,要想墨國永世其昌,那更不能少了賢明有為的皇後,因此犧牲一個公主……

當收到消息的蘭總管急急敲開了皇甫遲的房門,早已在鏡中得知一切的皇甫遲,已攜著滿面殺意在里頭等著。

他冷聲地問︰「孩子在哪?」

「老奴派人去追了,可一出城就……」蘭總管急得快哭出來。

「本座去追。」

不待蘭總管看清,皇甫遲已躍出窗外乘雲疾去。

呼嘯劃過皇甫遲面頰的風兒,似是長鞭,一下一下地鞭在他的面上以及他的心上,疼得他什麼都無法思考。

他狠厲地派出十來頭狼形式神,一鼓作氣追上那帶走紀非女兒的馬車,式神們張亮著口中的白牙,發狠地咬死駕車的宮人與兩旁負責護衛的大批侍衛。

皇甫遲一落地後,用力掀開馬車車簾,一把揪出里頭尖叫的宮女們扭斷頸子,再一掌擊斃抱著孩子的嬤嬤。

小小的孩子在他懷中嚶嚶啼哭,皇甫遲強忍著心中的不甘,拿出袖中準備好的黃符封住孩子右手會要人命的異能,待他靜下心來後,他再細細探查,卻發現以他身為修羅的修為,他無法除去那只手的能力。

算了,只要能活著就好……

當黎明的旭日緩緩升起,不管是守在皇城大門處的守衛們,還是早起的人們,全都看見了國師皇甫遲一手抱著襁褓中的孩子,一手握著沾滿血跡的聖旨,一路自城外走進城內,直走至宮中正在進行早朝的承元殿上。

殿上文武百官全都伸長了脖子,大惑不解地看著久違的國師大人,就這麼抱著孩子一路走至金階之下,而上頭的皇帝,則哆哆嗦嗦地躲在椅後。

皇甫遲微眯起眼,將手中的聖旨扔在金階之上,大聲對皇帝道。

「這孩子,鐘靈宮要了!」

殿上吵嚷陣陣,沒人知道那孩子是打哪兒來的,皇帝又為何是那般恐懼,而說完話就返回鐘靈宮的皇甫遲,亦沒給他們答案。

「國師大人,求您去勸勸娘娘吧,她都一個日夜滴水沒進了……」無計可施的春嬤嬤,跪在皇甫遲的面前不斷掉淚。

「蘭,去告訴她。」皇甫遲抱著手中已睡著的孩子,輕聲地道︰「小鮑主由本座來扶養,待小鮑主大了些,本座收小鮑主為徒保她一世平安。」

蘭總管听了倏地抬起頭,頓時就紅了眼眶。

「有本座在,這孩子沒事的。」皇甫遲一指輕輕撫過孩子蒼白的小臉。

下一刻,蘭總管瘋了似的急奔出鐘靈宮,春嬤嬤則跪坐在地上,一手緊揪著皇甫遲的衣擺放聲痛哭。

「……娘娘,您听見了嗎?」

跋至鳳藻宮的蘭總管,跪在紀非的病榻前,殷殷轉述皇甫遲所說過的每一句話,那只傻鷹--虛弱的紀非閉上眼,人有眼淚斷了線。

「如何?」

皇甫遲一手抱著在他懷中睡得安詳的千夜,壓低了音量小聲問向剛自鳳藻宮回來的蘭總管。

蘭總管沮喪地低垂著頭。

「娘娘晚膳沒用多少……」這幾日來,不管他和春嬤嬤如何勸哄,躺在病床上的紀非就是不怎麼吃也不怎麼睡,整日就只是張著兩眼,一逕木木地望著床頂的紗帳發呆。

「告訴她,小鮑主很好,又胖了些,本座將這孩子命名為千夜。」這孩子雖注定命不長,但他至少能讓她安然活到二十。

蘭總管遲疑地皺眉,「可皇上……」

「他會答應的。」他不介意明早再上朝去給那個皇帝難堪。

餃命而去的蘭總管又再次趕赴鳳藻宮,當天色晚了時才回來,一踏進寢殿里,隨即就迎上了皇甫遲等待的眼眸。

「如何?」

他搖搖頭,「娘娘還是沒什麼精神……」

「你沒告訴她千夜長胖了些嗎?」

「說了……」雖然在听千夜的事時,娘娘的眼神會較亮些,可她還是不言不語,根本就不開口問上半句。

眼看剛生完孩子的紀非迅速消瘦下去,形容憔悴得有如一枝枯荷,掩不住心焦的皇甫遲怎麼也沒法子忍耐,他轉身去床榻邊抱起早已被他哄睡的千夜。

「抱去給她看。」他將孩子遞給蘭總管。

「啊?」蘭總管愣愣地接過,「可是……」不是說只要踫到了千夜的右手,就會被吸食什麼生氣嗎?這麼危險的孩子,怎麼能讓娘娘她……

「本座已暫時封住千夜的手,她可放心抱著孩子。」既然她想孩子,那他就讓她看孩子。

蘭總管面上綻出光彩,「是!」

紀非那顆始終都被皇甫遲捧在掌心中的芳心,雖因千夜幾欲凋零,可在皇甫遲強勢的維護下,又再次恢復了生機。

只是這樣的日子也沒能維持太久。

千夜的異能似乎天生就與修羅有所抵觸,皇甫遲只封了一陣子,就再也沒法封住那能力了,為了紀非,也為了燕吹笛與軒轅岳的性命著想,皇甫遲不得不在鐘靈宮旁另建了座小別宮,將千夜置在那兒獨立扶養。

