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
牧洛林仰著頸項,靜靜地望著欺身以手臂形成半個包圍圈,向她施加壓迫的千乘迷鳥。
他背光的面容有些灰暗,使得炯亮的眼眸愈加清晰,清晰地閃爍著瞳中的逗弄之色。
他說這里是花樓,他身上卻無尋歡作樂的胭脂味和酒色氣,只有淡淡的書香氣和水墨味,繚繞在她的鼻尖,彷佛將她卷入浩瀚的書海之中,感覺不到絲毫的邪氣與惡意。
直覺告訴她,他不是那種浸婬美色漁香獵艷之徒,即使他此刻一副「調戲」的姿態,也未引起她的反感,只覺得這個男人「表里不一」很有趣。
「這會兒,知道為自己的處境擔憂了吧?」
千乘迷鳥見她久久不語,只是睜著眼楮默默地望著他,料想他話中的「不良之意」威懾到她。他緩緩地站直身,想欣賞一下她花容失色的美景,然而,牧洛林的動作讓他僵硬了身體。
「不是。」牧洛林的手突然伸進千乘迷鳥的懷里,模索著,似乎在尋找什麼,很有自知之明道︰「既來之,則安之,我不認為現在擔憂或者害怕能夠改變什麼。」
「妳……妳的手……在干嘛?」
牧洛林的「突襲」,讓千乘迷鳥覺得自己才是被「調戲」的那一個。
「你是老板,我猜你身上應該有錢袋。」
丙然,牧洛林成功地從千乘迷鳥腰間「劫」出了錦袋,從里面挑出一枚銅板在指間把玩。
「妳這是想干嘛?」
千乘迷鳥突然覺得眼前的情景有些好笑,不再故意制造曖昧的氛圍,興味地坐在床沿,與她面對面。
他若有所思地瞅著行為舉止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牧洛林,他剛才一系列自以為是的「教」舉動,根本就沒讓她進入到狀況中,真浪費他的「處心積慮」呢!
「我雖然忘記之前的事,但不代表我腦袋空空就變笨蛋哦!如何在花樓創造價值,這種常識我還是知道的,逢場作戲陪客人尋歡作樂,掏空客人的錢袋,讓你這個老板賺得盆滿缽滿,是吧?」
牧洛林拋起掌中的銅板,接住,合掌包住。
她猜她是個俊杰,向來都是識時務的,到了這種煙花之地,自然不會故作清高,當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
因為,自不量力的反抗是無用的,如果沒把握逃月兌,不如想辦法好好地享受,免得魚死網破,誰也得不到好處。
「妳能這樣想,真是我這個老板的福氣。」
千乘迷鳥盯著她合攏的手掌,總覺得她如此乖乖認命不合常理。
按理說她失去記憶,又莫名地賣身花樓,應該恐慌才對,怎麼會這般「識大體」呢?
「不過,你若想讓我心甘情願為你招攬生意,必須賭贏我才行。」
牧洛林得意地抬起下巴,斜睨著坐在床沿的千乘迷鳥,直覺告訴她,只要「賭」她就不會輸,也不會做任何勉為其難的事情。
原來,她是這樣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她果然比一般墮入風塵的姑娘有趣,不枉他出面砍價將來路不明的她留下來親自教,看來他的摘星閣會多一名與眾不同的美人嘍!
「賭贏妳?」千乘迷鳥眼楮一亮,蠢蠢欲動道︰「怎麼賭?」
「比如現在,賭我掌中銅板的正反面,如果你猜中,就可以要求我為你做件事,反之亦然。」牧洛林握緊的小粉拳伸到千乘迷鳥面前,挑了下眉頭,「怎樣?敢跟我賭嗎?」
「我想想,可以要求妳現在做什麼事情呢?」
千乘迷鳥瞇起眼楮,故意用充滿貪婪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牧洛林。
她清醒時的隨性自在樣與昏睡時的安寧靜逸樣截然不同,自信淡定的氣質,完全瞧不出她是被賣身花樓的人。
她從醒來後,一直是「既來之則安之」的隨遇而安樣,讓他不得不對她另眼相待,第一次遇到如此特別的姑娘,當然會跟她好好地玩玩了。
「我已經想好讓你做什麼了。」牧洛林胸有成竹,她賭他絕對猜不中。
「成敗對開的賭局,妳別太鐵齒,否則別怪我讓妳做難以啟齒之事哦!」千乘迷鳥笑道,彎起手指敲敲牧洛林的小拳頭,「我猜正面,印著我們央啻國的國花雪梅。」
他的運氣向來不錯,所以,花了二十兩就買到眼前活色生香又個性有趣的小美人。
「我要沐浴淨身,還要大塊朵頤,這一切就麻煩你了。」
牧洛林一邊說,一邊緩緩地打開手掌,躺在掌心的銅板翻著反面,印著四個大字「元朔通寶」。
