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晚,言羽華口氣硬了。「我並不欠你。」
「那晚的不歡而散,我們都有責任。」
話點到即止,關于那晚的沖突,他們很有默契的不再提起,因為現在,唯有不再追究,才能保持短暫的和平。
聞言,言羽華不否認,「所以呢?」
「今晚陪我吃晚餐。」
「我可以拒絕嗎?」上次那種情況,再踫一次,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再全身而退。
「你要拒絕嗎?」單子爵總是擅長將問題丟還給她。
斂眸,言羽華思索。
久未听見回答,單子爵輕喚︰「羽華?」
「要約在哪里?」最後,她始終是——逃月兌不了。
這男人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言羽華不敢相信的瞪著眼前的小吃攤,臉上的表情雖然不到錯愕的地步,但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這世上竟然有人會無聊到這個地步——包下整個小吃攤,請小吃攤到公司附屬的後廣場擺攤!
這種事情,八成只有單子爵做得出來。
「快坐下!」單子爵拉住言羽華的手腕一扯,讓她跌坐在塑膠椅凳上。
一片公司的後廣場,一個簡易的小吃攤,一張桌子搭配兩張塑膠椅凳,然後什麼都沒有了,連平時提供機車停放的地方都清空,空蕩蕩的廣場,剩下三個人,小吃攤老板、她跟單子爵。
「你搞什麼鬼?」瞪著他,言羽華覺得自己的面頰在抽搐。
「就你看到的,吃飯呀。」話落,他就側身對著攤販的老板說道︰「老板,麻煩來一份鳳爪、一份炒小卷、一份烤肉,還有一瓶燒酒。」
「單子爵,你在耍我嗎?」
「誰在耍你,我很認真的。」他真的一臉認真,「你想吃什麼,這小吃攤什麼都有賣。」
「你這是什麼意思?」兩間集團的大老板,在廣場里吃路邊攤,而且那攤販還是特別包下的。這真是愚蠢至極!如果被狗仔記者拍到怎麼辦?
「難道說……,非得要在高級餐廳、飯店吃飯,才能擁有一頓難忘的晚餐?」他笑睇她,看著她眸底些許的不知所措,覺得好有意思。他當然知道她的顧忌,怕成為頭條新聞。
「不是,只是……沒有必要吃路邊攤吧。」她沒有嫌棄路邊攤的意思,只是礙于身份,不同一般人不必顧忌。
「只是吃頓飯,你就不要那麼死板了。」他笑著伸手捏捏她的臉頰。這個親密的舉動,讓言羽華心一悸,嚇得差點坐不住。
「單子爵!你不要對我那麼隨便!」她把椅子往後移,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放輕松,你不要老是這樣神經緊繃的。」他指指她四周,「你看場地清空了,我保證不會有其他人出現在這個廣場,今天這個廣場,這個攤販,都是我特地為我們兩人而準備的。」
「包括狗仔記者嗎?」這種畫面要是上了周刊雜志,不只是難看,還鐵定炒得沸沸揚揚,久久不能平息。
「當然,不過……踏出這片廣場,我可就不保證了,所以你可別偷跑。」他勾著嘴角,微弱的廣場燈光投射在他的俊容上,增添迷人的誘惑。
雖然覺得單子爵今天的態度有異,但听到他的保證,言羽華總算松下了點戒心,開始審視起這簡單的攤販。「你為什要設這種飯局?」是該說他別有用心,還是沒事太閑。
「這樣才不會感覺綁手綁腳的,在這種環境下吃飯,我們可以暢談心事,百無禁忌,再說,偶爾試試小吃也不錯,就當換換口味。」吃膩了餐廳精致的美食,偶爾吃吃粗糙卻挺有味道的小吃也不錯。
「我們之間並沒有所謂的「心事」可談。」
他揚笑,反駁︰「即便沒有,我還是想找你。」看著一道道端上桌的小吃,眼底散發出摺摺扁芒,那是單純想品嘗美食而閃爍的。
