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和土地公商討對策,一道女子喊聲便傳來--
「你是誰,快把我兒放開,光天化日下也敢潛進府拐騙我孩兒--」
閉騙小孩?她在說誰呀!
埃氣轉過頭,正想問土地,誰知身後竟空無一人,不見土地公身影,且她手一沈,手上平空多出一名流著涎的小童,他看著她,很無辜,她也看他,很想哭,因為他撒了一泡尿在她身上。
「二叔。」
小小的孩子不怕生,女乃聲女乃氣地喊著搖搖晃晃走向坐在厚沈大椅的男子,他很笨拙,手腳並用,雙手拉著椅子,小腳往下一蹬,爬呀爬的想爬上去,爬到一半又滑下去。
須盡歡像是沒瞧見小人兒爬動的身影,冷眸低垂,專注在手邊的工作,待他靠得稍近了,便叫一旁的下人,將口水沾滿他褲管的小孩兒帶走,一副不喜他親近的模樣。
他討厭小孩子,須府內眾所皆知。
尤其是大房所出的嫡長子,一向更為他所痛惡,若非必要,他一根指頭也吝于踫觸。
偏偏這娃兒似乎很喜歡他,老是邊走邊爬地纏上他,即使他的娘親不讓他見外人,他還是會偷跑出院落,四處找人。
「二爺,日兒讓你費心了,我這就帶他回天遙院。」白玉師面容端靜,語輕若絮。
「天遙院」原本叫「梧桐居」,是須盡歡兄長須桐月與妻子的居所,但兄弟倆並不親近,須桐月意外逝世,須盡歡改為「天遙院」,取意「天高水遙」,讓他們別來煩他,有多遠離多遠。
對他而言,他不是須桐月,不會代為照顧他的妻小,該有的月錢他照給,平常的零花和瑣碎費用向帳房支領,一定的數目內不用通報他。
說難听點,就是不當一家人看待,最多使其衣食無缺,等孩子長大再給他一筆錢,打發他出去自立更生。
須盡歡也不是為人冷酷無情,而是上一代所造成的恩怨,須家說是積善人家,可家里其實一點也不和睦,須盡歡本該是嫡生長子,他娘親是元配,而須桐月是庶出,只是比他早生兩年,因此姨娘扶正、打壓正室,讓當時尚在月復中的他差點沒機會出生。
須府重子嗣,幾乎只要是兒子便疼若至寶,所以早誕下男丁的側室才得以母憑子貴,由妾為妻,而使妻淪為妾。
雖然後來元配又生下須盡歡,但主母之位已定,她只能成為平妻,仍處處受須桐月之母壓迫。
而在這府內有什麼好處須桐月先拿,他挑剩的才輪到須盡歡,包括他的妻子白玉師。
當年她喜歡的是清逸俊秀的須盡歡,可是嫁入須府之後才知夫君非心上人,須桐月騙了她,詐婚娶到如花美眷。
「二叔,抱抱……不走,玩……」被放下的須遙曰又自個兒爬回來,抱住冷顏男子的腿。
見狀,白玉師眼泛濕潤地輕著嗓道︰「二爺,孩子無知,你莫怪,他只是貪玩了些。」
他還是豐神俊朗,俊挺神秀,讓人難以從心底割除,眷戀再三。
「孩子無知,難道你也如此?沒人教他這些痴纏伎倆,他會死黏著我不放?」
他不提,不表示毫不知情。
她輕喘氣,臉色微帶淒楚。
「不是我,我絕不會做出辱及名節的事情。」
從見到丈夫的第一面時,她便曉得兩人此生無望了,明明相隔咫尺,卻遙如天涯。
「不是你,那你身邊的人可就安分了?」須盡歡冷哼。就算她未指使,也有縱容之意。
白玉師身後的丫鬟杜鵑低垂眉目,指尖微微發涼。
「不就是小孩子的胡鬧,有必要遷怒他人嗎?再怎麼說日兒也是須府骨肉。」
白玉師輕蹙眉,神色仍微微淒涼。
「所以我容忍他。」他言下之意,不包含她在內。
美人如玉,連嘆息聲都勾人心弦。一這個家也只剩下我們三人了,不能好好相處嗎?我不以大嫂身份壓你,也是顧念往日情分,你何苦冷顏相待,冷漠如陌生人?」
「我冷漠?」須盡歡放下書冊,冷冷勾唇。
「福氣,你告訴大少女乃女乃,二爺我待人和顏悅色過嗎?」
「啊?什麼事,要傳膳了嗎?我去吩咐廚房上菜……」又餓了,她禁不起餓。
偷偷靠在桌邊打盹的福氣听到有人喊她,打了個激靈,以手背抹臉,轉身就想往外走。
「站住,回來。」她還沒睡醒嗎?須盡歡冷硬的眸中多了一絲無奈。
「哦!」她有氣無力地走回。
「我剛說了什麼,你還記得嗎?」他對她太縱容了。
埃氣眨了眨眼,笑得很心虛,「二爺,我昨夜踢被了,受了點寒,腦子有點暈耳朵不靈光,听不清楚。」
「福氣,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替你蓋被?」他眉微挑,看著她。她敢點頭,她今晚便會成為他的人。
腦子有些昏沉的福氣正要點頭,卻听身側有人抽了口氣,令她的頭點不下去。
「沒有、沒有,我哪敢勞煩二爺,我睡死了,打雷也吵醒。」
咦?她有說錯嗎?為何那個叫杜鵑的綠裳姑娘用要殺人似的眼神瞪她?
