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著那短小的匕首,試圖架擋,但每個人都知道,她擋不住的,兩人的力量和兵器都相差的太過懸殊,她會被一刀劈砍開來,死在當場。
幫她太蠢、太傻,只會讓兩人都被擊斃在這。要想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事,要想救她是不可能的事。只要還有腦袋的人,就該知道繼續保持安靜,繼續跪在原地。他不是蒙古人,但他很會打仗,那是他唯一擅長的事,軍隊里每個人都知道他有多擅長戰爭這件事,而且他夠听話。
他是阿朗騰,是野獸,但他是被他們養大的野獸,他已經被馴養。
只要他讓事情發生,讓事倩過去,別的部族的將軍會趕來保他,他們樂意看到這趾高氣昂的拉蘇受挫,甚至樂意接收他這名猛將,然後他就能回去繼續當他的百夫長,過他的日子。
反正她遲早會死,是人都會死——
她死定了——
繡夜知道,她不曉得的是,自己為何要為他說謊。
她恨那個男人,但她也不想讓他因她而死。
那可惡的前鋒將軍被她劃傷了臉,雖然因此松開了她的發,卻也抽出了他的刀,銀光一閃,大刀當頭而來,她舉起匕首架擋。
刀刃相交,她雖然握緊了匕首,卻仍因氣力不敵而敗退,幾乎在瞬間她手中的刀刃就滑了開來,大刀銀刃削去她額邊一綹黑發,擦過她的耳朵,砍向她的肩頭一她會死在這里,她知道。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只大掌從後而來,握住了她抓握著匕首的手,幫助她將那把大刀在轉瞬間推了回去,旋即往旁推送了半圈,雙刃因為快速而大力的摩擦出刺眼的火花,她甚至能聞到和在鍛造金屬時相同的火氣味。
幾乎在同時,碩大的拳頭從另一側竄出,狠狠揍了眼前那王八蛋一拳,她能听見拳頭敲打頭骨的聲音,看見那家伙的眼珠子暴凸了一下,幾乎要被揍出眼眶。
那殘忍的將軍並未因此退縮,反而大吼著反轉刀柄,又朝她腰間砍來。
身後的男人緊緊抓著她的手,旋轉手腕,反手再次架擋,旋轉,又一次把大刀轉了開,然後同時抬腳擋住對方朝她掃來的一腿。
苞著,在她還來不及眨眼的時候,他不知怎地將兩根手指戳進那家伙的左眼,挖出了那家伙的眼珠,那圓滾滾的眼珠騰空飛過她眼前,讓她差點吐了出來,他卻趁那人慘叫時,奪去了那將軍手上的大刀將其橫架在他脖子上,並從她身後到了那將軍的身後,挾持了他,冷聲大喝。
「通通不許動!誰敢動,我就宰了拉蘇!」
所有的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她看見圓帳里所有士兵都拔出了刀,但沒有人來得及上前。他這一喊,更是讓帳里的所有人瞬間僵住。
這個變化,太過突然。
沒人想過他會叛,沒人想到他竟然在如此不利的狀況下,還敢動手。
他不該動,不能動,但他動了。
他的手指還插在將軍那血淋淋的眼眶中,鮮紅的血,從那家伙血紅的眼眶里汩汩流了出來。她能看見那將軍的眼珠子,帶著血絲躺在雪白的地毯上。
「阿朗騰,你好大的膽!你瘋——」
將軍憤怒的痛罵還沒罵完,他用力一勾在他眼眶里的兩根手指,立時讓他痛得改口悶哼。
他沒理會那家伙,只看著她,張嘴道。
「過來。」
她死白著臉,沒有多想,跛著腳走到他身側,舉著那把匕首,戒備的看著其他人。
帳里的衛士,個個臉色蒼白,門外的守衛也持刀沖了進來,見狀當場傻眼。