「原來,妳讓我給妳當小廝使喚呀!」千乘迷鳥稍稍垮下臉,想到她從他身上模走錢袋開始就在「算計」,忍不住抗議,「妳沒作弊坑我吧?」
「哈哈,是我運氣好,你要願賭服輸,這樣猜忌很小心眼哦!」
牧洛林心情大好,拍著千乘迷鳥的肩膀大笑,一點都不在意她和他「同床共坐」的曖昧。她只是覺得昏睡那麼久,全身難受肚皮空虛,急需犒賞莫名其妙變成風塵中人的自己。
她毫不做作的笑容,就像院中迎著秋風怒放的金盞菊,鮮艷炫目,奪人心魄,讓千乘迷鳥猝不及防的心,怦怦猛跳,嘴邊不由自主地漾起淡淡的笑意。
他想,她會給他帶來更多的驚喜和靈感,或許他的新作會因她增色不少。
皎月之下的摘星閣,燈紅花香,流光溢彩。
夜夜笙歌,晚晚鳳舞,引得尋歡客們前僕後繼,流連忘返,成就了摘星閣在京城敕揚難以撼動的「頭牌」地位,這也是讓幕後老板的千乘迷鳥津津樂道的「豐功偉績」。
不過,此刻的千乘迷鳥,可沒有心思去看今晚摘星閣的鶯歌燕語讓多少尋歡客神魂顛倒,因為奇妙的牧洛林,奪去了他所有關注的目光。
「公子,她當真是你剛買下的姑娘嗎?」
徐娘遵照千乘迷鳥的吩咐,準備了滿桌的好菜為牧洛林「接風洗塵」,但見到拾掇後「煥然一新」的牧洛林,大為驚艷。
淨身換上新衣的牧洛林,彷佛是月兌胎換骨,洗盡了剛來時昏睡的滿身萎靡氣,白皙紅潤的雙頰展現著飽滿抖擻的精神,隨意散開的濕發垂在身側,不經意間拂動著誘人的氣息,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了難以言語的吸引力。
徐娘不得不佩服千乘迷鳥的好眼光,清醒後的牧洛林的確是個活色生香的美人。
然而,最叫徐娘驚訝的是,她不但毫無身陷花樓的局促不安,也無失去記憶的驚慌失措,反而無視她和千乘迷鳥的存在,自得其樂地享受著她遲來的晚膳,隨遇而安得令人咋舌。
「如假包換。」千乘迷鳥的目光舍不得離開大塊朵頤的牧洛林,側身傾近徐娘,低聲吩咐︰「明天妳去錦衣坊,給她置辦幾身好衣裳,我要讓她驚艷登場。」
「她會乖乖就範嗎?」
徐娘對此表示懷疑,一般自願賣身摘星閣的姑娘,至少需要一個月的適應期和教期,才會介紹給客人認識。不甘願又性子烈的姑娘,常常折騰大半年才肯死心塌地,不再反抗。而他們重點栽培的花魁候選人,那都要從她們十二、三歲就開始教,學習琴棋書畫,歌舞才藝,保證一出道就讓客人們瘋狂。
牧洛林算是人販子誘拐販賣才進摘星閣的姑娘,來路不明又詭異地喪失記憶,應該是個麻煩的存在,怎麼可能三天不到就乖乖出場見客呢?
「只要賭贏她,一切皆有可能。」
千乘迷鳥相信牧洛林的「賭品」,打發走了徐娘,他坐到牧洛林身邊的位置,一手撐著桌面托著腮,興致盎然地打量著吃相堪稱優雅自在的牧洛林。
她賣進摘星閣之前,在人販子和人牙趙四手中,大概除了被灌藥灌得肚子飽,其它時候都餓得夠嗆吧?
這會兒完全清醒之後,見到滿桌好菜,不見狼吞虎咽的餓死鬼姿態,反而慢條斯理地細嚼慢咽,模樣甚是悠閑,可見她原來的家教很不錯,不大像是「賭鬼家的女兒」。
「好菜沒有好酒來助興,這待客之道似乎不夠周全吧?」
牧洛林大方地迎向千乘迷鳥觀察揣測的目光,手指凌空點過一道道色香味全的菜,提出中肯的意見,希望老板能夠改進。
「摘星閣禁酒。」千乘迷鳥听到「酒」字,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口氣有些不善地強調,「妳有好菜吃就該知足,別得寸進尺。」
濃濃的怨氣,瞬間從千乘迷鳥身上飄出來,牧洛林不解地望著突然變臉的千乘迷鳥,她只是提個小小的意見,他的反應似乎有些大哦!
「你說這里是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場所,不應該花天酒地嗎?」
「酒色」二字向來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花樓禁酒,听起來就像賭坊禁賭一樣可笑。
「雖然摘星閣無酒助興,但色藝雙全,在花街的‘頭牌’可不會因為禁酒而削弱的。」千乘迷鳥瞇起眼楮,他討厭女人會喝酒,沉聲問︰「妳酒量很好嗎?」
「我猜應該不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