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莫嘆風塵 第10章(2)
作者︰水心

莫素衣悄悄退開,轉頭撞上了門框。

「素衣,怎麼這麼不小心?」風塵被驚動,將手上的玉墜塞回抽屜,將她抱在腿上,輕揉著她的額頭,「很痛嗎?看你眼淚都出來了。」

她搖頭,安靜地靠著他,風塵將下巴枕在她頭上,摩擦著她的頭發,「最近,我們兩船貨被黑手黨的人給劫了,還有手下兄弟也被扣了,我得親自去意大利一趟!明早就出發,我會盡快回來。我找風雪回來照顧你,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嗎?」

意大利?又是意大利?莫素衣沒有回應,反問︰「為什麼你從不問我那些日子去了哪里?」

「假如我問你就會告訴我嗎?」

「假如你問,我就告訴你!」

「我不會問的!」風塵並沒有喜悅,「我以為你願意就會主動告訴我!我不想讓你覺得勉強!也不想讓自己覺得不被信任!素衣,我們離開這兒吧?」

莫素衣低頭,看著他將她的手抓在手里,沒有再開口。

「哥是八點鐘的飛機,早上你沒有醒,就沒有打擾你。」

「哥的總裁位置已讓給了童揚軒,凌靜當了副總。」

「哥已經打算離開台灣,帶你一起!」

「哥是一個優秀很重情的男人,希望你能理解他。要我是你,就不會這樣折磨自己和我愛的人還有愛我的人……」

莫素衣將眼光從噴泉調回到風雪的身上。憑什麼風塵所有的事情,只能通過風雪的口中才得以了解,又憑什麼風雪可以自作主張地認為自己折磨了他的哥哥?莫素衣語調冰涼︰「記得我的處事原則是什麼嗎?」

「凡是侵犯了你的人,都不可能好好地站在你的面前。」風雪很冷靜。

「那麼,消失在我的面前,我不想再看見你!」

風雪看著她,「可是我有責任照顧你!」

語音未落,莫素衣黑色腰帶如蛇般擊向風雪。風雪閃身避過。

莫素衣冷冷地看著她,沒有一絲溫暖與回旋。

莫素衣的軟鞭使得很好,難怪她會有各式各樣特制的腰帶。當下一鞭落下,風雪一邊沒有動,硬生生地挨著,真的很痛,絲帶在莫素衣的手里如鐵一般。

兩個人就這樣瞪著,誰也沒注意傷口。

「這一鞭,算是對我曾有過的不良想法的懲罰,以後,我再也不欠你了。」風雪有如解月兌般,「我曾說我把你當姐姐一樣來愛,現在還我說一遍。即使我嫉妒你我想過要殺死你,即使我曾經想過你死了不要回來,可是我沒有真心地想過要害你!我只想告訴你,你愛我哥,而我哥也愛你,求你們不要再相互傷害了。哥這次去意大利主要是想見你的親人。我原本打算等他回來我就離開。既然你如此不願意見到我,我現在就走!」風雪上前抱了她一下,「好好保重,幸福地活著!」

風雪轉身離開,陽光下地上的背影很快地移動著,像要逃開什麼。又一個人徹底地離開了!

莫素衣靠著柱子,滑下來……

太陽落下去月亮升起來,天黑了又亮,天地循環不因任何人而停止。

一雙鞋子在眼前出現,一個人蹲下與她平視,莫素衣有些迷茫。風塵不是應該在意大利嗎?怎麼會在這?

連夜趕回的風塵,看到莫素衣坐在地上,靠著柱子,曲起雙腿,臉趴在膝上,茫茫然不知在想什麼。身影在清冷的早晨,格外柔弱縴細,仿佛風吹過便能將她送到千里外。

她看到他卻沒有表情。風塵抱起她放到浴池里,輕輕地幫她按摩,慢慢地伸展她僵坐一夜的身體……莫素衣好像沒有知覺般任他行動。

替她擦干身子,放到床上,風塵將她抱到懷里,沒有說話,緊繃的神經微微放松,他太累了,很快沉沉睡去。

莫素衣看到他的胡碴子,少了一些斯文,多了一些粗獷。她輕輕地將頭倚在他的胞前,也跟著睡著。

再次醒來就陷入一雙如大海般深沉的眼里,就這麼怔怔地看著,仿若時間就此停止。直到他的唇柔柔地輾轉在自己的唇上,她才如夢初醒般眨了眨眼,閉上眼楮。

風塵輕柔地覆上她的身子,她沒有刻意反抗也沒有迎合。風塵眼神暗了暗,扯起微笑,「你啊,總是讓人放心不下,我才一離開,就出狀況了吧!」

風塵起身,倒了一杯溫熱的水,「喝水吧,你嘴唇干得厲害!」

她輕啜了一口,眼楮卻盯著他,想起很久以前,她清醒過來睜開眼看到風塵穿著白色休閑服,溫柔地對著她笑,那一剎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

也許就在那一瞬間,她愛上了這個男人。可是短短的一年時間里又經歷了多少滄桑呢?