他環顧那些士兵,用最冷酷的聲音宣告。
「既然在這營里,想必你們都知道,拉蘇是大汗的小舅子,他要是死了,你們誰也別想活下去。听好了,我要從這里出去,誰要敢攔我,我削掉拉蘇的鼻子,誰要敢舉刀、放箭,我就去了他的耳朵,然後是左手、右手、胳臂、雙腿——」
拉蘇痛得冷汗直冒,回過氣來之後,忍不住又道︰「外頭有數萬大軍,我還有五千鐵騎,你逃不出去的。」
他緊盯著前方所有的人,邊狠扯那家伙的眼眶,說︰「將軍,如果我是你,就會懂得識時務。你知道我現在就算是死,也能拉你墊背吧?你要是配合點,就只會丟只眼楮,而不是一條小命。現在,叫所有人退下,退出帳門外,否則我先割了你的舌頭。」
拉蘇咬牙忍痛,一開始還不肯,但阿朗騰扣緊插在他眼窩里的手指頭,讓那家伙臉孔扭曲,痛得立刻開口咆哮。
「退下,都退下——」
所有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陸續退了出去。
當最後一名士兵退到帳外,他挾持著拉蘇,大步往前,她一拐一拐的跟上,卻見他一腳踹翻了圓帳正中央的火爐,爐火倒地,瞬間吞噬著雪白的羊毛地毯,火速延燒了起來。
「你個天殺的畜——」
他沒讓拉蘇罵完,只反手以刀柄敲昏了他,將那昏迷家伙身上貼身的金絲戰甲扒了下來,扔給她。
「套上。」
她沒時間思考,她知道情況危急,她將它套上,卻見他不往大門走,反而轉身兩個大步跑上了拉蘇的高台,站上了寬椅,大刀連著揮砍,將後頭靠近頂端的帳幕砍出一道出口,回頭朝她伸手。
「我們得立刻出去。」
她上前把手給他,讓他幫著她爬上篷頂。外頭的軍隊騷動著,但都往圓帳前方大門那兒集結。天色已經有點暗了,沒人注意到她在篷頂邊縲。
可就算如此,她清楚兩人只要一下地,就會立刻被逮到,她可以看到無數座圓帳在附近,她將頭縮回去。
「你——」以為她害怕,他才剛要說話,她打斷他。
她踩著他的肩頭,匆匆道︰「去把掛那邊牆上的弓和箭袋給我。」不用她解釋,她才剛說到弓,他已經領悟過來,立刻放她下來,轉身跑去拿弓和箭,她則忙著扯下寬椅後那裝飾用的拉蘇旌旗,拿刀將其斬劃開來,然後把油壺里的油全倒了上去。
這之間,她忍不住頻頻看向門口,害怕有人會沖進來,但顯然他們都忌憚拉蘇會因此受傷,而能夠下決定的人還沒趕到。
他順手扯下一塊著了火的氈毯回來,她接過弓箭,他將每一支箭都插穿了一塊油布,點燃了火才交給她,她則再次踩著他的肩頭,上了那破掉的篷頂,將火箭射出,兩人合作無間,瞬間點燃了遠近方向都不相同的八座圓帳。
火一起,人就亂。
包亂。
她這才將長弓斜掛在身上,抓著他給的一筒箭隨手系在腰上,在混亂中翻爬過架設帳篷的柳條枝架和厚氈布,圓帳很高,她幾乎是摔跌到草地上的,還沒站好,他已經帶著那將軍跳了下來,伸手扶了她一把,跟著帶頭往左邊跑去,那不是出口的方向,但她別無選擇,只能跟著他。
即便肩上還扛著那昏迷的將軍,他的速度依然比她快很多,他飛快沖到一座帳篷前,在眨眼間解決了那伸長了脖子,朝前方張望,想知道出了什麼事的兩名守衛,然後杠著那將軍,將那兩人也拖進篷子里。
她跟著沖進去,在門簾內喘氣,她正想提SI他,躲在另一座圓帳並不能解決間題,然後才發現這座帳篷不是昔通圓帳,里面堆滿了木箱,他已經橇開了兩只木箱,她還沒看清,已經先聞到那硫磺與硝石的味道,不禁愣了一愣,瞬間領悟木箱裝的不是別的物品,是火藥。
老天,把火藥放得離前軍主帳那麼近?這些家伙真的是蠢到了極點!
