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級義大利餐廳內,余澤面無表情機械化地進食,不時端起酒杯淺嘗一口。
耳畔掠過Michelle嬌柔的嗓音,她說的每個字都清晰地傳進耳里,可是他並沒有留心話里的意思。
他所有的心思都被另一張臉佔據著。
自從那天他去找過杜凝後,他再也沒有跟她聯絡,一個多星期下來已達極限了。
想听听她的聲音,想確定她是否安好,想知道她有否為了工作而熬夜,深怕她會太過逞強……太多太多的不確定,讓他擠不出任何心神去處理工作,就連約會他也心不在焉。
他明知自己沒有立場去在乎她,卻沒法子管住自己的心思。
「……Darren,你到底有沒有在听?」Michelle察覺到他出神,語氣瞬間凝結成冰。
「呃……什麼?」余澤傻愣愣地直視她,看見她眼底燃起的怒火,僵硬地扯開一抹笑。「不好意思,我在想一個案子……你說上海的展覽會辦得很成功,我有听——」
「我剛剛是說我兩個星期後要去澳門賭場籌備一場時裝展!」她冷冷地說,「我跟你的秘書聯絡過,她說你最近都不用出庭,你會有多忙?難道連陪我吃頓飯的時間也沒有嗎?」
為了跟他約會,她在公司忙得天昏地暗,可是他呢?整晚心不在焉,人是坐在她面前,可是心思卻不知飛往哪兒了。
不,她肯定他在想杜凝!
她到底有什麼地方比不上杜凝?相較起來,她更擅于交際應酬,不是更適合他嗎?為什麼他對杜凝念念不忘?
「盡避如此,我還是有很多事要做。」他不想為了這種小事跟她在大庭廣眾下爭吵。
「事務所里有那麼多律師,需要你這個老板事事親力親為嗎?他們是白領薪水?」Michelle諷刺地問,「你不想跟我約會便不要來,我也不想對著一個心思不在我身上的男人。」
「好了,是我不好,我道歉可以了吧?」余澤無奈低語,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
然而他的退讓並沒有令Michelle消氣,甚至激起更多的不滿。「你這是什麼意思?既然不想道歉,就不要道歉啊,你以為我多希罕?」
「我並沒有這樣想,你干嘛硬要扭曲我的意思?」杯里的酒已喝光了,他拿過酒瓶重新注滿酒。
今天的她哪兒不對勁了?一心想吵架是不是?他都道歉了,她還想怎樣?
「對啊,我做什麼都惹你厭,你去找你那個善解人意的前女友吧,她一定可以好好慰借你!」Michelle氣得口不擇言。
聞言,余澤臉色微變,語氣也滲出絲絲冷冽,「做什麼扯上Tansy?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上次的事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你為什麼要舊事重提?」
她不屑的語氣無疑是對杜凝最大的污蔑,他難掩心底的怒意,絕不容許任何人如此詆毀杜凝!
Michelle冷冷一笑,「我有說錯嗎?說什麼工作忙碌,你只不過是在想她對不對?既然這麼惦記她,怎麼不去找她?」
「你很清楚我跟Tapsy分手很久了,要重新開始也不需要等到今天吧?」余澤禁不住提高了聲音。
是啊,他是對杜凝念念不忘,但他努力按捺心情,是她硬要挑動那根神經,硬要將他的行動看成對她不忠,他敢發誓自己從來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既然她不信任他,再交往下去也沒有意思。
他已經受不了她猜疑心重的個性!
「意思就是你真的有這樣想過吧。」她冷笑,「別一副委屈的樣子,既然不想見到我,那以後也不要見面,我們分手!」說完,她迅速站起來,拿過手袋,一副準備離去的樣子。
余澤盯著她,「好啊,分手吧。」他不想挽留什麼,既然她想分手,那麼便分手。
Michelle不相信他這麼決絕,可是話已出口收不回來,她咬了咬牙,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離去。
望著她的背影,余澤以手抹抹臉,強烈的疲憊襲來。也好,反正他也厭倦了和Michelle在一起。在他心中,始終有一個重要的位置留給杜凝,偏偏……那是一輩子不可能填滿的位置。
編光整杯酒,他丟下鈔票,大步離開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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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凝指尖在電腦鍵盤上快速移動,邊看文件邊鍵入許多艱深的醫學名詞,動作猛地停下來,眼皮不住地跳動,令她有不好的預感。
「呼……」她吐一口氣,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
明明人很累,可是她的思緒竟然比任何一刻都來得清晰,時間仿佛回到三年前——
好不容易結束了一天的實習,杜凝累得很想睡覺,可是她剛才收到學姊Michelle的電話,說余澤今天在庭上被法官責備他準備不足。
這是不可能的事!
