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今天是適合探病的日子,靳亟走後不久,又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前來探望她。
門外一陣騷動,「先生,你不能進去,剛才靳先生走時說雷先生有交待過……」接著護士從外推門進來,小聲詢問正面對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阮依儂道︰「雷太太,有位羅先生在外面,您想見他嗎?」
「請閑他進來吧。」阮依儂回過頭。
門開了,又微微半掩上。
羅杰從外面進來,一手拿著東白玫瑰,一手拎著袋隻果,他還記得她最喜歡的花和水果。
坐在床邊剛才靳亟坐過的椅上,羅杰注視著她清瘦的小臉,無比內疚地說︰「對不起,依儂……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我好後悔……」他從紐西蘭回到台灣,在機場的一本時代雜志上看到了阮依儂與雷馭風的婚禮,這是他重新踏上這片土地浚得到的第一個消息。
他回來了,可是同時他又失去她了……不,他從來沒有得到過她,從來沒有。
接下來的日子,記者不知從哪里得知他與阮依儂熟識,便糾纏著他,他不願理睬,可獨處時,一想起心上人已經閃電般地嫁作人婦,而且還是個那麼有錢有勢的男人,一種。由嫉妒、憤懣、難過與疑惑混成的情緒控制了他。
他從來不曾听阮依儂提過那個男人的存在,終于忍不住去雷家找她,當看到阮依儂面對自己_的疑問什麼都不說,只是憂傷地頷首時,他憤怒地對她說了許多過份的話,其實他有什麼資格去譴責她呢?
當他從一些隱秘的管道,得知雷霆集團的總裁夫人因病住院後,他決定對她說聲「對不起」。
「別這樣說,羅杰,我沒事的……」阮依儂微笑著安慰他。
他開心她,她一直知道,他是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朋友,曾經向她伸出關懷的手,就是她一生的朋友。
看著她恬靜的笑容,透著善解人意的且善,使羅杰差點掉下男兒淚來,他掩飾著自己的情緒,站起來將花束插進水晶瓶里,隨口問道︰「還是喜歡白玫瑰嗎?」
「嗯。」阮依儂點頭︰「它很美麗,不是嗎?」
「是,就像你一樣。」羅杰由衷地說。
是的,阮依儂就像朵純白的玫瑰。靜靜地開放著,沒有黃玫瑰的矜持高傲,也沒有紅玫瑰的艷麗妖嬈,但她仍舊潔白孤清,在繁花似錦中送放著屬于自己的魅力。
永遠是淡淡的笑容與稍帶羞怯的嬌美,永遠是懂事到讓人心疼的柔順,渾身上下帶有一點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疏離,注定了是他無法企及、只能遙望的對象。
或許,這場婚姻並非外界講的那樣不堪,雷霆集團的總裁是否也具有一雙慧眼,知道這個女人有多好?可這一切,他都沒有資格再參與了。
「我帶了隻果來。削給你吃。」他拿起小刀,一面認真地削起一顆又紅又大的隻果。一面絮絮叨叨地說著。以掩飾自己的失落︰「你瘦了好多,得快點兒好起來,我這次在紐西蘭發現好幾個很有趣的地方,有機會你一定要去看看……」他生動地講起自己的這趟莫明其妙的旅行,講自己在那個毛利語中被稱為「白雲之鄉」的地方,所受到的熱情款待。
「紐西蘭有個傳統的禮節,遇到尊貴的客人時,就要行「踫鼻禮」,踫鼻子的時間越長,就說明禮遇越高,越受歡迎……依儂,你一定想像不到我被一個老伯伯抓著踫了多長時間的鼻子……」羅杰一臉的無奈和逗趣使得阮依儂忍不住與他相視大笑起來,這一幕被站在門外。正打算推門進來的雷馭風撞個正著。
微微眯起銳目,他輕扯淡漠的唇角,從未緊閉的門縫中,注視著,里那對看起來十分相配的男女。
方才他正在公司召開董事會,突然接到靳亟打來的電話,告訴他雷敏如剛剛跑到醫院里去了,他立即丟下所有人,火速驅車朝醫院來。
他擔心,他不知道阮依儂知道自己的身世後會不會輕視自己,會對自己的過去嘲諷唾棄,她不是勢利的人,可他仍然擔心。
年少輕狂的歲月,自己做過太多逞凶斗狠、難以啟齒的事情,不堪的身世以及母親遭受到的屈辱和不公平,讓他從未原諒過自己的生父,即使雷振聲終生未娶,臨死前乞求他的諒解,告訴他自己一直忘不了連芸這個女人,可,那又怎樣?