她坐在客廳里,听著廚房傳來響聲,她從不知道他會做飯。風塵將菜擺在桌上,色澤還可以。她夾起一塊五味雞放到嘴里。抬頭看到他期待地看著自己,莫素衣點頭,味道還真的不錯。

風塵這才露出笑容,「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隨便做了幾道!以前家里雖然有佣人,可阿姨總是親手做飯,她總說給自己最愛的人做飯,是幸福的事情。所以我特地學過廚藝,希望有一天能……」

他猛地住口,從回憶中驚醒,莫素衣的筷子似乎緩了一下,低著頭。

風塵看不清她的表情,張口,有些艱難地說︰「少年時光,真的很幼稚!」

他沒說出口的話,兩個人都知道,他想著有一天,能為阿姨做飯!一陣反胃,莫素衣沖到衛生間,剛剛吞下去的食物如數退了回來!直到連胃酸都吐出來了,她才支起身子,接過風塵遞過來的水杯漱口。

她將全身的力量都靠在風塵身上,扭過頭看到他的焦急與擔憂。她忽而苦苦一笑,將頭埋在風塵的胸膛。感覺到胸口有了濕意,風塵沒有說話,輕撫著她的頭發,一如曾經。

只是曾經,再也不會重來。

她拼命咳嗽,似乎要將肺都咳出來,身體虛弱得連站起來都有些困難。看著風塵端上來的食物,她搖頭表示沒有胃口,這幾天,吃什麼吐什麼,很累很累!

醫生說這不是正常的孕吐,可是誰也沒有辦法。

「素衣,本該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孩子,卻只有一個人給過他愛,不知道他是不是特別容易對那個人產生迷戀?素衣,我以為你會理解他!」莫素琴的聲音從語筒里傳來,清晰地擊打著她的耳膜,「你應該料想到是我劫了風塵的貨和人吧。你姐夫不讓我到處跑,我只好讓風塵來意大利。素衣,他說帶你離開,你不願意是嗎?」

她不是不願意,只是沒有表態!

「素衣,相信我,他真的愛你,你也離不開他。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答應他呢?我早就听說他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可我那天只看到一個眉頭緊鎖,神情疲憊,急得團團轉的男人。素衣,你何苦折磨他和自己呢……」

莫素衣掛斷電話,為什麼姐姐也認為是我在折磨他,難道我沒有給他機會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斷了我的念頭,是他從沒有給過我機會。

抬頭看到風塵正擔憂地看著自己,這幾天他無時不刻地守著她,異常憔悴。何苦?她不知道自己是何苦……

「你想離開嗎?去新西蘭?」莫素衣突然問。

風塵愣了一秒,語氣中有欣喜和不確定︰「你願意?」

「假如你想離開,我們就離開吧,我跟著你!」莫素衣又補了一句︰「就算是死,我也要跟著你!」

「好!」風塵有些不安,卻應得堅決,「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離開不是說到就做到的,風塵身份特殊,有一堆事情要交代。除了跟童揚軒和凌靜討論公司的事情,還有天風門權力的移交,每天忙得團團轉。

這時莫素衣意識到他是一個總裁,一個集團的首領。他有滿月復才華,他年輕有為前途大好,而她卻要讓他離開他的事業,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所熟悉所在乎的一切一切。

阿姨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他沒有想象中那麼欣喜。以前他總會記得阿姨生日,總是準備好禮物,固執地送了一年又一年。可是現在居然忘了這個日子?是自己太薄情了嗎?

本不打算回去,可是想想,回去一次也好,將一些話一些事情交代清楚,也可以走得無牽無掛。

風塵丟下電話,躺下將莫素衣擁到懷里,手放在她微凸的小骯上,「你現在不適合奔波,就在這里等我。這些年,美國的事務是爸爸在處理,但我是名義上的掌權者,我得將一些東西給爸爸。」

她看到風塵將玉墜帶回去了,是想給他的阿姨嗎?現在風塵應該到美國了吧。電話鈴聲持續響起,她翻身用被子捂住耳朵。

是誰,這麼較勁,真吵。她被打敗,「喂!」

「素衣,沒事吧?」風塵聲音好像有些緊張,「這麼久沒有接電話,我以為……你一個人,我擔心你。」

「我沒事!」

兩個人好像不太擅長聊電話,莫素衣無意識地絞著電話線。

「那、那你好好睡!孕婦要多睡覺。」風塵好容易又說了一句。

靶覺到他的局促,莫素衣冒出一句︰「我想你!」

然後掛斷,看著電話想象著風塵驚愕,她微笑期待著後天的到來。

「阿姨,來酒窖干什麼?」

「喝酒啊!」言采薇笑著說,拿起一瓶白蘭地,「今天咱們好好地喝上一杯!」

「阿姨,你不是從來不喝酒的嗎?」記得阿姨曾經只喝了一杯雞尾酒就醉了!

