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啷當啷當……」
清脆悅耳的骰子聲音,從賭坊老板手中搖動的骰盅里傳出,刺激著圍觀賭客們的神經。
猶如眾星拱月被賭客們簇擁著的牧洛林,氣定神閑地瞇著眼楮看著奮力搖盅的賭坊老板,傾耳聆听著骰子搖動的聲音,細細分辨著。
賭坊老板用力地將骰盅扣在賭桌上,表情復雜地望著第三次來踢館的牧洛林,「公主,請下注。」
牧洛林是川沃國赫赫有名的嗜賭公主,賭運奇佳,身分特殊,是京城大大小小賭坊的噩夢。每家賭坊都將她當洪水猛獸,一見到她來趕緊關門謝客,動作不利落來不及關門的只能接受她的踢館,任她予取予求,輸得一塌糊涂。
「本公主若押對猜中,你就關門歇業另謀出路。本公主若失手,保證不再踏入你的賭坊一步。這賭注,很公平吧?」
牧洛林慢悠悠地取下頸間掛著刻有她姓名,象征她身分的雕鳳玉墜,雙眼盯著冷汗涔涔的賭坊老板,他是個不遵守規矩陽奉陰違的狡詐之人,賭坊關門兩次,卻又「月兌胎換骨」重新開張兩次,勞煩她又來踢第三次的館,真是不受教。
「公平。」賭坊老板不甘不願地吐出兩個字。
「很好。」牧洛林將玉佩推到賭桌中間,押在「大」字上,笑道︰「本公主押大,骰子的點數是十三,開盅吧!」
賭坊老板緩緩地揭開骰盅,臉色瞬間刷白。
三粒骰子散開,分別是五點、六點、二點,牧洛林完全猜對。
「那麼,明天請你關門改行去。」牧洛林拿回她押注的玉墜,想到他前兩次「死灰復燃」的行為,強調道︰「願賭服輸,別再跟本公主玩把戲,不要以為換個地方重新開張,本公主就找不出你。事不過三,你好自為之。」
牧洛林撂完話,施施然地離開,心情無比愉悅。
賭坊老板一臉深沉地望著牧洛林的背影,狠戾之色在他眼中閃現。
她一而再地斷他財路,再而三地逼他關門歇業,欺人太甚了!
他若想在京城混下去,就必須解決牧洛林這個麻煩,永絕後患,才能財源廣進。
「羽風,你沒看到他一揭盅就滿臉慘白的模樣,好玩極了。」
輕松獲勝讓賭坊歇業的牧洛林,迫不及待地跑去找她的好友──姬羽風,炫耀她的戰績,繪聲繪影地描述著賭坊老板的慘樣。
「我看到那血色嘩啦啦地從他臉上流走,面如死灰,我看他這次還敢不敢耍賴。哼,這個願賭不服輸的小人,明明前兩次被我踢館關了門,居然換了招牌換了地方又重新開張,實在太可惡了!我猜他一定經常詐賭斂財,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我一定要讓他關門大吉,免得更多人遭殃。」
「洛林,妳的願望是美好的,可是賭鬼不會因為賭坊關門就戒賭從良的。」擔心好友安危的姬羽風不得不適度潑潑冷水。「再說,賭坊中多的是陰險狡詐之人,妳三番兩次去找各家賭坊麻煩,小心狗急跳牆,讓妳吃不完兜著走!」
「羽風,妳放心,我是公主,‘惡名昭彰’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公主,沒人敢對我無禮的。」
牧洛林不在意地擺擺手,她出道五年來,一直順順利利,那些賭坊見到她活像見了鬼,哪敢讓她「吃不完兜著走」啊!
