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主回宮了?!
多麼可笑的一件事,那她是誰,清華公主是可以任人取代的嗎?他們究竟把誰當成公主了?
這是陰謀,還是圈套呢?會不會是誘使她出面再擊殺她的毒計?
她不知道,也不清楚,對宮里的現況她一無所知,困惑又著急是誰扮了她,那個「清華公主」蒙蔽了所有人,會不會對父皇不利?那之後會不會沒有人前來尋找流落民間的她?
想得越深她越慌,悄悄地抹了胭脂水粉掩住眉心的觀音痣,失去忠心侍衛保護的她什麼也不是,她必須自己保護自己,時時提防四周的陌生人,對人抱持三分疑心。
可後來杜清淺想了又想終于想通了,在宮里的清華公主必是若荷所假扮的,她和她長得十分相似,恐怕連雲宰相也分辨不出真假。
她相信若荷的為人,必定會千方百計的尋她,可是礙于皇後的緣故不敢大張旗鼓的尋人,只能秘密行動,否則稍有不慎被皇後一派看出端倪,她和若荷都活不成。
沒多久,鳳老太爺問她要不要留在鳳氏,他會好衣好食地供著她,當時無處可去的她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無奈的點頭。
只是這老太爺也怪得很,名義上讓她以「婢女向晚」的身分入鳳宅,過的卻是養尊處優的小姐生活,又從各地網羅面容姣好、孤苦無依的小甭女,再請專人教導她們讀書識字,任由她們各自挑選所好學習,不一定要精,但樣樣都要通曉。
而她是被挑中的,邪醫雷仲春看中她過目不忘的本事,強行要求她拜醫,一副嚴師模樣教她識別藥材,熟知藥性,開方子配藥。
某日在她無意間配出一帖足以毒死一池魚的毒藥後,他興奮得喜出望外,又搬了幾十本毒經要她好好琢磨琢磨,醫毒雙修。
原來他十分熱中毒理,喜歡把人整得死去活來,吐完一缸血還死不了,但是礙于學醫在前,不得不遵從師門教條,習醫者救人為先,不得有害人之心,所以他將「重責大任」托付于她,不立門規,不守條律,愛怎麼用毒就怎麼用毒,他收集全天下毒花毒蟲讓她試身手,煉制各種千奇百怪的毒。
「向晚,你意下如何,不算太為難你吧。」才三年時光,昔日健壯如牛的鳳長京已呈老態,發絲全白。
發現自個兒走神了,向晚垂目低視,不露痕跡。「老太爺,你的孫子何等頑劣你不會不知情,何況他與我有舊仇,這安排一下,你認為是他會殺了我還是我會毒死他?總之我們兩個總有一個死在前頭。」
想起三年前的那一日,她的左肩仍隱隱發疼,她永遠也忘不了自己在劇痛中醒來時,一名錦衣少年正壓著她的瘦弱肩頭,將一塊燙熱的東西按壓在她雪肩上,硬生生地烙下個「鳳」字的鳳舞圖形。
他的用意無他,不過是標示此物為他所有,烙上他的印記便是他的人,像牲畜烙印一般,是有主的。
氣極的她不顧身體孱弱,狠狠給他一記粉拳,她不知道打痛了他沒有,但打人的她手很痛,手背腫了三天。
而後她避著他,以防他尋仇,而他也不樂意見到她,一听到她的名字扭頭就走,兩人見到面的機會少之又少,幾乎可以說是彼此厭惡。
「呵呵,小娃兒愛記恨,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還記掛在心中沒把它拋開呀!我這孫兒是淘氣了些,但也不是無可救藥,你就和他斗吧,我眼不見為淨。」把老虎的牙磨利了,看它怎麼吃人。
向晚的表情不太可人,面色清冷。「老太爺的托付太過重大,向晚能力有限,怕承擔不起。」
「所以我把疏雨、香羅、春濃三人交給你,由你好好教,她們都有潛力獨當一面,成為你不可或缺的助力。」她有過人才智,絕非池中物。
疏雨、香羅,春濃三個人臉色微訝,身為鳳氏家婢自當听家主的囑咐行事,她們不會也不敢違抗。
