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蘿背部被他撞痛,勃然大怒,低頭就去咬他手臂。杜宇卻搶先伸手捏住她的兩腮,硬是叫她想咬也咬不下去,急得她直跺腳。
「你這個小氣的女人!」見到她這付困獸般窘迫樣,杜宇才含松手道,「你總是這麼不講道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偏就喜歡你這個別扭的樣子!」
「你笑,你還笑個鬼!」雲蘿揉著發痛的雙頰,愀然道,「原來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一個俠客,結果你只是一個賊。現在可倒好了,成了一個色鬼!哼!既然你那麼喜歡她,為什麼又要來哄我?又說要帶我去應天府,又說會把我當娘娘一樣供著。現在可好了,為了她,你都罵我是混賬了。要等我們三個踫了頭,我不就成了‘荷葉上的露珠’了嗎!」
「荷葉上的露珠?」杜宇奇道,「這話怎麼講?」
「早晚要滾開了!」
雲蘿氣沖沖掀開杜宇,旁若無人地動手去搗弄案台上擺放的東西。「乒乒乓乓」,滑石、麝香、鉛粉,全被她搗撒了一地。最後連碾缽也被她失手「 當」一聲摔到了地上,卻始終不聞杜宇吭聲。
扭頭一看,發現他已悄悄走到了暗室入口處,將要出門。
跋緊跑上前,拽住他的衣袖。
「回來!你要到哪里去?」
「好了,你鬧夠了吧!」杜宇一把扯開她的手,無奈地道,「看樣子,時辰快要到了,我得出去瞧瞧。你也趕快離開這里吧。雖然你不是西廠的人,但刀劍無眼。我怕過一陣子打起來,我也顧不到你!」
「哼,我可不要你來管!但是谷大用的金銀財寶你也不要管了?流民就要打進來了,你這個西廠的掌刑千戶臨陣月兌逃,也不覺得丟面子了?看來還是她……」
說到這里,她突然閉嘴,別過頭去。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她家跟我家里有些淵源,我不能不救她!——唉,我原來以為你這個女捕快,除了長相,哪里都不像一個女人。現在看來,你跟她們其實也沒什麼兩樣,都是善忌妒又多疑!」
杜宇略帶輕蔑地說著,一條腿已經邁出了門檻,卻被雲蘿伸手擋回。
「慢著!把話說清楚!任憑你是潘安再世,我雲蘿絕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女人!」她寒著臉繞到他的前面,自懷里掏出一方絹帕,在他眼前霍然一抖。
「只問你一次!你對她,是不是真的?」
杜宇正想否認,忽然看到清了雲蘿手中的絹帕,呆住了。
那張絹帕大小約一尺見方,上面用五色絲線繡著一個年輕女子的半身像。帕上的女子螓首蛾眉,雅麗出眾,分明就是漢裝的譚一妹。
「這是我在你驛館房間里找到的。你把她藏在枕頭下面……還有,我剛才已經問過一妹了,你說你和她家是舊識,為什麼她說她根本不認得你?」
雲蘿越說聲音越低,說到最後雙眼一閉,兩行清淚立即順著腮邊滑了下來。
「雲妹……」杜宇惶然喚著她的名字,卻因事出突然,根本不知應作何解釋。
「不要叫我!」雲蘿毅然推開他,走過一旁
「知不知道,從剛才我們見面起算,你今晚還是第一次叫我‘雲妹’。可是你卻叫了五次‘一妹’!從你第一次在驛館里告訴我‘譚一妹是非你莫屬’起。我就有一種預感,預感到你和她的關系不一般。你為了她,連我老爹都傷了,還不惜燒街殺人。可是我還奢望是自己弄錯了,誰知道我真的弄錯了!」
她說著突然雙手一齊用力,將那絹帕撕裂成了兩半。杜宇急忙上前去奪下那絹帕,卻只搶到半幅。
他一手抓著半幅被雲蘿撕得絲線散亂,幾不成形的絹帕,一手拉著雲蘿的手臂,良久,才長長地嘆息一聲。
「是不是就算我告訴你,繡帕上面的人不是譚一妹,你也不會信?」
「不錯!」雲蘿黯然說道,「你休想來騙我?」
「我沒有騙你!」他肅然道,「這個人,只是和她只是長得相似。」
「難道這人是她的雙生姐妹?」雲蘿冷笑,陡地揚起手中的半幅絹帕,「承認你喜歡她,我就還你!」
「好,我承認!」杜宇說著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絹帕,「你現在因為吃醋放走她,如果她出去後發生了什麼意外,你一定後悔!」
雲蘿驚怒交加地看著他將那碎成兩半的絹帕疊好,小心揣入懷中,突然間懊悔起來。
懊悔方才因為吃醋,跟他嗦出那麼大一堆肉麻又惡心的廢話!