「可是酒可以壯膽啊!」言采薇毫不在意。

風塵微愣,「阿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少年輕狂,可我少年就沒輕狂過,現在我三十多快四十歲了,連一杯酒你都不讓我喝嗎?」言采薇仰頭將酒全倒進去,辛辣的滋味嗆得她咳嗽起來。

「阿姨!」風塵大驚,正準備起身,卻被言采薇給制止了。

「沒事,別擔心。」

「阿姨,您不是一直將我當兒子看嗎?有什麼話非得喝酒了才能說呢?」

「可是你終究不是我兒子啊!」言采薇丟掉酒杯,直接拿著瓶子往嘴里灌,「你別管我,我憋了二十多年,再不說出來,我會死的。」

風塵看著她漸漸紅暈的臉,握著酒杯,再也喝不下去。

「我八歲時,你父親只有十八歲,也是個孩子。他和姐姐帶我去游樂場玩,當有一次我從滑梯上掉下來,是他沖上去接住我,他看著我笑,讓我小心小心。

「我看見他明亮的眼楮里有我的倒影。後來他成了我的姐夫,可是只讓叫他宇哥哥!姐姐說這樣會更親切。這一叫,叫了幾十年。」言采薇的眼里有淚光閃現,「可他眼里只有姐姐。他總是拉著姐姐,說,你的眼楮里有我!你知道你母親有一雙怎樣的眼楮嗎?那是一雙透明無瑕的眼楮,能夠明白地照見每一個人。你母親難產死掉,我真的很難過,因為她一直很疼我,可我也很開心,我以為這樣宇哥就會注意到我!

「可是沒有……」她突然痴痴地笑起來,「你跟你的父親有七分相像,你知道嗎?我無微不至地照顧你和他,想到有一天宇哥會被我感動。想著有一天他會正眼看我!即使他把我當成姐姐的替代品也好。可是等他發現的時候,你卻愛上了我!

「也許是意識到這些年來對你歉疚太多,所以他退縮了。後來我總會想,為什麼當初不是你死了呢?不。」言采薇手中的瓶子掉下去,她的身子也歪倒,風塵沒有去扶她,「我有時候想,為什麼不是你們兩個人都死了呢?

「塵兒,我一直都很恨你,為什麼你會愛上我呢?」她喃喃地說,「你為什麼要活著,為什麼要活在我和你父親之間?你知道每天對著自己愛的人,卻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還要裝作沒事的樣子,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風塵一動不動,看著她眼里滾出淚水跟地上的酒混在一起!

想著風塵,莫素衣睡得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撲上來將自己抱得緊緊的,那熟悉的氣息,讓她以為產生了幻覺,他阿姨今天不是過生日嗎?他不是說後天回來嗎?莫素衣聞到了酒味,風塵將頭理在她的肩窩里,身子在顫抖。

莫素衣一動不動地任他抱著,涼涼的液體在肩頭滑過。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卻感覺到他受傷了。莫素衣抱住他,輕撫他的背。

風塵一顫,啞聲說︰「她說她恨我!」

他的聲音就如同找不到媽媽的孩子,迷茫又惶然。莫素衣明白她指的是誰。

「她說她恨不得我當初和母親一起死去!」他將頭更深地埋在她的頭發里,努力吞下那一聲嗚咽。

餅了很久,他慢慢平靜下來,「素衣,你恨我嗎?」

……

風塵的心一直懸著,放棄等待,「你自然是……」

「不,」莫素衣低聲打斷了他,「我不恨你!我從來都不恨你!」

「為什麼?」風塵說,有著不可置信。

「你恨她嗎?」莫素衣問。

「恨她?」風塵有一瞬的迷茫,「我不恨她,我怎麼可能恨她呢?」

她是自己的小姨,是自己愛的人啊,自己怎麼可能恨她呢。風塵明白了她的意思,「素衣,你曾說過,你會一直站在我這邊的,這句話還當真嗎?」

「若不當真,我們兩個人應該只剩下一個了。」

「那我們離開這好嗎?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對你說謊,不會讓你不開心。」風塵聲音里有著急切,「我這次回去,主要是想將玉墜給爸爸,也想最後一次為阿姨過生日,門主的位子給爸爸了。素衣,我們離開這兒,去海邊,好不好?」

「好!」莫素衣輕輕地應著。

餅了很久很久,在朦朧中听到風塵說︰「素衣,我也許是愛你的!我可能一直愛你!」

「我知道!」她應著,沒有發現風塵被嚇到的表情。

風塵心疼地說︰「傻瓜,說什麼夢話呢!」

莫素衣想告訴他,她沒有說夢話,有很多人告訴她他是愛她的,她不願相信,是害怕受到更大的傷害。

其實,她一直都是相信的。因為他們同樣的孤單,同樣缺乏溫暖與愛。他們只有彼此。就像兩只孤獨的野獸,在風雨里偎依,這樣讓他們如何能不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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