尤其這幾年相處下來,幾個人早把凡事為她們設想的向晚當成自家姊妹,她聰慧、果決、有智謀,才能卓越不下男子,跟著她從未吃過虧。
老太爺的英明決定她們並無二話,甚至是樂意順從,也樂于和她一同伺候听說吃喝賭跑第一浪蕩的二少爺。
反正不嫖是二少爺唯一的長處,據說他有陰影,被某個丑女人嚇到過,因此不喜人近身,一日要沐浴三次,灑花瓣去掉他人的濁氣,因此她們可說是安全得很。
她們訝異的是是向晚怎麼敢拒絕老太爺,全然不顧及他的顏面,而老太爺卻毫無怒意,反而任由她大肆批評二少爺的不是,她不曉得她的身分是鳳氏的家婢嗎?向晚有些無奈的搖頭。「老太爺太抬舉向晚了,你老忘了我才十四歲嗎?是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
沒這麼壓榨人的,她不過白吃了他家三年飯,折合銀兩頂多百兩而已,卻要她嘔心瀝血的貢獻出一身才智,他這算盤未免打得太精了,把人全算計進他的謀劃中。
鳳長京意味深遠地捻胡輕笑。「別人我不曉得,但你是連仲春那眼高于頂的小子都想來搶的人,你的本事明眼人心知肚明,而我很想看看你這個敢在我孫兒手臂留下齒印的娃兒,能做到什麼程度。」
一提到當年自己魯莽做出的蠢事,向晚雪頰微紅。「師父只是頑童心性,他看中的不過是我一手毒技。」
她的下毒功夫尚未純熟,但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甚至高過他。這是她不良師父在驚喜下的感慨。
「那又如何,能隨便毒死人也是一項長處,不過看在老夫年歲已高的分上,請對我那不肖孫兒手下留情,別讓白發人送黑發人。」鳳長京語帶笑意,像和孫輩聊天似的。
這該是德高望重的老太爺說的話嗎?分明是倚老賣老,存心取笑。「老太爺,換個人吧!寒波少爺或是萬殊少爺,偏年、明康少爺也成,二少爺那尊大佛向晚招惹不起。」
她和鳳二少除了針鋒相對外,大概也說不出I句好話,兩人的仇結得太深了,肯定撕咬到死。
「你以為我為什麼讓你到他身邊?」以她的聰明慧黠不難猜到,只是她正在避免當出頭鳥。
「老太爺你……」她欲言又止,眼神為難。
鳳長京揮一揮手,讓疏雨、香羅等人先出去候著,獨留向晚一人。「一年後我會將家主位置傳給塵兒。」
「……老太爺,我當沒听見。」有這般逼人的嗎?活像把良民趕進山當土匪,蠻不講理嘛。
「用不著怨我殘酷,將你逼到台面上,退一萬步來說,這何嘗不是你的機會,你眉心的觀音痣不必再遮遮掩掩了,大大方方地展現在世人面前,讓‘他們’看見你。」她需要擁有自己的力量,做她想做的事。
「你……你怎麼知道……」向晚面露防備,眸色一冷,恍若千年不融的冰湖,任誰也鑿不開厚厚冰層。
「丫頭,不用防我,我不是你的敵人,只是在商言商,我是生意人,對自己有利的為何不用?還有,我會送你幾個人,他們只听你派遣,我和塵兒都不能插手,你自己想辦法養活他們,讓他們只忠于你一人。」收買人心不見得是金銀財寶,給對方想要的,利益交換,才是高招。
鳳長京是成精的老妖,知道該怎麼控制人心,有些人用威迫,有些人用利誘,有些人,有些人只圖聲名,他能給的絕不吝嗇,只要回收的報酬是十倍、百倍、千倍或其他數也數不清的好處。
總之,釣魚要趁早,向晚這根好苗子當然要及早霸住,不管能留她多久,起碼三、五年內她將為鳳氏所用,這就夠了,足以抵償她有可能帶來的麻煩和損害。
略顯掙扎的向晚遲疑了一下。「真的不過問我如何使人,由我隨意任用,鳳氏族人一個也不介入?」
他口中的不插手指的是他和鳳揚塵,但是鳳氏家族並非只有他兩人,若是隨便來個人說交易取消,那麼那幾個人她還是不還,誰有權決定他們的去留?