母親替那個小自己七歲、極盡誘哄之能事的男人扛著錯過,背著勾引主子的罪名至死,冒振聲搞錯了,他不應該對他道歉,而是應該上天堂去親自向母親懺悔,至于雷振聲能不能上天堂,就跟他無關了。
他厭惡雷家的一切,一心想從那個華麗的牢籠逃出來,每一次出逃再被抓住送到國外,隔一段時間又會被送回來,雷振聲的手下恭敬地對他說,少爺,老爺很想念您,要我們帶您回台灣。
狽屁!這種鬼話拿去騙三歲小孩子還差不多,他對此嗤之以鼻。
他不是笨蛋,雷家那些視他為雜碎的冒家親戚們,巴不得他立即死掉才好,而雷振聲也不過不想把自己的產業拱手他人,才認了他這個野種。
直到雷振聲死後,他看著律師宣讀遺囑,雷家親戚們在得知自己不僅沒有分得一杯羹,反而被個來路不明的野雜種繼承了所有財產後,那精采絕倫的表情,突然讓他覺得這個游戲,其實還滿有意思的。
于是他沒有拒絕,之後的日子,他用整個「雷霆」作賭注,要嘛成功,要嘛雷振聲的心血就被玩完,他沒有高學歷,僅憑著過人的膽識和慧眼識人,很快在商場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很快將「雷霆」作大,繼而轉型進入別的領域。
他要所有人都知道,今後的「雷霆」,是他雷馭風的所有物,與雷振聲再無一絲瓜葛。
一切的一切,現今都煙消雲散了,他願意替自己仿過的任何事情買單,無論是好還是壞,可他卻萬分不願意被自己心愛的女人看不起。
越愛一個人,就越擔心她會離開自己的所有可能,他不敢冒這個險。
當看到妻子的病床邊還有另一個男人時,那深情款款凝視的眼神他不會看錯。
如果沒有他,他們會在一起吧?對方是個不錯的男人,身家清白,為人正直。而他不過是利用她的弱點搶先一步卑鄙地得到了她。
雷馭風轉身離開,多久都沒有看到她動人的笑容了?那是他最美麗的回憶和貪戀,如果能讓她重新綻放笑容,即使她是為旁人而笑,他也寧願走開……自那天起,雷馭風沒有再出現在醫院里,他似乎有做不完的工作,也史無前例地忙碌。而阮依儂從醫院出院後,正好踫到雙胞胎放寒假,愷睿的腿已經大有進步,他們陪著她來到海島度過了一個快樂無比的假期。
羅杰又回到了紐西蘭,他喜歡上了那個悠閑自在的地方,臨走時他用電子郵件告知她自己的決定。他祝她幸福並且告訴她,如果她願意,隨時歡迎她去找他。
假期過後,在雙胞胎和老管家要重返美國的前一晚,她打電話給他,告訴雷馭風自己想陪孩子們一起去美國,他沉默了一會,答應後就掛上電話。
雷馭風陰晴不定的態度使她害怕,或者她已經讓他厭倦了。
在美國的日子,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一個人孤獨地沿著寬敞的走廊,順著盤旋面上的樓梯,登上寬敞的觀景台上,看朝陽升起,看夕陽西沉,思念著遠方的那個男人。
農歷新年到來的時候,雷馭風沒有露面。反而是靳亟跑來看望她,見到她消瘦的模樣,臉色變得擔心︰「早知道會是這個樣子,當初就……」他沒說完,難以啟齒般很快離去,留下一頭霧水的阮依儂。