皇帝雖是答應了皇甫遲,將千夜交由皇甫遲來負責,可也下了嚴令,今後不許再讓小鮑主靠近皇後一步。

親耳听見皇帝這麼說後,紀非目光空洞地望著皇帝,就像是失去了所有般,她沒再說什麼,只是轉身將自個兒關在鳳藻宮內不見任何人。

為此皇甫遲夜夜伴著一盞枯燈,在燈下守著銅鏡,守著鏡中總會在夜半泣不成聲的紀非,夜夜心有如刀割般地疼。

他想告訴她,不要哭,無論發生何事,有他在,她永遠都不需掉淚。

她並沒有失去一切,她還有他陪著她,他對她的心永遠都不會改變,不管冬日風雪多麼凜冽,夏日暴雨如何洗擦大地,她還是有他,有他不變的等待,不變的守候,還有不變的……愛。

他這個修,不像各界眾生都有著朝三暮四的心情,他是認準了就永不會改變,因此,在他眼底,不只是他,她也永遠沒變。

當年抱著黑鷹睡被窩的人是她、在大年夜站在雪花中漾著笑的人是她、抱著他喊難受的人也是她、當了皇後生了千夜的人都是她……這些加起來,多一個不嫌多,少一個則不成,因為,都是她。

不管她是不是從前的那個少女,也甭理會她的性子她的處境她的態度是否改變了,就算她老了,模樣與從前不同了,他都待她如初,從不言棄。

她不是他心上的一頁風景而已。

住在他心坎上的紀非,幼時,很美,尤其她在燈影下低頭讀書,露出潔白頸子,那時候最是好看;她的脾氣從小就不怎麼好,有點淘,也有些壞心眼,一路長大了還學會凡人要不得的隱忍,不過沒關系,他照單全收;她很討厭承認她有弱點,裝作沒事樣是她的拿手本事,每回想不出該怎麼敷衍他,她就笑,笑得他眼底生花,兩眼再也看不見其他,笑得他都忘了她是不是又兜著圈子在拐他……

啊,他忘了,糊弄他是她最喜歡做的事,每回只要唬得他歪頭楞腦,她就會憋笑得兩頰生暈。

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時的她,模樣有多俏麗可愛,而他要勉強自個兒裝作上當又有多麼困難,哄她開心對他來說,從不是件簡單的事。

她老愛叨念著傻鷹傻鷹,有好幾回,他都想回修羅道去探探當年曾對他下過咒的無色,問問那家伙,在他從黑魔恢復擬闢,馬上就跑回修羅道卸悼無色的事,雙手腳之後,無色到底有沒有好好地再接回去?要不是那家伙,他道傻鷹也不會時常出現在她的嘴邊……

與她相處間的種種,似乎都能成為他心上最暖的一盞燈,最美麗的一片回憶,因此他很貪婪地搜集著她所曾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哪怕只是她的一個瞪眼或一個皺眉,他都虔心奉為上賓。

只是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她的淚。

為了不讓她流淚,哪怕千夜那孩子不是她願意懷上的,哪怕那孩子會吞食生氣,只要她想,他都保都護,他會讓千夜這沒人願意她活下去的孩子活著,他會照顧一生注定都得吸食他人生命的千夜,因那孩子是她血肉的一部分,那是她干辛萬苦生下的。

皇甫遲以指輕撫著鏡中人,甚想親自替她拭去面上的淚。

站在他身後的蘭總管,滿心苦澀地看著他那副痴痴的模樣。

「國師大人……」

「你知道,本座並非凡人,更不是什麼神仙。」望著鏡中的紀非,他忽然不想再偽裝下去。

冷不防听到他這話,蘭總管雖是錯愕,但很快就鎮定地道。

「是。」

「你很清楚本座對她不一般。」

「……是。」

「想明白了就滾出去。」他用力握著手中的銅鏡。

蘭總管使勁咽下喉際間的酸楚,揚首對他大聲道。

「但那對老奴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皇甫遲緩緩回過頭,看向多年來一直忠心耿耿守在鐘靈宮的他,沒料到他這麼多年來總是一板一眼地謹守禮教,卻在這當頭,竟一點都不在乎那人間所謂的道德倫常。

「國師大人只要是國師大人就成了,其他的……都不重要。」蘭總管的眼底布滿淒涼,一手按著隱隱作疼的心房,「老奴相信,娘娘她也是這麼想的……」

「……是嗎?」

她真這麼想嗎?

若她也在乎他,她怎能那麼不愛惜自個兒?

她知不知道,她一心想掙月兌出人間這個束縛,早日得到解月兌,而他,則想掙月兌出這片因她而編織成的情網……

當你僅得什麼是割舍、什麼是忍耐、什麼是無怨無悔,什麼是一生一世,你就明白什麼是愛了。

是啊,他是明白了,終于。

為了成全她的忠孝,他再不願也讓她進了宮,他始終都忍耐著,不去強行帶她離開。為了她想要守護的百姓,他願意被困在國師這位置上,與她一同守護天下百姓,哪怕他對這座人間根本就談不上愛。

一生一世?

早在那年秋風中,他緊抱著那名在他懷中啜泣的女孩起,她就已是他的一生一世了。

皇甫遲喃喃地問︰「現在才明白愛上了她……是不是太遲了?」

蘭總管低首不語,只是眼角隱約閃爍著淚光。

她不是說過,她想要他與她作個伴嗎?那麼,他就只是伴著她,成不成?

就算在她有限的生命里,他就只能這麼守著她……他也心甘情願。

在愛上她後,他終于明白,他為何要堅持守護著這座人間了。

因為有她在。

原來他自數千年前起,就一直在等待著她的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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