言羽華沒看過單子爵這樣的神情,不自覺地被吸引,一時失了神。她還以為,在他臉上的所有笑容與眼神,都是用來勾引女人、詭譎心機的,從沒想過,他竟然還可以笑得那麼單純。
「你有沒有吃過路邊攤?」發現她正目不轉楮的盯著自己,他笑得更加燦爛了。
被他發現,言羽華一赧,撇過眼,冷聲道︰「沒有。」
她說謊,其實她有,只是以前那個,能與朋友開心的吃路邊攤的她,已經消失了;現在,她已經得不到那樣的自由。
「那你一定沒吃過臭豆腐,听說很難吃。」他注視著她的眼。
「誰說的?明明就很好吃!」言羽華月兌口而出,她以前最喜歡吃的小吃就是臭豆腐,縱使印象中,口味已經模糊,但她記得,那很好吃。
「你不是沒吃過路邊攤?」他狐疑的看著她,暗自偷笑她已經露出馬腳。
咳、咳、咳,她裝傻。「我听秘書說的。」
「原來如此。」呵呵,真是個不誠實的女人。轉過頭,他又叫菜︰「那老板,再來一份臭豆腐吧!」
「這攤子真的什麼都有在賣?」她有些傻眼,覺得神奇。
「當然,你想吃什麼都有。」他的笑容有增無減。
又再笑了,又是那個笑容,讓言羽華一陣心慌,趕緊轉移視線,拿起筷子,盯著一桌的小吃,動手夾起炒小卷。
「怎麼不先吃鳳爪,鳳爪比較好吃。」他夾了一只鳳爪放進她碗里。
將鳳爪丟回他碗里,她搖頭,「我不喜歡吃雞腳。」
看著她又夾了一個小卷,他滿臉嫌棄。「那很難咬耶。」
「哪會!那是你自己牙齒有毛病。」她瞪他,狠狠的吃給他看。
單子爵以手支額,看著她的臉,眼底淨是笑意。言羽華沒發現,她已經開始有所轉變。他很期待,與真實個性的她相處的那一天。
直到桌上的一碟碟小吃幾乎已盡,言羽華和單子爵才放下碗筷,臉上隱約可見吃飽滿足的表情。
單子爵看著,知道自己的選擇正確,只有安排這樣一頓不用受人注視、毫無壓力的晚餐,才有見到言羽華臉上卸下冰霜的機會,甚至是那些隱約卻不一樣的神情,不論是哪一種,都顯現著她的真實,都令他忍不住著迷。
他不要他們爭鋒相對,經過那次的不歡而散之後,他知道,對言羽華硬踫硬不是辦法,必須改變策略。
現在方法奏效了,他想要看到更多,于是他決定使詐。
「你會不會喝酒?」
她挑起一眉,等著听他想做什麼。
「想喝嗎?」他又問。
她依舊不語。
他故作失望,「既然你不會喝,那就算了。」
「誰說我不會喝。」她終于開口,不過眼底又充滿起戒備︰「你打什麼主意?」
「你不要老是覺得我在打壞主意好嗎?我只是想喝酒,但是希望有人陪我一起喝。」是打了壞主意,所以不能讓她知道。
言羽華睨著他,還是有些懷疑。男人找女人喝酒,本來就應該小心謹慎。
「你不能喝就算了,我可不想勉強你。」單子爵一臉無辜,眼底卻閃過一抹精光。她被激到了,抓起桌上的酒杯遞到他面前。「誰說我不能喝?倒酒!」容易被刺激,真的是言羽華這聰明女人的盲點之一呀。「哦先警告你,燒酒是很烈的。」他越說就越激起言羽華想跟他比酒量的斗志心。
「快倒酒。」
十分鐘過後,勝負已定,言羽華已經覺得頭昏腦脹了。
她平常本來就少踫酒,但卻因為不肯示弱,硬是一杯接著一杯喝,尤其是看到單子爵那仿佛在喝白開水一樣一點醉意也沒有的反應,她更倔強的不肯投降,其實她在喝第一杯時就後悔了。
單子爵睨著雙頰泛紅的她,壞心眼的勾起嘴角。「你醉了,不要再喝了。」喝到這樣就行了,否則他的計劃也會跟著泡湯了。
「我哪有醉?」她嘴硬,但是拿著酒杯要他倒酒的手已經放下了。
「好了,我認輸,是我小看了你的酒量。」他抽走她手中的酒杯。
「知道就好。」她醉眼迷蒙的瞟了他一眼,一向清醒的腦袋,敵不過酒精而昏昏沉沉的。
「傻瓜,為什麼要逞強?沒有人會小看你的。」他說的是真心話。
