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毓涼涼地看著她。「我們什麼時候變麻吉了?」他在酸她,麻煩听清楚一點好嗎,不要讓他一點口頭報復的快意都沒有。
「大概是兩年前的時候,那次你還陪我一起回南部過年,都做到這種程度了,如果不是麻吉是什麼?」
「……那是因為某人求了我三個月,請我去她家煮團圓飯,我還趁機狠狠地敲了她一筆!麻煩你記憶力好一點。」純粹是因為她央求的眼神太可憐,外加一頓團圓飯只有她和她女乃女乃享用,他才勉為其難地答應的。
「哪是啊,你還包了紅包給我女乃女乃,基本上我還算賺了。」她永遠記得女乃女乃那笑得闔不攏嘴的模樣。「從此之後,每年過年你都會陪我回去。」
「那是因為女乃女乃打電話給我。」他瞪著她。
最氣的是,把電話號碼告訴女乃女乃的凶手就是她。
老人家的要求,他要怎麼拒絕?
「對咩,你都叫女乃女乃了,還說不是我麻吉。」
丁子毓懶得再跟她抬杠。「你這麼晚還跑過來,到底要干麼?」通常過了七點,她要是沒出現,那就代表她有工作或有事,現在都快十點了,她特地過來,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應該又是那件事。
「我在想……今天不知道有沒有客家小炒的食材,可以讓你炒兩道客家小炒讓我帶回去?」她干笑搓著手,一臉諂媚樣。
「誰要吃的?」這話是白問,也算是故意問的。
她貪吃,也是個標準的美食家,知道有些菜就是要趁熱食用,所以如果是她要吃的,通常都會直接在店里吃,而外帶……則是她為了新戀人打包的。
「就……上次一起來的孟學長。」她害羞地垂下臉。
丁子毓不由皺起眉。
她說的孟學長,听說是她大學時代攝影社的學長,剛從美國回來,也出版了一系列的高原攝影作品,在國際間頗有知名度,但在她引見之前他連听都沒听過。
「他不是也剛失戀?」他眯眼瞪著她。
如果他沒記錯,大約一個月前,她帶那個姓孟的來時就提起過,因為姓孟的在美國待太久,所以女朋友跟他分手了。
「嘿啊,啊就……」她干笑著,可是唇角的笑意很甜。
「干麼,兩個失戀的人互舌忝傷口,一個不小心就舌忝出感情了?」
「呵呵呵……」除了干笑,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還呵,不要搞到最後又是自己一頭熱。」根據他的觀察,她很容易因為別人的一點小動作而感動,一個不小心就投進感情,然後自認為正在戀愛中,最終才發現根本是烏龍一場,對方沒有承諾她什麼,純粹是她一廂情願。
「不會啦,這次是……」她害羞地抿了抿唇。「是學長跟我告白的。」
丁子毓微揚起眉,意外她竟然露出羞怯的模樣,印象中這是第一次。「給我他的電話,我要問他到底是看上你哪一點。」難道說,這一次她是真的遇到真命天子了?這念頭讓他隱隱有些不快,但他隨即拋到腦後,認為不過是因為兩人交情太好所致。
「喂,沒禮貌,難道我長得很丑嗎?」她抬眼故作凶狠地瞪他。
她總是不刻意妝扮自己,因為她相信終究會遇到一個只看得到她內心的人……這三年,她從美食攝影記者一路變成了專跑時尚精品秀、專拍模特兒的記者,她在時尚界看見了太多包裝的美麗,而她厭惡那種虛構的美麗。
她喜歡原始自然的一面,也等待有人可以看見她最原本的模樣。
而現在,她遇到了。
「不丑。」他想也沒想地道。
她有雙大大的杏眼,非常有神且神采飛揚,她有張豐潤的唇,每當勾笑時總會讓他忍不住多看幾眼,至于她的身高和身形……那些就暫時不討論了。
听到他直接又正面的肯定,教她小小害羞了下,卻不願在他面前露出半點小女兒姿態,于是她往他肩頭一勾。「就說,你還挺識貨的。」
「不,我沒有你學長那麼識貨。」基本上,他胃口很刁,不然也不會當廚師。
「哎呀,你再這麼夸我,我就真的要害羞了。」她害羞地模模鼻子。
丁子毓無語問蒼天。老天為鑒,他絕對沒有夸她的意思。
「小惠!」李則天看見在里頭忙著整理桌面的林保惠,熱情地朝他揮著手。
「X!不要叫我小惠!」他橫眉豎眼的怒道。
「扣一千。」丁子毓懶聲說著。
林保惠臉色劇變。「喂,我只是說X耶!」這個X,念的音是ㄔㄚ耶!
