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安旬?」竟是她的聲音!
鄰安旬呆滯半晌才啞聲問︰「奐……伊?」她果然換號碼了,一定是為了徹底了斷從前的一切……呵呵,有什麼好驚訝的呢,一般人都會這樣做吧?
「果然是你啊,安旬。」電話那頭是蘇奐伊柔靜的笑聲,還是像從前那樣從容自若的,「我手機踫巧沒電了,現在是用朋友的手機打的。」隨口的一句解釋,然後很自然地將話題岔開,「安旬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沒事先說一聲?我好發喜帖給你啊。」
聲音始終是笑著的,所以很好地將嘆息聲埋在心底。其實剛才在馬路對面的確是看到他的,當時只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也就沒有多想。但事後心里又無端地惦記得慌,才向于訣——也就是剛才走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借了手機打他從前的號碼,沒想到竟真的是他……
听她說得這樣輕描淡寫,鄰安旬反而只覺得心里的某個念頭一點一點地涼下去,凝結成冰,「我才回來,還來不及通知你。」不等自己停下來細細斟酌,卡在喉嚨眼里的下一句話卻已經月兌口而出,「你還記得我以前的號碼?」
即便用了說笑的口吻,卻還是遮掩不住話語里的唐突。剛才那句話里太過明顯的涵義,連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分外可笑——他究竟在期待什麼呢?
片刻的沉默後,電話里傳來一陣極輕的笑聲,因為看不見她此刻的臉,所以以感覺不到里面的真實情感——即便那笑聲里有太多太多的悲楚以及無法磨滅的遺恨。只听見她接下來的話語︰「那你告訴我,要怎樣才能忘得了呢?」
晚上七點十分,依舊是離步行街不遠的那家西餐廳。二樓靠窗的位置,蘇奐伊走到鄰安旬對面坐下,淡妝的臉上微露歉然的笑容,「抱歉,我剛從醫院探病回來。」
「才晚了幾分鐘而已。」鄰安旬不以為意地笑笑,並隨口問了句,「誰生病了?」
「朋友的母親。」蘇奐伊顯然並不想多作解釋,轉而喚來了服務生,「我還真的餓了,快些點菜吧。」她朝他露出迷人的微笑。太自然滑出嘴邊的話,卻仿佛還是兩年前,當她還可以依在他的肩膀上撒嬌時說的。
可以探望對方的母親,意味著她和那個朋友的關系一定很不簡單吧。鄰安旬的神色微微有了異樣,卻也識趣地沒有多問,只支著頜靜靜地看著她點菜。今晚她化了極淡的妝,也沒有刻意去遮飾孔雀眼的痕跡,但依舊可以看出她的氣色比從前的要好很多。
還真是「人逢喜事」啊,等弟弟結了婚,她們一家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住回到別墅去了吧?他是不是也該為她感到高興呢?哈……有些自嘲的笑意從鄰安旬的嘴角蔓延開來,直到蘇奐伊點完菜看向他這邊,才又回復到原先的神色。
「對了安旬,你今晚準備住哪?」沒料到蘇奐伊竟忽然問出這麼一句。
「當然是別墅,不然呢?」
蘇奐伊淡淡垂下眼簾,「我已經很久沒回公寓住餅了。」因為知道對方絕不會多問,所以有些自作主張地要把下面的話告訴他,「這兩個多月來,我一直和等等住在一起。等等,就是我未來的弟妹。」
「這樣嗎?」鄰安旬回答得極度漫不經心,卻只為竭力壓制住內心的波瀾起伏,「看來你和弟妹的關系很好?」他的笑容里又多了些諷刺的意味。哈!真像是一場戲呢,戲里的所有人都扮演著最佳的角色,然後席終人散,各返各的位置,到頭來唯一放不開的竟只有他自己!