「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姬羽風對牧洛林散漫的態度和盲目的樂觀不以為然,抬頭見窗外暮色已濃,送客之際,不得不再對牧洛林耳提面命一番。
「洛林,妳該回宮了,自己多加注意,我可不想看到妳哪天因賭惹禍上身。妳若真想拯救那些賭徒,還不如勸妳父皇下令全國禁賭,比妳一家家去賭坊踢館有效。」
「要想禁賭,就必須肅清與賭坊盤根錯節的官方勢力,這可比我去踢館難多了。」
牧洛林理解父皇不下禁賭令的難處,所以才由著她去找各家賭坊的麻煩,打擊那些暗中為賭坊提供保護傘的官方勢力。等到時機成熟,她相信總有一天,全國的賭坊都會消失的,到時候就不會有人因賭家破人亡賣兒賣女了。
于是,牧洛林告別姬羽風回宮,認為她的顧慮純粹是杞人憂天,她們四個公主向來「橫行霸道」,做事我行我素,又有父皇這座大靠山,除非是笨蛋才會惹她們呢!
突然,從小巷子里竄出兩道黑影,飛快地張開大麻袋套住牧洛林,扔到肩上扛走。
「唔……誰……放下我……」
牧洛林只覺得一片黑暗,慌亂地踢著麻袋。
當她被放下,從麻袋里鑽出腦袋時,看到了不久前輸給她的賭坊老板,他獰著臉靠近她,手中拿著一個瓷瓶,淡淡的藥味讓她瞬間僵硬了身體。
「你想干什麼?」牧洛林力持冷靜,沒料到他這麼快就改行當綁匪了。
「牧洛林,只要妳消失,我的賭坊就永遠不會關門歇業了。」
他的眼神張狂,一手扣住她的下巴,一手將瓷瓶里的東西蠻橫地灌入她口中。
她第一次感覺到驚惶,恐懼在她的四肢百骸間蔓延開來,神智隨著嗆進喉中的東西而變得模糊,在她陷入黑暗之前,唯一的意識是,太子皇兄和姬羽風一語成讖,她陰溝里翻船了。
「一百兩?」
摘星閣負責教姑娘的徐娘,不以為然地瞅著「送貨上門」的人牙趙四,冷笑道︰「摘星閣要的是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你送來半死不活的藥罐子,就獅子大開口要一百兩,太不懂規矩了吧?」
趙四送上門想出手的姑娘,猶如一團爛泥,軟綿綿地癱在靠椅中,發絲凌亂下的面容,毫無血色,一看便知暗地里被灌了許多類似迷魂藥的東西,才會精神萎靡昏睡不醒,再出色的容貌也大打折扣。
「徐娘,這行的規矩我懂。」
趙四忙不迭地撩開了覆在姑娘臉上的發絲,捧著她的小臉讓徐娘看清楚。
「妳看小泵娘皮女敕肉細,顏美如畫,又是鮮女敕欲滴的花樣年紀,徐娘只要稍加教,保證她一出道就驚艷四座,讓男人們趨之若鶩,財源滾滾而來,我這一百兩的開價怎麼會是獅子大開口呢?」
「她雖美,但還不足以傾國傾城。」徐娘對趙四的吹捧並不買帳,斜睨著趙四,「再者,被喂食過多藥物的姑娘,難保不會瘋瘋癲癲,我可教不來。」
「徐娘,我保證她是完好無缺的。」
聞言,趙四額上冒出了冷汗,的確如徐娘所言,她被人販子喂食大量的「攝魂」,會讓她腦袋胡涂得想不起她是誰,也記不得誰將她賣了,這樣才不會有後患。
「徐娘若覺得一百兩太貴,那我退一步,八十兩如何?」
這昏睡不醒的姑娘,是趙四冒險從人販子手中購得,因為這筆生意十分劃算,他當是撿了大便宜。為絕後患,他按人販子的要求,繼續喂食「攝魂」讓她昏睡,保證她不會有任何反抗之意。
人販子說她是未經人事的千金之軀,隨便開價都會有大群男人買她為妾。而人販子之所以低價三十兩過手給趙四,是要透過趙四之手,將她賣入花樓為娼為妓,讓她永遠無法擺月兌風塵之地,這似乎是最早賣主的要求。