埃氣完全沒發現她動不了的右手正被一旁男人握在大掌里,她腕間還多了一只晶瑩剔透的白玉手鐲。
「那你對著那位主子說,叫她沒事別來吵我,自己院落的事自己管好,不要以為我跟她一樣清閑,整天閑著賞花飲茶。」偌大的家業他如果不撐著,她有悠閑日子好過嗎?
聞言,白玉師雪艷嬌容上浮現難堪的羞紅。
她要的真的不多,不要他的陪伴、不要他的青睞,只希望她的孩子有個爹親一般的男子在一旁,教導他長成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扁有娘親是不夠的,沒有爹親的孩子易受人欺凌,日兒現在還小,不懂其中的差異,她這做娘的只好多為他盤算,日後才不至于吃虧。
「二爺,你也受寒了嗎?怎麼說話這麼奇怪,以你的音量,整屋子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為何還要我傳話?」福氣沒心眼,挽起袖子,露出皓腕,輕覆他額上。
沒人敢大口喘氣,睜大了眼楮盯視她的自然舉動。府里的人都曉得須府二爺不喜人踫他,連只是靠得近些也會遭冷言喝斥,她怎敢冒大不韙?
但是,風平浪靜,一點事也沒有,安靜的屋內只有福氣的納悶聲。
不過太平靜了也會產生風波,她的例外招人妒恨。
「不就是一個下賤婢女也敢踫觸咱們爺兒?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你那只手髒得很,還不收回去,是想被剁掉!」
須盡歡驀地沉下臉。
「杜鵑……」白玉師使了使眼色,要情同姊妹的丫鬟少說一句。
「夫人,我是為你抱不平,須府內除了二爺外就數你最大,哪個地方去不得?
二爺拘著你不讓你出天遙院,連小少爺也不得他另眼相待,卻放任這個婢女造次,他不是擺明了欺負人,不把你這位大嫂放在眼里嗎?」這口氣不吐不快,她悶太久了。
她是忠心,但她也有私心,杜鵑和白玉師看上同一個男人,她不求正室之位,只要當個偏房就好。
而白玉師嫁人前也允了她,兩人同侍一夫,效法娥皇女英。誰知事情的發展不在預料內,姑爺另有其人,她也失去與心上人相守的機會,如今又不被放在眼里,她當然悶。
「別再說了,杜鵑。」她說出了她心里的話,但時機不對。
「夫人,我們要忍氣吞聲到什麼時候?打大爺過世以後,這府里還有哪個人當你是主子?連一個婢女都能踩在你頭上,教你受盡委屈。」她瞪向福氣,一副想咬她一口的模樣。
必她什麼事?怎又扯上她?孩子硬扯著她不放,這位夫人又指著她說她拐帶孩子,她只好抱來給二爺,讓他做主,二爺對她們不好。這也怪她?福氣覺得凡人真是莫名其妙,無事生是非。
「大嫂,瞧你教出的好丫鬟,看來我這位置要換她來坐。」他冷笑。
「……」白玉師咬著唇,神色黯然。
杜鵑還想說話,另一名丫鬟喜鵲趕緊攔住她,要她看看夫人的神情,知道她的多嘴令主子難做人,杜鵑這才沒再開口。
「如果大嫂認為曰子過得太苦悶,我倒不介意放幾間店鋪讓你管,不過盈虧自負,那可是你們母子倆曰後的生計,別指望我會負擔虧損。」太閑就去做事,省得閨怨日重,不懂知足。
「什、什麼,我……我不行,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懂得經商之道,拋頭露面的事我做不來……」她急著推辭,一臉慌色。
須盡歡再度將走到身前的佷兒推開,眼陣如墨。
「那你做得到什麼?放縱你的丫鬟對我咆哮,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讓我愧疚,還是藉題發揮,連我身邊有個賞心悅目的婢女也容不下?」
她賞心悅目?福氣憨憨地傻笑,模模不夠「美若天仙」的圓臉,即使她真的是仙。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白玉師想解釋,卻知杜鵑的一番言論已讓她失去立場,她輕咬著唇,沒臉多做辯白。
「白胡子爺爺……玩……跟我玩、你玩……」須遙日邁開小短腿,不攀須盡歡大腿,改走去拉福氣裙擺。
埃氣左顧右盼,以食指推向小少爺眉心,低聲道︰「哪有白胡子爺爺,你看錯了。」
「……玩……你騙人,白胡子,我看到了!」須遙日很執著,捉起她的手指就要放到嘴里咬。
「沒有、沒有,是你眼花……啊!你怎麼跟二爺一樣愛咬人,一個咬我嘴,一個咬我手……」痛死了,剛長牙吧,怎麼這麼痛啊!
「二爺咬你嘴巴?!」
一聲驚呼過後,廳內靜默無聲。
唯有須盡歡嘴角高揚,露出頗為歡快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