「只要是罵人的字眼或帶有罵人的意圖,我管你念哪個音,那就是髒話。」
林保惠嘴唇蠕動著,無聲地問候他。X的咧,你最好修養都有那麼好啦。
「再扣一千。」
「喂!」林保惠有股沖動想要將手上的盤子當飛盤丟出去。
「我管你有沒有念出音,反正你的嘴型就是讓我看得很不爽。」欺負不了李則天,欺欺她帶來的人,對丁子毓而言也是略感安慰。
「……」林保惠這下子把嘴閉得很緊,也立刻別開眼,就怕等一下那混蛋會說他的眼神在罵髒話。
X!他才不要上當咧。
「小惠……」
「你不要再叫我了!」林保惠拔腿就跑。
可惡,她一來就害他虧損兩千塊,虧大了!
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身影,李則天不禁嘆氣。「我一直以為你們相處得很愉快的說。」林保惠是她兩年前在街頭撿回家的,因為打架受傷滿身是血,後來她帶他到私饗吃飯,想不到才一頓飯就讓他著了迷,找到人生的志向。
「是滿愉快的。」丁子毓懶懶地伸著懶腰。
「不過你也厲害了,能把小惠馴服得這麼乖,怎麼做的呀?」
「我才懶得管他,他要是有心要學,就會留下,要是無心學想打混,我早晚把他趕出去,管他是誰帶來的都一樣。」
「可是你還是收留他,壓根沒看他是個中輟生就不理他。」
丁子毓橫睨著她。「是誰巴著我跟進跟出逼我收留的?」要不是被她纏得好煩,他怎麼可能一時昏頭答應。
但他也嚴正地警告她,僅此一次,下不為例。管她要再當什麼濫好人,他都絕對不會再理她,讓她自己善後。
「就說你是好人嘛。」
「這年頭當壞人比較愉快。」他才不稀罕當好人。
正當李則天要再說什麼時——
「子毓。」
身後突地傳來一道細軟的女音,丁子毓沒有反應,倒是李則天回頭看了一眼,立刻縮回搭在他肩上的手。
這個女人她看過幾次,不管什麼時候看到,她總是梳著干練的包頭,穿著俐落的套裝,開高價的房車,臉上有生人勿近的冷漠。
脆亮的腳步聲踩在木階上,丁子毓才懶
懶地橫睨對方一眼。
李則天又模了模鼻子,突然好想把自己變不見。
因為,通常這個冷到爆的女人來時,好像會有某種引力,引出丁子毓體內最高濃度的冷意,兩人湊在一塊比冷,讓她覺得快凍傷了。
「子毓,上次我拿來的那些珍珠菇,你有沒有找出比較特別的料理方式了?」牧庭一開口,說的便是公事。
「還沒。」
「只剩下七天的時間,你動作能不能快一點?」
「你可以另請高明。」
李則天看著兩人你來我往,覺得自己走不走都很尷尬,她錯過了閃身離開的黃金時間,以致于現在找不到時間點落跑。
「這是你工作的態度?」牧庭冷著臉。
「你還沒習慣?」
「丁子毓,不要跟我耍嘴皮子。」
「你可以回去。」
「我先回去好了。」李則天忍不住小聲咕噥著。
避他尷尬不尷尬,她現在不走,難不成要等到他們吵架,她負責勸架?