「是啊,等等,是很容易就能讓人覺得安心的女孩。」蘇奐伊的眼神溫柔下來,「雖然有些粗線條,但從來不會給別人添麻煩。又是個純粹的樂天派,和她相處這麼久,好像連自己的心思也變簡單了……」說到這兒她又抿唇笑了笑,「簡單了,就不會覺得寂寞了吧。」
鄰安旬的笑容驟然凝固在唇邊,只听著她繼續笑著說下去。
「安旬,我說這樣的話並不是為了追究什麼責任,但你離開的兩年,我的生活確實不怎麼好過……明明只是少了一個人,卻怎麼連身邊的一切都亂了套?再也回不到遇見你之前的井然有序……房間里的每一處都有你留下的氣息,你買的海洋寶寶一直都留在魚缸里,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熊仔女圭女圭……」
這時候服務生將兩人點的紅酒端了上來,蘇奐伊甚至都沒有朝鄰安旬舉杯示意,就自己先喝了一口。仿佛這樣就可以正正當當地找個麻醉自己的理由,然後說出的所有話也都可以不負責任——
「呵呵,一般電視劇里的女人被男人拋棄了之後都會將對方送的東西統統丟掉的吧,但我舍不得……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換號碼,換郵箱,或是搬家遷戶之類的……其實心里清楚那都是自欺欺人的做法,有些回憶,並不是丟掉了它的載體就可以忘得徹底的……」
鄰安旬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女人,想要開口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已經詞窮。
「何況——」蘇奐伊忽然彎眉笑了起來,她始終是用那樣憂悒的神情說著闌珊的話,這太過明媚的一笑,反而只顯得突兀無比,「我還經常會做些白日夢,想著萬一哪天你回心轉意了想來找我,卻聯系不到我,那我豈不是虧大了啊?」她竭力想用最輕快的口吻說出這句玩笑話,眼里卻隱隱有了淚光。
「奐伊——」鄰安旬再也忍不住出聲打斷了她的話,唇角勾起苦澀的笑意,「你是不是以為我恨你的欺騙才離開你的?但其實,我恨的只有我自己……」
「安旬,那都是騙人的。」蘇奐伊悲哀地搖了搖頭,只听到最後一絲希冀在心底破裂的聲音,「你的離開是因為沒辦法相信我,其實你又有什麼錯呢?自始至終錯的人都是我啊,是我讓你覺得害怕,讓你覺得痛苦……你本來就不該勉強自己的。」
她微微勾起唇角,眼里的笑容卻冰涼得沒有溫度,「從前你總說我是個慷慨得不可理喻的人,呵呵,是就是吧。那麼應該放開的東西我就一定會盡力放開,即使偶爾會覺得遺憾,卻也並沒有再奢想會怎樣……白日夢,終究也只是白日夢罷了。我會——」話語一哽,她慌忙站了起來,「抱歉,我先去一下洗手間。」
她急著要逃離,不願讓他看見自己流淚的樣子——像什麼話呢?明明已經退回到最初的邊線只能做朋友,還要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弄得兩方都要尷尬收場……她畢竟還是不夠從容啊,原以為可以心平氣和地和他談一談,可終究還是沒辦法克制住自己的情感……
蘇奐伊剛走到洗手間門口,忽然听見極細微的一聲異響,緊接著整個餐廳在剎那間漆黑一片——
「實在抱歉,各位上帝,檢修電閘的時候出了點小筆障。」黑暗里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蓋過了顧客們的唏噓聲,「請給我們十分鐘的時間,好嗎?」
安旬?!蘇奐伊只覺得的腦袋里「嗡」了一聲,來不及多想就急急忙忙地往回走——「安旬——安旬——」她借著窗口漏進來的微弱光亮趕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伸手拉起鄰安旬就要離開這里,「快點,安旬,我們先出去——」
話音未落,卻被對方反力拉進了自己懷里,「奐伊,你在……」鄰安旬用力擁緊了唯一能感受到的溫度,恨不能將這個琉璃般脆弱的女人嵌進骨子里,「奐伊……你在就好了……」他失聲喃喃。真好,即便什麼都看不見,卻已經不會再覺得害怕了,因為潛意識里已經毫無保留地相信她了吧……
「奐伊……對不起……」鄰安旬貪戀地將臉埋進她的頸窩,恍恍惚惚地說著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話,「是我拿走了你的時間……是我太自私……我明明不需要那麼多的時間的……」
兩年前,是因為害怕——害怕暴躁得幾乎發瘋發狂的自己會將心愛的女人傷害得更深,所以選擇了離開,給彼此冷靜的空間……
而這相望天涯的兩年來,他只要一有空就會研究那些醫書,即便明知那只是個自欺欺人的頑念,卻還是一心想要找出根治夜盲癥的方法,也不止一次地幻想著等哪一天他不再怕黑了,就一定回來找她……
如果不是從妹妹鄰夏牧那里听說了關于「芸目佛」的傳說——「只讓最愛的人吻自己的眼楮」,或許他真的再也找不到回來的理由……
「安……旬……」蘇奐伊顫抖地伸出雙手回抱住他。呵呵,她是真的,真的好沒骨氣吧,一再妥協于他的溫聲軟語之下,但她只是太想他,太想他啊……
可惜十分鐘的時間實在太短,等餐廳里恢復了燈火通明時,即便再怎樣不舍,蘇奐伊還是理智地推開了懷里的男人,「抱歉了,鄰先生,我想我該回去了。」
客套的稱呼在瞬間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更讓鄰安旬措手不及,「奐伊——」他本能地伸手想要拉住她,對方卻已經將手放回了風衣口袋里。那樣細微的小動作——正因為太熟悉它的含義,鄰安旬的心也霎時涼到了谷底。她果然還是沒辦法原諒他……
蘇奐伊客氣地朝他笑了笑,轉身離開。走出幾步卻忽然停了下來,手指習慣性地掠過肩頭的大波浪,輕輕巧意地留下一句︰「如果今晚下雪,我就回公寓住。」
不等對方回過神時,她已經快步走出了餐廳。此時大街上已經是霓虹惹眼,擺在餐廳前的兩棵聖誕樹也被纏上了許多淡藍色的燈串,每一秒都變換著不同的顏色與形狀,滿樹的銀華如同她唇角的笑容,也在這一刻毫不掩飾地綻放出滿心的歡喜。
就在腳尖踏上步行街時,漆黑的夜幕落下了今年的第一片雪花。細柔到惹人心疼的雪啊,在半空飄悠悠地打著轉兒,還未踫及手心便已經融化了。
翻開手機,最後一條短信是幾個小時之前就發來的天氣預報︰今晚會有小雪,最低氣溫零下4度,請用戶做好防寒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