那些廢話在一個負心人的听來,一定是十分愚蠢的了!
「哼,我不是吃醋,我也不會後悔!」她冷然一笑,道,「姓杜的,你也未免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我要放一妹走,是因為她說她不認識你,她不知道你想對她做什麼。一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以為我會為了一個男人,就置她生死于不顧嗎!」
「你說什麼?」杜宇起初還頗為平靜,待听到最後一句時,面色一沉。
「我是說——比起我好朋友的安危來說,你一個男人,根本算不得什麼!」雲蘿操手抱臂,背過身去得意地說道。
「好,好得很!」杜宇看樣子從未試過被一個女子如此輕視,頓時氣得牙齒咯咯作響,臉色一片鐵青,「我也懶得管你心中怎麼想的!你我要我承認,我就承認了,但是我沒有騙過你。我是說過我喜歡你,可我幾時說過,我只喜歡你一人?」
「你不只喜歡我一人?」雲蘿氣噎,猛然回身,指著他的鼻子道︰「你這混蛋!這次要不是周大人點醒了我,幾乎被你給騙倒!」
「呵,我就說嘛,原來又是那個膿包秀才教你的!」
他說著推了她一下,半個人已經跨出門檻,將要出門,不忘回過頭來補上一句︰「難道都沒有人告訴過你嗎?男人三妻四妾,平常得很。等我先去找著一妹,再把你們姐妹倆好好地疼上一疼。不然你現在馬上走,我也不攔!」
「姓杜的,你說的是人話?!」
雲蘿聞言氣極,厲喝一聲,拔下手上的點翠金釵,奮力扎向他的背後。
今天不是她死,就是他亡!
杜宇一低頭讓過她的偷襲,反手攫住她的下巴,將她整個人抵在後方的大書架上,順勢奪過了她手上的凶器。
這支點翠金叉,是他幾個時辰之前才贈給她的禮物,想不到現在已經變成了暗算他的凶器。
「我都不是人了,還說什麼人話?」
雲蘿怒瞠著眼,與他四目相對。一時之間,二人皆無話可說。靜謐而緊張的空氣當中,唯有雲蘿心跳的聲音,顯得十分的突兀。
僵持良久,杜宇忍不住問道,「怎麼,你打算永遠和我這樣瞪下去?」
哪知雲蘿「呸」的吐了他一臉唾沫。
「你這女人……」杜宇抬手抹去臉上的唾沫,剛想發怒,敞開的暗室門外傳突然來一陣急促的呼喊。
他狠狠地瞪了雲蘿一眼,松開雙手,快步走出暗室。
「趕著去送死嗎!」
雲蘿破口大罵,不甘心地追到了門邊,「砰」的一腳踹到那門板上,耳中便听到了一陣金鐵交鳴的聲音。
院子中央火光點點,繚亂光影之中,隱約可見一干士卒,正被幾個平民裝束的壯漢打得連滾帶爬,狼狽不堪。
西南面繡樓的廊廡上,預先埋伏下的弓箭手正慌里慌張地來回奔走。
先前正是因為他們判斷失誤,錯過了御敵于門外的最佳時機,才讓那幾個流民闖了進來。
「杜大人!點子扎手!來得很快,又肯拼命,不像是普通的流民!」
杜宇才走到門邊,一名百夫長已經喘著粗氣從遠處跑來稟告。
「的確很快!」杜宇雙目直視前方,慢悠悠地道,「這批財寶,足夠他們肴山上的人度過一個溫暖的冬天,怎能不拼命?」
百夫長聞言面上一片茫然。
杜宇卻嘴角含笑,伸手拍拍他的肩頭,打發他去了。然後四下張望一陣,趁人不注意,繞道牆邊,似乎想要趁溜出院門!
雲蘿躲在門內看得清楚,暗罵「熊包」!罷在猶豫要不要當場叫破他,不料已有一人搶先截住了他的去路。
「大人,點子厲害,情況不妙啊!」徐飛邊打邊退,退到杜宇身邊時,忽然一把拉住了他,「咦,大人這是要上哪兒去?」
「咳咳……我隨便走走,隨便走走。」杜宇被他撞破,尷尬地伸手摳了摳額角。
這時,徐飛瞥到他手上拿一支亮閃閃的金釵,皺眉道︰「大人,兄弟們的命都在你手上,現在可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話未說完,南面火光沖天,設防的人兵卒開始吹哨告急。一小鄙流民的援軍,居然沖潰了門禁,打進了院子中央。
緊跟著,西面也有兵卒荒張來報︰兩男一女,跟著一個武功奇高的怪老頭殺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