余澤對工作很認真,哪可能出這樣的差錯?因此就算她累得快要死,還是拖著身體前去他的辦公室。
令她困惑的是,為什麼是Michelle通知她?他們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要好?
虛掩的門板透出了光線,在她正要推門而入時,她听見了對話聲。
「Darren,別再喝了!」Michelle勸道。
「別管我!」余澤口齒有點不清,顯然是喝了很多酒,他揮開她伸過來的手,「不用你管我!」
「我怎麼可能不管你?」她傾身向他。
熟悉的氣味薰得余澤的腦袋暈呼呼的,酒精讓他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在香味的剌激下,他將埋藏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你以為自己是誰呀?要不是看在伯父伯母的份上,我會跟你交往?別傻了!有多少美女律師等著我垂青?」他大吼大叫一番後,像是耗去所有力氣,跌坐地上。
門外的杜凝臉色慘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話。他與她交往,不是因為喜歡她,而是看在父母的份上?她兩手搗住嘴巴,深怕阻止不了嗚咽聲,她緩緩地退後,然後轉身大步逃離——
一陣急速的警示聲驀地在寂靜的室內響起,嚇得杜凝從椅子上彈起來。
這是有傷患送來的提示音,她匆忙戴上眼鏡,抓起听診器,隨即沖向急診室。
「發生什麼事?」她邊戴上口罩邊問。
「車禍。肇事計程車司機疑似吸毒,造成多輛車子連環相撞,車上的女乘客昏迷,另外還有多人受到不同程度的傷。」護士回答。
「明白。」已經消毒完畢的杜凝走進診療室,為女傷者進行急救。
一個小時後,傷者送往加護病房,而她正打算回辦公室繼續之前未完的工作,可是在經過走廊時,她竟看到坐在長椅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余澤?
她不敢置信,看見他額頭纏著紗布,身上的襯衫滿是血跡斑斑。
「Darren?」她輕聲喚他。
听見熟悉的聲音,余澤循聲看去,見到身穿白袍的杜凝,不禁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罷才跟Michelle不歡而散,他因為喝了酒而坐計程車,沒想到卻出了車禍。
「Darren,你沒事吧?」見他動也不動,杜凝難掩緊張,坐在他身旁,審視他的傷勢,聲音中滿是擔憂。
「我沒事。」他緩緩開口。見她臉上布滿憂心,額頭的傷仿佛一下子愈合了,他再也感覺不到疼痛。
「還說沒事?」確定他只是傷了額頭,她吁了一口氣。「你是自己一個?還是……Michelle也受傷了?」她想起他可能是在等仍在接受治療的女朋友,神色倏地僵硬。
她怎麼可能忘得了那晚他說的話?他清楚在兩人之間劃下一道界線,暗示她不要妄想他們會有舊情復燃的可能,亦提醒她早在三年前失去他。
這些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仍然幻想有重來的機會。盡避她知道,他的幸福屬于別人。
他搖頭,「只有我。」黑玉般的眸子目不轉楮地看著她,深怕一不留神,會遺漏她任何表情。
他覺得自己好久沒有好好看過她了,希望時間能停止,讓他可以一直注視著她。
察覺到他在打量自己,杜凝不自在地別開臉,輕咳一聲。「這樣呀,那麼……你可以一個人回去嗎?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不知怎地,她感到他心情不好,不放心他獨自離去。
「你還在工作不是嗎?」他沒有直接拒絕她的好意,眸光仍是鎖在她身上,她側臉的輪廓美得叫他移不開目光。
那瓶酒的後勁實在太厲害了,讓眼前所有東西都如同蓋上一層輕紗,朦朦朧朧的,煞是好看。
「差不多要下班了。」雖說她之前打算留在醫院工作,可是知道他受傷,叫她哪可能定下心繼續工作?
「那麻煩你了。」余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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