後來,一些台灣出版發行的報紙雜志被空運過來,幾乎很多版面上的內容都大同小異,雷霆集團總裁再一次成為熱門話題。
他與好幾個當紅的模特兒、明星、女主播打得火熱,花幾十萬或者上百萬請她們陪吃飯、送禮物、參加宴會……他不介意被記者的鏡頭對準自己,甚至還給人一種放縱不羈的印像。
是的,阮依儂想,她吃醋了,而他不要她了。
一年後,台北市某著名的私立醫院。
來賓休息室里,阮依儂魂不守舍地坐在屋內一張舒適的真皮沙發上,縴細的手指緊緊揪著素色裙擺,精致絕倫的小臉蒼白得連一絲血色也沒有,除了等待,她不知道自已還能做什麼。
昨夜,她還在美國雷家的別墅里,如往常一樣將雙胞眙送上床後,準備就寢,突然老管家在門外告訴她丈夫出事的消息,她慌慌張張地從床上跳下來沖到樓下接電話,因為極度的擔憂,她沒發現自己的兩條腿幾乎軟得一點力氣都沒有。
打電話過來的人是柯秘書,他沒說清楚詳情,只是焦急地通知她雷先生已經被送進了醫院。請她盡快過來一趟。
驚惶失措地掛上電話,她馬上交待老管家去安排回台灣的事宜,這時正在阿根廷處理一樁跨國糾紛案件的靳亟,電話就打進來了。
靳亟的艘事口吻與驚恐萬狀的柯秘書截然不同,居然還保持著與平常一樣平靜與嚴謹的心情。
她听到他說︰「依儂?你那個花心的老公也許、好像、可能就快要不久于人世了!對了,還听到有傳聞說,他是在一個最新竄紅的模特兒香閨里被直接抬到救護車上的……」傳聞?大概不只是傳聞吧!丈夫的花心,這一年來多少次見諸報端,她早就見怪下怪了,況且靳大律師是何等人物,從他嘴里冒出來的怎麼可能僅僅只是傳聞?
她茫然地握著話筒,絲絲的疼意,不曉得抒哪里冒了出來,將她的心徼擰了一下。
「安排一下。盡快過去,依儂。」靳亟在電話另一頭輕描談寫地道︰「我過幾天就會趕回去,如果雷先生不幸去逝,我們馬上按照他立下的遺囑處理後事,如果他還能健在,你正好可以跟他談談離婚的相關事宜,總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她仍木然地听著他講,張張嘴,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別猶豫了,依儂。」靳亟的聲音突然沉下去,停頓了一下才說︰「一年前的錯誤,無論如何,是時候讓它徹底有個了結,否則我會良心不安。」她沒料到自己的婚姻會讓一個看盡了世間百態,經歷了無數離奇案件,說黑就是黑,月兌白就是白,哪怕事情原本就是白色的律師會感到良心不安。
不!不是這樣的。一年前的那場婚姻,無論外人怎樣看待,對她而言從未後悔過,甚至內心深處還默默的感激。
如果不是雷馭風。她仍然在為生計東奔西走;如果沒有他,愷臣和愷睿不會像現在這樣接受良好的教育,健康又快樂的長大。
所以無論他愛不愛自己,無論他有多少女人,只要他一天是自己的丈夫,她就會像舊時的女子那樣,心甘情願地守著這場婚姻直到終老。
可是當她听到一些纏綿悱惻的新聞,一些風花雪月的的事時,為什麼還會流淚,還會哭泣?
她還在不甘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