「你不要你的菜了?」丁子毓涼聲問著。
「呃……」想啊,因為學長吃過一次就難忘他的手藝,要不然她也不會挑在這時候特地上山,就只為了待會給學長一份驚喜。
「跟我進來。」丁子毓徑自走在前頭,完全當牧庭是空氣。
李則天忍不住嘆氣,模模鼻子跟著他進店里,
有一回,她曾經忍不住問他和那位牧小姐到底是什麼關系,他只是淡淡地說對方是個進口食品公司的員工,然後給了她牧小妲的名片。
名片上的頭餃是經理,那可不是一個普通的員工,再加上他和牧小妲的互動,要說兩人純粹只是生意往來,那氛圍也不可能冰到極點呀。所以,她認為這兩個人肯定是舊識。
不過,如果他不想說的話,她也不會追問的。
雖然他們是麻吉,但是還是要有彼此的空間,對吧。
目送李則天帶著外食騎機車離開,丁子毓才發現原來牧庭還坐在露台上的位置。
「還沒走?」丁子毓冷睨一眼,徑自點了一根煙,
「那個女人,我常看到。」
「哪個女人?」
「你在裝什麼蒜?」牧庭不悅地瞪著他。「你還特地送她到門口,我都看見了。」
丁子毓微揚起眉。「喔,你的眼楮還挺好的,看得出她是個女人,通常我們都分不太清楚的。」
「你少跟我打哈哈,你最近連我的事都不幫了,是不是跟她有關?」
「跟她有什麼關系?」他哼了聲,靠在欄桿上。
「從沒有一個女人能接近你,她可以勾著你的肩,難道你還要跟我說你們之間一點關系都沒有?」牧庭惱火地搶走他指間的煙,往露台底下的泥濘丟。
丁子毓八風吹不動地再點上一根煙。「在我眼里,小天不是個女人。」
因為李則天沒有一般女孩子的驕縱任性,甚至是害羞扭捏……她爽朗熱情又樂觀,是個相處起來很愉快的女人,所以她是麻吉,是他的哥兒們,兩人之間自然沒距離。
「小天?都叫得這麼親昵了……」牧庭哼笑著。
丁子毓不耐地瞪著她。「你有完沒完?你是憑什麼干涉我交朋友?」
「憑我姐姐被你害死,你就沒有過得幸福的權利!」牧庭吼著,見他神色一凜,眸底閃過一絲痛楚,她嘗到報復的快意和沖動的後悔——
丁子毓沒吭聲,只是靜默地抽著煙。
好半晌,牧庭才走下木階,臨走前道︰「反正七天後,我要跟你拿食譜……」
他依舊沒吭聲,徑自將目光移到遠方「我告訴你,我不是在拜托你,這是你欠我的!」話落,她重重地甩上車門,揚長而去。
丁子毓閉上眼,感覺入秋後的山風涼極了,卻安撫不了他內心被掀開的瘡疤,而牧庭聲撕力竭的吼聲,順著山風不停地在他心里打轉「那個……毓哥?」
「干麼?」
「要打烊了嗎?」林保惠問得小心翼翼。
本來他是想要抱怨老板沒人性,把所有善後的工作都丟給他,但一听見剛剛兩人的對話後,他認為沉默是金啊。
雖然他有一肚子的疑問,但是他再笨也知道,很多事不太適合揭開的——「不打烊,難不成你要工作二十四小時?」他頭也沒回地說。
「喔,那我弄一弄就休息了喔。」
「不然咧?」
以往這種對話,林保惠肯定要在心里X他個幾次,但看在今天他和那婆娘戰況激烈的分上,就不跟他計較了,反正打從他來這里工作,應征的是二廚,但事實上他從內場做到外場還兼會計和洗碗工,工作內容多如牛毛,工作時間又超過十小時,薪水也不怎麼誘人,不過看在供膳宿的分上,他可以原諒他的苛薄。
林保惠體貼地留給他一片安寧,乖乖地洗碗去。
丁子毓只是閉著眼,等著心里的痛被風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