抬眸望他,言羽華的雙眼雖然因醉而朦朧,雖然她已經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臉孔,但是她卻清楚听見他說的話,甚至感受到他的認真。她不語,望著他的雙眼開始氤氳。
「為什麼老是這樣逞強?想休息就休息,失敗了就再重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看著她因酒精催化而完全卸下冷漠的面容,等待著她的盔甲月兌落,流露出脆弱。
「那你呢?你不也同樣講求十全十美?」言羽華抹去眼眶的水氣,即使醉了仍然不肯輕易落淚。
「那是因為我喜歡享受勝利的快感,但你不是,你是為了要向人證明你的實力。」他看著她,一句句說穿她內心深處的心思︰「你強烈的希望受到別人肯定,這樣是很累的。」
「你真的跟我不一樣嗎?你就不希望別人肯定你嗎?」她反問。
「不需要,因為我自己肯定我自己。」他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就一定會成功,不需要藉由別人的話來激勵自己。
「你那是驕傲、自以為是。」
「那是自信。」
「我也有自信。」她很固執,不肯承認他說中了自己的痛處,
「你沒有,所以才會一直需要別人的肯定。」
「我……」她想反駁,但他說的是事實,讓她啞了口。
「你沒自信,需要別人的肯定,那是因為長期受到你父親否定的打擊。」他很直接撕下她的堅強面具,不讓她再嘴硬。「甚至是……不被關心、被忽略。」
「你不要再說了!」握緊拳頭,好痛、好痛,她的心像要被撕裂,因為他句句說進她的心坎里。
「我沒有說錯。」他終于看見了她浮現出來的脆弱。
單子爵從一開始就有企圖,他把言羽華灌醉,就是要她卸下偽裝,流露出真實的自己。因為他想證實自己心中的猜測,和那讓她改變的原因。
言羽華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她想趕快離開單子爵的視線,因為她知道自己的眼淚快要潰堤,她不要讓他瞧見。
「羽華。」單子爵跟著站起身,拉住了她。
「放開我,我們的晚餐到此結束,我要回去了。」就算手臂被他拉住,她還是背對著他。「你要怎麼回去?」「我打電話叫司機來接我。」說完,她掏出手機。「回去哪里?」他問得直接。言羽華的肩膀因為隱忍而劇烈顫抖,她咬著下唇,強迫自己不要掉眼淚。她已經那麼多年沒哭過了,早就該忘記哭泣,她應該是很堅強的,像個男人一樣。
「你根本不想回家,你只能回公司。」
她甩不開他箝制的手,情緒終于失控,怒吼道︰「你根本就不懂!」
「我是不懂,所以你告訴我。」他就是要知道,讓她變成現在這樣的主要原因。
「不要,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輕輕的搖頭。
「那我猜。」他今天一定要逼出個結果來。
「你不要這麼無聊好不好?」淚水再也不听使喚的從眼角滑落。
「我不是無聊,我是在關心你。」
「你沒有理由關心我。」
「當然有。」因為他在乎。
「我不需要你的關心。」她搖著頭,掙月兌他的箝制,第一次不顧形象的倒坐在地上。
「說出過去有那麼難嗎?」他在她身旁蹲下,與她對視,那雙眼,競有著連他自己都吃驚的溫柔。
「你不會懂的……」她淡淡開口︰「我已經好久好久,不曾看過自己的內心了。」
她回視著他,看見他眼底的溫柔與包容,自從最親愛的哥哥死後,她不曾再在男人眼里看過這樣的神情,這讓她漸漸的撤下心防。
就這一次吧,她已經堅強了那麼多年,就允許自己再脆弱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