她簡直不敢相信,但那確實是火藥,他將那些火藥翻了出來,而她猜她知道他想做什麼。
她立刻上前幫忙,熟練的把引信裝了上去。
他裝了一麻袋,把拉蘇那把鋒利的刀給了她︰「把刀架拉蘇脖子上,我得去弄馬,你在這里等,誰要進來,就削掉拉蘇的耳朵,叫他滾出去。」
她握緊了刀,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已經剝下其中一名守衛的靴子穿上,拾起那守衛的刀,跑了出去。
因為別無選擇,她只能抓起那被丟在地上的拉蘇,把刀架在那家伙脖子上,不只因為害怕有人闖進來,更擔心這家伙隨時會醒過來。
時間緩緩流逝,她可以听見外頭的騷動,听見人喊馬嘶。
胸中的心跳,一聲大過一聲;手心里的汗水,浸濕了刀柄。
帳外有火光閃爍,內里卻黯淡無光。
汗臭、木頭、硫磺、硝石、血與炭的味道混雜在一起,讓她繃得像根被拉緊的弓弦,這地方根本是個火藥庫,是躲藏最糟的選擇,她一邊擔心眼前這三個男人隨時會醒過來,一邊害怕附近燃燒帳篷的火星被風吹來這里。
只要一著火,她就死定了。
有那麼一瞬,她懷疑他不會回來了。
她是個累贅,是個麻煩,而他已經有了火藥,一個人逃跑方便多了,他不需要回頭來救她。
或許她根本不該傻傻的繼續待在這里?
她緊張的吞咽著口水,告訴自己,那個男人方才沒有必要救她,沒有必要幫她,可他救了,幫了。
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是嗎?
他為什麼要回來救她?
突地,一聲爆炸巨響傳來,嚇了她一跳。
那爆炸聲響感覺起來如此靠近,害她以為是身後的火藥炸了,一時間,心跳幾乎就要停止,可身後毫無動靜。
左夜!
她的名,驀然從外傳來,混雜在爆炸聲中,她一怔,霍然轉頭,還以為自己听措,但那是他的聲音,然後他又喊了一次。
「左繡夜——」
她沒想,她扔下那將軍沖了出去。
天已經完全黑了,門外到處一片混亂,四周都是著火的帳篷,每個人都忙著救火,但最新的火源又大又亮,在左前方的柵牆那兒,熊熊的烈焰沖天,橘紅色的火焰張狂四舞,吐著灰黑的濃煙,照亮周圍的一切。
在那片火紅之中,有個手持長柄大刀的高大男人,他黑發如火一般張狂飛散著,雙眼炯炯,表情凶狠,衣袂獵獵,騎著一匹結實強壯的黑馬,有如惡鬼般從火光」飛馳而來。
阿朗騰——
他沒有減慢速度,但他朝她伸出了手。
幾乎在同時,不遠處再次響起爆炸聲響,她沒有遲疑的伸出手,他策馬奔過帳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火紅的世界在眼前歪斜又轉正,她還以為自己的手會斷掉,但當她回神,他已經將她拉甩上了馬,讓她坐在他後面。
「抓好!」他在她耳邊低咆,繼續策馬往前沖刺。
她伸出雙手,緊緊抓抱著他,知道他不會有空管她是不是會掉下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爆炸聲又響起,熱氣從四面八方而來。
四周已經有人發現他是始作俑者,紛紛趕來追殺。
馬上很顛,他的速度很快,卻依然沒有往大門那兒騎去,她很快發現,他掉轉了馬頭,朝原先來時處騎去。
那里烈焰依然沖天,人們紛紛忙著救火,見他折回來,有士兵回身抽刀拔劍,他沒有停下,只揮動手中長柄大刀,將擋路的人橫掃開來,黑馬勇猛無比,沖過人牆,且停也不停就往大火里沖去。
她驚得倒抽口氣,他在這時策馬飛躍而起,馬身傾斜,她害怕掉下去,不由得抓他抓得更緊,將臉貼靠在他背上。火焰襲來,橘紅色的火舌舌忝過她的臉、她飛揚的長發,她以為會燙,但他策馬跳得很高,幾乎高過了大火,而它們只是輕輕拂過,只存在一個呼吸之間,轉瞬就消失在身後。
馬蹄重重落地,不停。
她回首,才發現那高大的柵牆已經被炸出了一個缺口,而他策馬躍出了那里。前方仍有軍隊,但這里的人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是從外攻來的敵軍,而是從前軍大營里跑出來的。
他是阿朗騰,每一名士兵都認得他,每一個人都知道他。
雖然有些人反應較快,勇敢的試圖阻擋他,但才舉刀已經被他打倒,而幾乎有一半以上的人,因為看見是他而忍不住往後倒退,他搶得了先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大部分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從大門口沖殺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