聰明的娃兒,先討個保證。「我要的很簡單,鞏固塵兒的家主地位,不讓人輕易奪走。」
「為什麼是他?」換成是別人,她內心的糾結會小一點,她不是知恩不圖報的人,只是這年頭沒有絕對,難保有個萬一,以她目前的實力連自保都尚有疑慮,何以保全他人,要是老太爺或鳳二少在她有能力自立前出了意外,那麼她得給自己保留一條退路,不做兩虎相爭之下的犧牲者。
雖然鳳氏收留了她,給了她壯實自身的庇護,不過這棵大樹不是給她遮風避雨的窩,也成不了她的依賴,在適當的時機她會月兌離這里,回到她原來的扎根處,繼續成長,繼續茁壯,換她成為百姓的屏障。
「向晚,你不是傻孩子,在我鳳氏的子孫里,你看哪一個扛得起我肩上的重擔?」寒波不行,私欲過重,無容人雅量,對兄弟無情,空有野心而無才干;非淵玩性重,沒做大事的擔當,而二房的兩子皆是平庸之徒。
三房是庶出,在族中站不住腳,又無母族的支撐,加上萬殊、偏年乃至于妾生的明康從小表現並不突出,只適合听從指示,不去爭才有命活,否則不用鳳氏族人出手,外頭虎視眈眈的豺狼虎豹就足以將他們撕成碎片。
「老太爺,你可以給我一句話嗎?」考慮再三,她還是隱約有不安的感覺,在這麼好的條件下仍覺得有所疏漏,誰叫她的對手不是別人,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什麼話?」他轉著玉珠,笑容可親。
「你確定你沒有算計我?」她不喜歡被人看透,赤果果地掌握在別人手中,而她只能在夾縫中求生存。
鳳長京一听,先是瞠大眼,繼而撫著胡子大笑。「哈哈,娃兒呀!你還太女敕了,要多磨練磨練,這種話要放在心里細細琢磨,去想、去看、去體會,自曝其短會少了足以抗衡的籌碼,未贏先輸了一半。」
向晚並不氣餒,她淺露溫婉如荷般的笑靨。「但是老太爺少算了一件事,我輸得起,因為我本就一無所有,最多打回原有的兩袖清風,而鳳氏族人有三百零七名,他們並不一定願意陪葬,若是老太爺對我耍陰招,那請你做好準備,我隨時會反咬一口,就像咬你孫兒那回一樣。」
鳳長京噙著笑,手上的玉珠轉得比以往快了許多,似乎也在考慮自己是否「養虎為患」。
「還有,我討厭令孫,非常討厭。」這是她最強烈的情緒表達,說時依然是淡然神色,好似她的討厭是隨口一說,用不著放在心上。
不過吃過虧的人都曉得,她絕對不是隨便說說而已,瞧她眼中的堅決,惹到她的人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春光明媚,百鳥鳴叫,走出側廳的向晚像打了一場硬仗,疲累得幾乎老了十歲,和老太爺較勁太費力了,老得特別快。
唉!難道沒人想過她才十四歲嗎?累死她有什麼好處?幽幽一嘆,單薄的身子微微一挺直,她要走的路還很長,沒空讓她停下來。
「向晚姊,老太爺跟你說什麼?」
「向晚姊,我們真要服侍一無是處的二少爺嗎?」
「向晚,當了二少爺的侍女,月銀有沒有提升?我可以不要一年四季八套新衣,穿舊衣也成,折合現銀抵給我,丫鬟也有分一等、二等,待遇不同」
看著同時一張一合的幾張嘴,向晚心中的郁氣微吐,面上是淺淺的笑,嫻靜而溫婉,不失端莊。
「疏雨、香羅、春濃。」
「什麼事?」「去收拾行李。「收拾行李?」「搬進夕歡閣。「現在?!」
她笑得有些……怨恨。「因為從明日起,你們休想有好日子過,拿多少銀子干多少活,那個主子從不把下人當人看,你們要有自知之明,做得好是應該,不會有天獎賞,做不好,就等著被剝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