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則天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以為他還被困在過去掙月兌不開,不禁為他心疼,卻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什麼。
突地,救護車的鳴笛聲尖銳的響起,他驀地張開眼,她立刻用雙手塢住他的耳朵,附在他耳邊低語。「子毓,要不要听我唱首歌?容禎夸過我歌聲不錯,你想不想听?」
她隨口說著,為了讓他只听得見她的聲音。
丁子毓笑柔了眼。「吻我。」
她是如此貼心,永遠記得她給過的承諾,在他脆弱的時候給予他最大的支撐,讓他不再恐懼。
李則天羞怯地看著他,輕柔地吻上他的唇,像雨點般落下,教他不由勾唇回應著,兩人唇舌糾纏,衣料摩挲,一點一滴地滲進彼此的最深處,安撫彼此不安定的靈魂。
李則天驀地張開眼,看著熟悉的天花板,腦袋還有點混沌,翻過身,見身旁的人早已不見蹤影,忙不迭地起身穿衣,直接沖到門外尋找他的身影。
她來到一樓,听見廚房有聲響。
「要叫小天起來吃早餐了嗎?」
「再讓她睡一會吧,現在還早。」
「呦,體貼喔,毓哥。」
李則天走到廚房門口,剛好瞧見丁子毓似笑非笑地瞪著小惠,她湟湟的心總算安定下來。
「子毓。」她輕喚著。
還以為他跑去哪里了,原來就在這里。
「醒了。」丁子毓回頭,漾開溫柔笑意。「過來。」
「嘔……我還沒吃早餐,是打算讓我先吐一回,待會吃多一點是不是?」林保惠不住地拍著胸口。丁子毓笑咪咪地看著他,看得他頭皮發麻,直接走人。
「我弄了簡單的沙拉和現榨果汁,吃一點,待會陪我出去走走。」
「你想去哪?」
「待會你就知道了。」他賣著關子。
李則天沒有多問,吃著丁子毓準備的早餐,看著他臉上猶如雨過天青的笑,她不由笑眯了眼。飯後,丁子毓帶著她到後山散步,來到了那片咸豐草前。
「小天,你要記住今天。」他說。
「今天是什麼日子?」她不解地想著,不是他們的生日,也不是……「我們相遇的日子?」
「對,每年的今天,我們就一起到這里來慶祝。」
「慶祝什麼?」
「慶祝我們相遇,謝謝小晴讓我遇見你。」
李則天怔住。
「說什麼不是陪我到老的人也無所謂……你不用這麼大方,我要的只有你。」
他忍不住捏她的鼻頭。
「我……我才不是大方,我只是希望你快樂……」她眼眶泛紅了。
「要我快樂,你就要待在我的身邊,不要離開我。」他緊緊擁著她。「記住今天,不只是我們相遇,也是我徹底重生的日子。
「嗯——」她掉下喜悅的眼淚,和他緊緊相擁。
陽光點點,微風徐徐的早晨里,她仿佛听見了有人說︰要幸福喔。
然而,等到他們回到店內時,卻瞬間風雲變色。
「毓哥,有位牧先生打電話過來說什麼牧小妲車禍,目前還在加護病房觀察,你……要過去看看嗎?」
丁子毓臉上的笑意倏地消失不見,愁緒凝滯得化不開。
沒多加遲疑,兩人立刻趕到醫院。
加護病房外,牧天磊不住地來回徘徊,瞥見丁子毓前來,劈頭就問︰「昨天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闊別幾年再見牧天磊,丁子毓胸口只有化不開的悶痛,但他不再逃避,正面地迎接任何考驗。
「小庭的手機,最後一通撥出的號碼是你店里的號碼,為什麼你不是第一個趕到車禍現場的?地點就在山腳下,你應該可以第一時間趕過去不是嗎?」牧天磊臉色疲憊,雙眼泛紅。
「我?」丁子毓一頭霧水。
李則天不由輕呼了聲,想起昨晚他房里的電話響起,是她動手拔了電話線。
「你到底想怎樣?害死了小晴不夠,就連小庭也不放過?我們牧家到底是哪里得罪你,非得要你這般凌遲?」
「不是的,跟子毓無關,他不知道,是我拔掉電話線的……」李則天通體發寒,沒想到那通電話竟會是牧庭發生車禍之後打來的求救電話。
「是你?!」
「小天……」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李則天深深地鞠躬道歉。
「你道歉有什麼用?能救得了小庭嗎?!如果你有接到那通電話,早一點打電話叫救護車,也許她就不會失血過多,昏迷指數就不會那麼低!」
「對不起!」李則天豆大的淚水滑落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這感覺不就是子毓所承受的罪惡感嗎?
「這不是小天的錯,是我……是……」丁子毓捧著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事情的糾葛,到底要從何說起?其中的誰是誰非,又該如何論定?
沉默之中,加護病房的大門開了,醫生走了出來,大略地講解著牧庭的狀況,傷勢非常嚴重,多處骨折外加內髒出血之外,最糟的是她的昏迷指數相當低,如果在七十二小時內沒有好轉的話,恐怕救回的機率更低了。
「如果可以,找一些她在意的人對她說些話,也許有點幫助。」最終,醫生如此提議。
牧天磊聞言,緊抓著丁子毓。「算是牧伯伯求你,請你留下來,對小庭說一點話,我……已經不能忍受再失去親人了。」
「我會的,牧伯伯。」
「謝謝你,救救小庭,救救小庭……」
丁子毓神情沉重地看著他,良久說不出話。
說也奇怪,就在丁子毓進入加護病房之後,牧庭的昏迷指數竟奇跡似的不斷升高。
原本她和丁子毓約定好,要好好照頤牧庭,直到她完全康復為止。
但是她卻害怕,要是牧庭永遠不醒呢?