「一百兩或者八十兩,都不算貴。」
突然,一道認同的男聲響起,不知在門外佇足多久的男人推門而入。
來人是將家安在美人窩的千乘迷鳥,一副剛剛睡醒的懶散模樣,長發隨意地扎成一束垂在腦後,衣裳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帶都沒有系牢,整個人散發出濃濃的痞氣。
「公子,你怎麼來了?」
徐娘一見來人,立刻迎身上前,習慣「晝伏夜出」的千乘迷鳥,在暮色未至時就出現,著實讓她吃了一驚,但立刻恭敬地請他坐好,奉好茶水。
「路過听到有趣的買賣,就來看看嘍!」
千乘迷鳥懶洋洋地靠在椅背,手肘撐在椅把,掌托著腮,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趙四手中待價而沽的姑娘︰烏黑凌亂的發絲下,是張素淡蒼白的面容,彷佛留白留得韻味深遠的山水畫,又像是颯颯涼風中搖曳的秋白菊,毫無落難者的窘迫之感,安寧逸靜的氣質十分特別。
她身上的絳紫色長裙,猶如跋山涉水過,顯得風塵僕僕,綾羅料子精美繡工卻不會因此黯淡失彩。金絲銀線勾繡出的花葉蔓延在裙襬衣緣,一看便知她出身不俗,才穿得起精工細作的衣裳。即使她的衣裳已多處損毀,繡線多有勾落,但拿去當鋪,憑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當個十兩二十兩是不成問題的。
所以,他才說趙四開價一百兩或八十兩都不貴。
再瞧她細長縴白的手指不沾絲毫陽春水,滑女敕細膩,不知花了多少精力和銀子養出來的「金枝玉葉」……由此可見,趙四開的價低得詭異,這之中肯定有蹊蹺,或許能給他靈感,創作新故事讓世人拜倒在他的筆下呢!
「公子說的是,我趙四開價向來很公道的。」
趙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千乘迷鳥,見徐娘對他畢恭畢敬,猜測他大概就是傳說中那位將摘星閣當後宮,將家安在花樓的人,同時也是出錢開摘星閣的幕後老板。
「公子,你想要她嗎?」徐娘問似乎是心血來潮的千乘迷鳥,看他打量她的目光,興味頗濃,不得不提醒,「她是個藥罐子,留下她會是麻煩。」
「徐娘,她只是睡著而已。」趙四忍不住插嘴辯駁,一再保證,「她絕對是完好無缺的。」
「你,過來。」
千乘迷鳥對徐娘的話不置可否,朝趙四勾了勾手指,趙四傾身附耳過來,听到他笑問︰「你有她的賣身契嗎?」
那姑娘淡雅素淨的容貌,出乎意料地合他的眼緣,即使她確實像徐娘所說,是個被藥灌成的藥罐子,他對她驟起的興趣也不會降低,反而更想研究一番。
他非常有興趣了解她的「人生閱歷」,因為他眼下正在構思一個關于人販子的故事,或許,他能以她的「親身體驗」作為故事的題材哦!
聞言,趙四臉色微變,目光有些閃爍不定。
人販子的「貨源」來路是眾所皆知的黑暗,基本不可能有當事人的賣身契,所以才會用藥物來控制「貨物」。否則,眼前這麼好的「貨色」,人販子不會以那樣低廉的價格賣給他,也不會執意要將她賣入花樓,因為花樓是「藏污納垢」最安全最不會被追究的地方。
「若你有賣身契,我可以給你二百兩買下她。」千乘迷鳥從趙四的反應,大概肯定了被販賣姑娘的來路,眼里閃過一抹的嫌惡,「反之,我最多出二十兩留下她。」
二十兩?他還要倒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