像足看穿她的心思,丁子毓緊握她的手安撫著。「不會有事的,醫生不是說牧庭的狀況正在好轉中?」
李則天勉強笑了笑,望向加護病房的那扇冰冷鐵門。
「希望她可以趕快好起來。」只要牧庭一天不醒,她的心永遠不會安心。
她這才知道,原來背負著罪惡感竟是如此可怕的事,那龐大的壓力幾乎要將她壓培,讓她食不下呀,就算睡著了也會在夢中不斷出現牧庭躺在血泊中、撥打手機求救的畫面。
她不經意的錯,幾乎造成無法彌補的罪,那麼他呢?連帶的,如今壓在他心間的壓力又有多巨大?
「子毓,小庭醒了、醒了!一牧天磊突地跑到加護病房外喊著。
這個消息讓李則天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淚腺也跟著松了。「太好了、太好了……」她緊懸的心終于可以放下,望向丁子毓,就見他正看著自己。
如果可以,她真想要緊緊地擁抱他,告訴他,他們跨過了一個關卡,不用被愧疚綁架到永遠。
牧庭清醒後,轉進了普通病房,但是——
「她失去了記憶,現在只粘著子毓,其他人的靠近都讓她恐懼,猶如驚弓之鳥,所以有件事要拜托你……」牧天磊趁著李則天暫時離開病房時,由衷地請求她。
「如果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不會推辭。」李則天輕聲說著。
牧天磊頓了下,深吸口氣道︰「李小妲,我年紀大了,只剩下這個女兒,我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有恢復記憶的一天,如今她只接受子毓……」
听至此,李則天隱隱約約猜出他想說什麼。
「如果子毓願意留在小庭身邊,那麼過往的仇恨,我會一並都忘了,你……可以成全嗎?」
李則天恍惚地看著他,唇角動了動,竟笑了。
這是什麼樣的命運,非得要這麼七拐八彎地折磨人……她想拒絕,但她不能,因為牧庭的傷重與她有關,如今她真的可以完完全全地體會到子毓的罪惡感了。
況且,牧晴的死是一個共業,只要一個契機,也許就可以改變所有人的命運,讓他們忘卻傷悲,不再心存怒恨,如果關鍵就在她身上,那麼……她怎能推卻?
只要她退出,每個人都可以獲得救贖,這很簡單的,她不會不願意。
緩步走到病房外,從微敞的門縫中,她听見牧庭開心的聲音。
「真的喔……然後呢?」
「然後我就成了個大廚師,要不然你以為你吃的那些東西是誰準備的?」
「哇,等我的傷好了,你一定要煮一大桌好料給我品嘗。」
「那有什麼問題——」
那對話听起來非常輕松自然,壓根不像他們以往針鋒相對、唇槍舌劍的模樣。
「那等我的傷好了,你還會不會陪在我身邊?」
「當然……」
李則天離開了病房,走到醫院之外。
醫院外的天空很藍,可是她的眼卻模糊得有些看不清。
在牧晴的事發生之前,其實他們是和平共處,只有喜樂沒有悲傷憤恨,只要她離開,就可以還他們最葭本的生活,這樣很好,對不對?坐在醫院外的石椅許久許久,她掏出手機打給了韋納思,
「納思,足跡雜志的那件委托,我現在接會不會太遲?」
「今天剛好是最後一天,你跟子毓談過了嗎?」
「嗯,他也很贊成,因為他知道那是我的夢想。」她笑著,眼淚卻不斷地掉落。
她不能留在台灣。她沒有想象中的大方,她不能忍受子毓對自己以外的女人那麼好,可是她沒有立場要求他什麼,這一切是她自己造成的。
她想她應該離開台灣一段時間,讓自己冷靜一點。
于是,李則天委請韋納思幫她辦理各種手續,再回南部一趟將委托一事告訴女乃女乃,最終再回私饗帶走她的私人物品。
站在熟悉的空間里,每個角落都有她的記憶,她卻必須逼迫自己遺忘。
拿著行李下樓時,適巧遇到了林保惠。
「小天,你要去哪?」看她拿著行李,他皴著眉問。「毓哥問我你最近在忙什麼,為什麼都沒到醫院……工作很忙嗎?」
她笑而不答——「小惠,好好加油。」
「等等,你還沒有告訴我你要去哪。」她微笑的表情太空洞,眼神太飄渺,仿佛要去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
「小天,你不能不負責任,明明是你把我撿回家的,你卻把我丟給毓哥,太沒責任感了吧!」
林保惠追過去,她卻騎著車,頭也不回地走了,氣得他直接沖到醫院,把她離開的事告訴丁子毓。
丁子毓立刻打給她,但電話不通,他轉而撥給韋納思,
「哇咧!她居然騙我,她還跟我說她跟你談過,你很贊成。」韋納思趕緊將李則天接受足跡雜志委托的拍攝工作告訴他——
「她搭哪一班飛機?」丁子毓問著,舉步往外走,卻被牧庭給拉住衣角。
「她搭的是十一點四十分飛往匕的班機。」
丁子毓拉開牧庭的手,飛也似地往外狂奔。
跋到機場時,班機已經起飛,他只能隔著玻璃帷幕看著飛機載走他心愛的女人。
「李則天,你竟然丟下我!」他憤怒地重捶著牆面,壓根不管是否引起旁人的側目。
坐在飛機上的李則天,心尖一顫,不由看向窗外,看著城市離她愈來愈遠,淚水終于不受控制地成串滑落。
她不是逃避,而是……這個時候,她適合安靜地離開。
有一天,等她更勇敢更堅強的時候,她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